一般來說,早期伯明翰學派的文化研究主要包括亞文化研究、歷史研究和語言研究三大塊(按照霍加特的起初計劃,中心的主要任務是文學批評、歷史-哲學批評和社會學,其中文學批評最為重要)。亞文化研究主要研究戰后英國國內出現的青年亞文化現象;歷史研究試圖瓦解大一統的大不列顛歷史觀,強調英國內部各個部分差異的歷史;語言研究力圖吸收和發揚歐洲大陸20世紀語言學自索緒爾以來的研究成果,包括結構主義、符號學、后結構主義等,并對各種語言學流派進行批判。后期的伯明翰學派,其研究范圍逐漸擴大,研究方法也異彩紛呈。主要包括:階級和性別問題、種族問題、大眾文化研究、媒體和觀眾研究、電影研究、身份政治學、美學政治學、文化機構與文化政策、文本與權利話語以及后現代時期的全球化問題等。經過半個世紀的努力,伯明翰學派的文化研究終于形成了自己獨特的學術傳統和研究方法。從1970年代后期到1990年代初,伯明翰學派相繼出版了《儀式抵抗》、《文化,媒體,語言》、《世俗文化》、《亞文化:風格的意義》、《切割與混和》、《躲在亮處》等一系列的學術成果。
二、 伯明翰學派文化研究的學術傳統
伯明翰學派的文化研究有著深厚的學術傳統和廣泛的學術淵源。學派成員不拘一格,博采眾長,多方借鑒西方馬克思主義、符號學、結構主義、后結構主義、人類學、女性主義等理論資源,重視個案分析、民族志調查(文化調查)和文本分析。他們崇尚小組探究和集體合作,學生根據自己的興趣參加亞文化、文學和社會、英語、歷史、語言和意識形態、媒介、婦女、工作等學習小組,建立了高效的導師制、研究小組、報告會等模式,在教學、訓練和研究上不乏許多創新。 伯明翰學派的文化研究具有以下幾個學術傳統:
第一、伯明翰學派文化研究的跨學科學術傳統。整體而言,伯明翰學派的文化研究強調跨學科性、超學科性和政治批判性,重視邊緣文化和亞文化、大眾文化的研究,注重個案研究和實證研究。這些都可以在其研究對象、方法論、課程設置和學生培養等方面得以體現。以1964年伯明翰當代文化研究中心(CCCS)成立后的第一份報告為例,報告列出了需要著手研究的首要7個項目,分別是:奧維爾(Orville)和30年代的氣候、地方報業的成長與變化、通俗音樂中的民歌和俚語、當代社會小說的層次及其變遷、國內藝術及肖像研究、運動的意志及其表征、流行音樂及青春文化,它們分別屬于地理、媒體、通俗文化與大眾文化、文學、藝術、體育等領域,學科跨度之大不能不讓人驚訝。CCCS開設的課程“文化研究的理論和方法”就包括了5個主要方向即:(1)文化、意義和意義建構(2)文化與意識形態(3)文化與結構(4)“文化、亞文化和階級”(5)“支配文化、次屬文化和獨特文化和反文化”,強烈地凸現出伯明翰學派的政治批判性和重視邊緣文化的學術意識。
第二、伯明翰學派文學藝術批評的學術傳統。伯明翰學派文化研究的研究對象盡管駁雜不一,但是并不排斥文學藝術文本,霍加特的《識字的用途》、霍爾的《通俗藝術》、威廉斯的 《馬克思主義與文學》、赫伯迪格的《亞文化》都細致分析了許多文學文本、流行文學和搖滾藝術。和當時的精英文學批評相比,他們的研究更重視非主流社會團體的共同經驗,強調并構建一種健康淳樸的、嚴肅自然的、有機整體的工人階級的傳統文化。
第三、伯明翰學派大眾文化研究的學術傳統。伯明翰學派在大眾文化和媒體理論方面與法蘭克福學派有著很大的不同。比如,在大眾文化的態度上,法蘭克福學派的阿多諾和霍克海默基本持“批判到底”的態度,視之為統治階級通過文化工業強加在大眾身上的一種偽文化,以商品拜物教偽意識形態,以標準化、模式化、偽個性化、守舊性與欺騙性為特征,最終達到自上而下的整合大眾的目的。本雅明、洛文塔爾等學者對大眾文化也持有復雜的矛盾態度,時而為傳統藝術的靈韻在機械復制時代和大眾文化時代的消失惋惜,時而也為大眾文化的革命功能唱起了贊歌。相比較而言,伯明翰學派的許多學者則重視受眾的解碼立場的靈活性。他們研究大眾文化有一個雙重支點,即大眾文化總不可避免地包含著抑制和對抗的雙向運動,是被支配階級與統治階級進行協商、斗爭的領域,是實施霸權和反抗霸權的場所。
第四、伯明翰學派亞文化研究的學術傳統。亞文化研究是英國伯明翰學派的工作重點。伯明翰學派研究了歐美特別是英國自1950年代以來幾乎所有青少年亞文化現象,如無賴青年,光頭仔,摩登派,朋克,嬉皮士等。伯明翰學派的亞文化研究頗具特色,在亞文化的起因,亞文化風格的形成,風格與媒體,道德恐慌和大眾文化的關系,風格的收編,風格的功能等方面都提出了許多重要觀點,形成了在當時乃至今日的極富影響力的亞文化理論體系。伯明翰學派把亞文化看作一種“巨型文本”和“擬語言”,對其風格的抵抗功能和被收編的命運進行解讀,解讀風格實際上就是解讀亞文化,因為風格問題歸根結底就是一個時代的風格,它與戰后英國青年亞文化的形成密不可分。
第五、伯明翰學派媒介文化研究的學術傳統。與法蘭克福學派的“媒介控制”思想不同,伯明翰學派不是把媒介看成僅僅是國家用以維護意識形態和傳遞統治階級意志的一種工具,而是把大眾傳媒視為一個公共空間,不再把受眾當作順從主流生產體系的消極客體,而是具有能動性的可以進行選擇的積極主體。在威廉斯等人的影響下,根據霍爾的“編碼-解碼”(encoding and decoding )理論,伯明翰學派的許多學者對電視媒介和電視觀眾的消費進行了研究,霍爾的學生戴維·莫利對電視節目《舉國上下》的研究更是掀起了對這一模式的實證研究或證偽研究的持久不息的浪潮。
三、伯明翰學派文化研究的學術意義
我們知道,伯明翰學派的文化研究一開始主要是在英國國內擴展,許多學校都開設了文化研究的課程并授予專業學位。自20世紀80年代初開始,文化研究在加拿大、澳大利亞以及美國等地得到迅猛發展。至今,它幾乎已經成為一個具有全球影響的知識領域,甚至被認為已經進人西方社會科學與人文科學的中心。在美國,文化研究曾一度被認為是極為邊緣和古怪偏見的研究方法,現如今,它卻以其高度的實踐性和參與性的知識活動,以其靈活性和跨學科性的研究對象和研究方法而迅速進入當代美國思想與學術生活的主流。不僅大學里的相關院系開設了文化研究專業,并聘請導師來培養研究生和專業研究人員,就連對出版界來說,文化研究也是一個很活躍的領域,有關的著作、論文和刊物紛紛面世。目前,國外已經出現了許多包括伯明翰學派在內的文化研究著作。這些著作探討了伯明翰學派文化研究的歷史發展和概貌,研究了英國新左派和文化研究的興起和文化馬克思主義在英國的傳統、英國共產黨及馬克思主義研究的危機、英國歷史學家在馬克思主義研究中的作用等問題,為我們提供了伯明翰學派文化研究產生的歷史語境和文化語境,同時對其研究成果進行了一定的反思。特別是1996年以來,國外對伯明翰學派的靈魂人物霍爾的研究日益增多,比較有代表性的霍爾論文集(Stuart Hall : Critical Dialogues in Cultural Studies , 1996)和霍爾研究專集(Without guarantees : in Honour of Stuart Hall, 2000)都得以出版,這使得國內學者對霍爾的思想軌跡有了更深入的了解,同時也為我們探討伯明翰學派的文化研究傳統提供了寶貴資料。總體而言,文化研究的成果在英國、美國、加拿大和澳大利亞四國最多,學術水平也最高。直到上世紀80年代末、90年代初,文化研究才被一些敏銳的中國學者陸續介紹到中國,同時也被不同程度地運用到當代中國的文化研究與文化批評中去,成為90年代中國學術界文化研究的重要理論資源之一。
很顯然,相比較歐美國家的文化研究,我國的文化研究還存在著一定的問題和誤區,不僅缺乏一定的原創性、系統性和整體性,而且還鮮有文化研究特有的那種實踐性、參與性和批判性。文化研究中每每呈現出“隨意性”和“情緒化”的傾向,西方那種具有深厚的社會學或人類學背景、以深入的田野調查或經驗分析為基礎的文化研究尤為缺乏。除了少數重點大學的部分學者對文化研究比較熟悉之外,國內許多高校尚不熟悉文化研究的淵源、方法和特征。此外,大學里的文化研究課程在國內也比歐美國家里的大學滯后了許多,這就大大制約了文化研究在我國的推廣、普及和拓展。為此,國內有不少文化研究的學者呼吁把文化研究引入高校的日常教學中,大學里開設文化研究的專門課程已是大勢所趨,成為國內目前高等教育的當務之急。
毫無疑問,伯明翰學派的文化研究是近年來西方學術界文化研究的重要發源地和理論資源。然而,遺憾的是,目前國內學界對伯明翰學派的文化研究大多停留在零散的翻譯和簡單的介紹層面,只有零星的幾篇論文發表,尚缺乏對該學派的整體研究、比較研究、綜合研究和個案研究。因此,我們不難想象,通過挖掘、梳理、歸納、整理近半個世紀來伯明翰學派文化研究的學術傳統,我們就可以客觀地洞察并評價伯明翰學派在西方學術界的發展現狀,系統地研究伯明翰學派卓然的文化研究成果,剖析伯明翰學派文化研究的功過得失,厘清并改良伯明翰學派文化研究的學術傳統,從而達到借鑒伯明翰學派文化研究的概念、理論和研究手段以推動我國學術界文化研究的目的,為國內文化研究的縱深發展提供一些新的研究路數和方法論意義上的學術范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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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文發表在《學術論壇》雜志上2006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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