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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勰《文心雕龍》重點難點問題

     cahow 2010-05-25
    一.關于《文心雕龍》的作者劉勰

      劉勰,字彥和,東莞莒(今山東莒縣)人,僑居京口(今江鎮江)。劉勰的生平事跡,主要見于《梁書·劉勰傳》,因所載不詳,現只能知其大概。大約生于南朝宋明帝秦始元年(465),幼年喪父,到二十歲左右,母親也去世了?!秳③膫鳌氛f他自幼“篤志好學,家貧不婚娶”。約二十三歲離開京口,到南京謀生無門,便依沙門僧祐,在鐘山定林寺住了十多年。在此期間,除協助僧祐整理佛經,更精研經史百家的著作和歷代文學作品,為撰寫《文心雕龍》打下了良好的基礎。三十一、二歲開始《文心雕龍》的寫作,歷五年完成。由于劉勰名微位卑,書成之后未能引人注意,他便攔在當時官高位顯的沈約車前,請沈約評審。沈約讀后,給以“深得文理”的高度評價,并經常把書稿放在自己的寧前,劉勰和《文心雕龍》才漸為世人所知。

      梁天監二年(503),劉勰離開定林寺進入仕途,相繼做了幾任記室、參軍、太末(今浙江龍游)令等小官。到天監十年,改任蕭績的記室,兼蕭統的東宮通事舍人。通事舍人雖仍是低級官吏,但頗清要;蕭統又愛好文學,所以此期的劉勰還是比較榮幸的。天監十八年,劉勰升遷步兵校尉,管理東警衛,繼續兼任通事舍人。同年,劉勰奉命回定林寺整理佛經,這時他已五十五歲了,由于看到仕途上已難再有大的發展,便于第二年整理佛經結束后,落發受戒,棄官為僧?!段男牡颀?#183;程器》中曾說:“窮則獨善以垂文,達則奉時以騁績。”劉勰的一生是力圖奉時騁績,并成為國家的棟梁之材的,他的出家,只能說是其志未酬的“窮則獨善”。所以,出家后的心情并不很好,不到期年(521)就離開人世了。《文心雕龍》外,只有《滅惑論》等兩篇佛教方面的文章。

      二.關于《文心雕龍》的書名和體例

      《文心雕龍》的書名,劉勰在《序志》篇有這樣的解釋:“夫‘文心’者,言為文之用心也。昔涓子《琴心》、王孫《巧心》,“心”哉美矣,故用之焉。古來文章,以雕縟成體,敢取騶奭之群言“雕龍”也?“

      由此可知,“文心”指寫文章的用心,“雕龍”指把文章寫得華美如獲至寶雕繪的龍文。這部書就是研究如何寫好文章的文學理論著作。本書雖論述了一些現在看來不屬文學的文體,這固然是它的局限,但其總的內容不僅以文學評論為主,且劉勰論各種文體,也主要是從總結文學經驗出發;何況古代文史哲不分、各種文體以至地理書《水經》的注文,也可寫得和文學作品無異。所以,從另一方面看,正因劉勰全面總結了古代各種文體的寫作經驗,從而建立了完整的古代文論體系,可以說:《文心雕龍》不僅是“世界各國研究文學、美學理論最早的一個典型”,并且“是一部偉大的文藝、美學理論著作”。(《關于建設具有中國民族特點的馬克思主義文藝理論問題》,《社會科學戰線》1983年第4期)

      《文心雕龍》全書五十篇,由四個部分組成:總論、文體論、創作論、批評論。最后一篇《序志》是全書的序言,說明本書的寫作動機、持論態度和基本內容、結構等。其書體大思精,內容繁富,以下只按原著次第,簡述四大部分的基本內容及其得失。

      三.關于《文心雕龍》的總論

      劉勰稱前五篇《原道》、《征圣》、《宗經》、《正緯》和《辨騷》為“文之樞紐”,指定這些是評論文學的關鍵問題,所以一般泛稱其樞紐論為總論,但各篇的內容和在全書中的作用、意義并不等同。第一篇《原道》,主要論天地萬物到人類文化都必有自然之美。如有日月就美如“迭璧”,有山川就麗如“煥綺”;“傍及萬品,動植皆文”:龍鳳、虎豹、云霞、草木等無不如此。所有這些都不是人為的,“夫豈外飾,蓋自然耳”,都是萬物自身就具有其美。劉勰總結這種普遍現象說:“故形立則章成矣,聲發則文生矣”。就是說:凡物有其形,就自有其美(“章”、“文”)。這種自然美的道理,劉勰謂之“自然之道”;這種“道”既有必然性和普遍性,就是一種自然規律。符合這一規律的“文”,就是“道之文”。《易》云:“鼓天下之動者,存乎辭。”劉勰認為并非一切言辭都有鼓動天下的作用,“辭之所以能鼓天下者,乃道之文也。”這就是劉勰要本“道”論文的原因。本書性質既是文學理論,必以“文”為前提,并作為論文的最高原則。所以劉勰認為即使古來圣人也“莫不原道心以敷章”;用以指導全書,就是既要有文采,又反對過分雕飾的不自然的文采。

      《征圣》、《宗經》兩篇主要講寫文章要向儒家圣人及其著作學習。如“征之周、孔,則文有師矣”,反對“建言修辭,鮮克宗經”等。其中講到“圣人之文章”的好處甚多,歸納起來就是:“圣文之雅麗,固銜華而佩實者也”。劉勰要求后世作家向儒家經典學習的,主要就是既要作品有華美的形式,又要有正確而充實的內容。這也就是劉勰在總論中提出的基本主張,所以他強調:“志足而言之,情信而辭巧,乃含章之玉牒,秉文之金科矣。”以內容充實可信,言辭有文采而巧麗為寫作的金科玉律,自然是其指導全書理論的最高原則。

      儒家經書除《詩經》之外,既非文學著作,更無“銜華佩實”的典范意義。劉勰言過其實的稱頌,一方面是他的歷史局限,在當時還找不到更有權威的理論根據;另一方面,從“楚艷漢侈,流弊不還”的趨勢,特別是晉宋以來過分追求艷麗的文風來看,他利用儒家尚實重質的主張是可取的,加之他首先提出“本乎道”以論文的原則,就基本上能按照文學藝術的規律來評論文學。此外,《正緯》篇是“按經驗緯、以證緯書之偽,《辨騷》篇也是依經辨騷,以證楚辭與經書的同異,從而說明其“雖取熔經意,亦自鑄偉辭”的發展。這兩篇在全書中雖有一定的“樞紐”意義,卻遠不如前三篇重要。

      四.關于《文心雕龍》的文體論

      《辨騷》是一篇楚辭論。它和下面分體論詩、論樂府等有相同的一面,所以既是“樞紐”論之一,也是文體論之首。其實,所謂“文體論”并非專論文體,劉勰自己稱這部分為“論文敘筆”,主要是對當時有韻者為“文”、無韻者為“筆”這兩大類作品分別進行評論,從而總結各種文體的寫作經驗。如《辨騷》篇就總結了“酌奇而不失其真,玩華而不墜其實”的重要寫作經驗,故范文瀾《文心雕龍》以此篇為“文類之首”。

      從《辨騷》到《書記》的二十一篇是“論文敘筆”,分別論述了騷、詩、樂府、賦、頌、頌;史、傳、諸子、論、說等三十五種文體的作品。有的是一篇論一體,如《明詩》論詩、《詮賦》論賦;有的是一篇論相近的兩體,如《頌贊》論頌、贊,《誄碑》論誄、碑等。各各上文體大都論及四個內容:一是“原始以表末”,如《明詩》篇從傳說中的葛天氏之樂講到“宋處文詠”的發展概況,近似一篇詩歌簡史。二是“釋名以章義”,如《頌贊》篇釋頌:“傾者,容也,所以美盛德而述形容也”。此項近于給文體下定義,對后世文體論影響較大。三是“選文以定篇”,就是選出各個時期有代表性的作品加以評論。這和第一項“原始以表末”通常是結合在一起的。四是“敷理以舉統”,即總結文體的寫作要領和特點。如《詮賦》篇的總結:“情以物興,故義必明雅;物以情觀,故辭必巧麗……文雖新而有質,色雖糅而有本:此立賦之大體也。”各體的這種總結,就為創作論部分的理論研究打下了充分的基礎。

      五.關于《文心雕龍》的創作論

      從《神思》到《總術》的十九篇為創作論,介于創作論和批語論之間的《時序》、《物色》兩篇,也有一些重要的他作理論。這是全書文學理論的精華部分,《文心雕龍》論及的重要問題大都集中在這二十一篇之中。當時的文學創作已涉及到的種種文學理論和藝術技巧,劉勰都做了相當全面的總結。

      第一篇《神思》是藝術構思的專論。其論藝術想象可“思接千載”,“視通萬里”,既無時間和空間的限制,又是“規矩虛位,刻鏤無形”的憑虛構象。要對沒有固定位置和形態的思維加以“刻鏤”,使之“規矩”成形,這就是藝術加工中進行形象虛構。因此,劉勰用“神與物游”四字來概括“思理”,即作家的想象必須結合物的具體形象活動。這正是歐洲文藝理論家在一千多年之后才提出的形象思維的特點。劉勰以藝術構思論為其創作論之首,既說明他對文學藝術特征的認識,亦于此可見其創作論的性質;一般文章的寫作,是不要求“神與物游”的,甚至是反對想象虛構的。

      第二篇《體性》論藝術風格,認為作家的才能、氣質、學識、習性四者是風格的決定因素。每個作家的才氣學習各不相同,寫作時“各師成心,其異如面”,這就是風格多樣化的必然原因。第三篇《風骨》針對當時柔靡的文風,提出剛健之美的創作理想。第四篇《通變》論“文律運周,日新其業”的文學發展規律,主張“望今制奇,參古定法”。第六篇《情采》論內容和形式的關系,據“文附質”、“質待文”之理,提出文學創作的原則是:“情者文之經,辭者理之緯;經正而后緯成,理定而后辭暢:此立文之本源也。”內容和形式不可偏廢,但必以內容為主,要首先確立經,然后據經織緯。所以要求“為情而造文”,反對“為文而造情”。此外,“閱聲字”各篇論述種種藝術技巧,如聲律、對偶、比興、夸張、用典以至篇章字句等,都各有專篇論述。最后時《時序》、《物色》兩篇,前者論各種社會現象對文學的影響,提出“文變染乎世情,興廢系乎時序”的著名論點;后者論自然現象對文學創作的作用提出了“歲有其物,物有其容;情以物遷,辭以情發”,和物象描繪要“善于適要”、“以少總多”等精采之論。

      僅上述可知,創作論部分的內容既豐富而又總結了許多重要的經驗。其主要不足之處,是忽視了人物形象的描繪,漢魏以來的部分長詩,特別是史傳文學,這方面已有了不少成功的經驗,卻未能引起劉勰的注意。

      六.關于《文心雕龍》的批評論

      除《時序》、《物色》兩篇涉及一些文學批評外,另有《才略》篇評歷代作家的文才,《程器》篇評歷代作家的品德。這兩篇實為作家論。專論文學批評的,只《知音》一篇。一般泛稱這幾篇為批評論,不過從全書來看,從總論中提出文學評論的基本原則到各部分的有關論述還是不少的。

      文學批評和鑒賞有密切聯系,《知音》篇所論也與文學鑒賞分不開,所以有的研究者也稱此篇為鑒賞論?!吨簟菲紫扰u了“貴古賤今”、“崇己抑人”、“信偽迷真”等不良風氣;揭示文學批評鑒賞的特點:客觀上是作品的復雜性、抽象性,“文情難鑒”,不如具體的“形器易征”;主觀上是鑒賞者“知多偏好,人莫圓該”,既難免各有偏愛,又不易具備評論各種作品的才能。據此,劉勰要求批評鑒賞者“務先博觀”,提高自己的鑒識能力。其次是排除偏見,“無私于輕重,不偏于愛憎”。然后從體制的安排、文辭的運用、能否貫通變化、表現方式的奇正、用典的意義和聲律等六個方面作全面考察。從理論上講,這和文學創作的“情動而辭發”相反,是“披文以入情”。劉勰認為通過作品的形式而進探其內容,猶如“沿波討源,雖幽必顯”,關鍵只在鑒賞者能否“深識鑒奧”。高明的欣賞者必能在藝術鑒賞中“歡然內懌”,得到美的享受。

      以上是《文心雕龍》的基本內容及其主要成就。其體系完備,結構嚴密,在古代文論中確是一個不可多得的典型。但由于作者儒家思想較濃,雖未完全受其限制,卻帶來一些比較保守的觀點;而佛教思想的影響,又加重了書中的某些迷信色采。好在這些不僅在全書中是次要的,且對其理論的主體——創作論部分影響不大,所以仍無損其光輝成就。

      今存《文心雕龍》最早的版本是寫本殘卷,最早的刻本是元代至正本。從明代弘治本以后,刻本、校本、注本甚多,到清代黃叔琳輯注本集其大成。近人校注以范文瀾《文心雕龍注》流得最廣,楊明照的《文心雕龍校注拾遺》既正范注之失,又補其未備。王利器的《文心雕龍校證》是一個迄今最全的校本。注釋和譯注本則有周振甫,陸侃如、牟世金,郭晉稀,趙仲邑,向長清等多種。

    附:周振甫《文心雕龍》的有關論述

      一.關于《原道》

      《原道》里的“道”應該怎樣理解,在前言里作了闡發,這里就從略了。在劉勰以前,論文都沒有提出“原道”這一命題,劉勰提出這個命題有什么用意,在當時有沒有積極意義,對后世論文有沒有影響?

      劉勰在《序志》里說:“蓋文心之作也,本乎道。”論文而追究它的根源在道,有幾個用意。

      第一,要推求文的根本在明道,從而糾正當時創作上偏重形式的流弊。在劉勰生活著的齊梁時代,創作走上講究形式忽視內容的路,專門注意辭藻、聲律、對偶,用力雕飾。劉勰提出原道,認為創作要闡明道,所謂“莫不原道心以敷章”;又指出“道沿圣以垂文,圣因文而明道”。道通過文來表現,文是用來明道的,說明文和道的密切關系。這樣以明道為內容的文,具體說來,像舜言志的詩,益稷的謀議等等。這樣的文是有內容的,這是劉勰論文的宗旨,要糾正當時創作追求形式的偏差。

      第二,要說明創作本于自然,反對矯揉造作。“心生而言立,言立而文明,自然之道也。”“夫豈外飾,蓋自然耳。”他所謂道即自然之道,原道即本于自然之道來寫作,因此對創作也要求自然。所以《明詩》說:“感物吟志,莫非自然。”《誄碑》講蔡邕碑文,說:“察其為才,自然而至矣。”《體性》講各人由于性情不同,構成不同的風格,說:“豈非自然之恒資,才氣之大略哉!”《定勢》講文的“因情立體,即體成勢”,像“機發矢直,澗曲湍回,自然之趣也。”《麗辭》說:“豈營麗辭,自然對爾。”《隱秀》說:“故自然會妙,譬卉木之耀英華。”從文思的醞釀到確定體裁,運用對偶,完成創作;從文才的培養到風格的形成;都順乎自然。反之,違反自然的矯揉造作稱為訛?!抖▌荨氛f:“自近代辭人,率好詭巧,原其為體,訛勢所變。”訛是“穿鑿取新”,“顛倒文句”,“失體成怪”。要矯正這種訛勢,就要提倡自然。

      第三,要替自己的文學主張建立理論根據,主張創作出一種明道而富有文彩的作品。劉勰看到當時文學的流弊,所以要“因文而明道”,寫出有內容的作品。但他同后來的古文家不同,他還主張文采、聲律、對偶?!讹L骨》說:“唯藻耀而高翔,固文筆之鳴鳳也。”藻耀要有文彩,高翔要有風骨,包括深刻的情思。為了要給文彩、聲律、對偶建立理論根據,就提出文德來,文德指天地萬物本身所具有的屬性以及圣人教化的功用,而在《情采》里指出文有三種:形文,聲文,情文。形文本身具有文彩,如“玄黃色雜,方圓體分”,虎豹凝姿,云霞雕色。聲文本身具有音韻,如“林籟結響”,“泉石激韻”。形文的玄黃方圓,聲文的林籟泉石,都構成對偶。這樣,就天地萬物說,本身具有文彩、聲律、對偶,這就給創作需要文彩、聲律、對偶建立理論。所以在人文上,特別提出《易》的《乾卦》《坤卦》的《文言》,稱為“言之文也”,因為它是符合文彩、聲律、對偶的要求的。

      就以上三點說,劉勰的《原道》,在當時是有積極的作用的,對后世也是有影響的。他提出“圣因文而明道”,后來柳宗元在《答韋中立論師道書》里就提出“乃知文者以明道”。這個說法為古文家所接受,起到文章要注重內容的作用。在提法上,唐代李漢《昌黎先生集序》提出“文者貫道之器也”,宋代周敦頤《通書·文辭》提出“文所以載道也”,都不如“明道”。“貫道”像和繩串線,“載道”像用車載物,把道同文分成兩物。實際上道同文是內容和形式的關系,不宜這樣分開的,都不如“明道”的提法正確。

      不過《原道》中也有消極的一面,表現在下列幾點上。

      第一,把客觀存在的自然之文和作為意識形態的文章或文學的“人文”相混淆。《原道》里把天地人并立稱為三才,天地以玄黃方圓為文,人以心生言立,言立文明為文。又把龍鳳的藻繪,虎豹的炳蔚,云霞的雕色,林籟的結響,泉石的激韻,和有心便有文并立起來,說明形立則章成,聲發則文生。從天地、龍鳳到泉石的形文或聲文,都是客觀存在的自然之文,人的創作的“人文”是屬于意識形態的范疇,這兩者不是一回事。要是說,作品需要有文彩,正好比草木賁華、云霞雕色,用自然之文來比喻作品需要文彩,那是如可以的?!对馈防锊皇沁@樣,是把兩者并立起來,把自然之文和“人文”等同起來了,這就把存在和意識混淆了。這樣混淆只有利于宣揚那種追求辭采、音韻的偏重形式美的文,對宣揚文以明道不利。

      第二,說“人文”來源于神秘的“神理”。文章是有了人類社會以后的產物。在天地未分以前的太極,根本不可能有什么“人文之元”。把“人文”說成從《河圖》《洛書》來的,不是人的創作,是“神理”所造成的。這就把“人文”的來源神秘化了,是有一種超乎人之上的神秘的“神理”來制定最早的“人文”。這樣,對于文章是“發吟詠之志”,“垂敷奏之風”,是記載“業峻鴻績,勛德彌縟”的,也就是在有了人類和語言文字,有了情志和事跡才要用文來抒情、達意記事的,就矛盾了。

      在《原道》里雖有這些消極面,但劉勰是從論文的角度來提的。從論文的角度看,他提出原道,主要是提倡自然,反對訛濫;提倡明道,反對浮靡的文風。實際上是借原道來提倡一種文學革新的主張。不論從糾正當時的文風看,從發展文學評論看,都是有積極作用的。紀昀指出在論文上劉勰首先提出原道來,“所見在六朝文士之上”;又贊美他“標自然為宗”,這個評論,是抓住《原道》的積極方面,是中肯的。在論文上首先提出原道這個命題來,這件事在文學評論上就是突出的,是值得肯定的。

      二.關于《神思》

      “神思”就是心思。身在江海,心在朝廷,說明心思不受時間空間的限制,所以稱“神”。“神思”又稱“神”,“文之思也,其神遠矣”,即心思想得遠。“神與物游”,即心思同外物接觸;“神用象通”,即從“神與物游”進一步到產生文意。這是指“神思”的解釋。就《神思》篇說,是講文意怎樣醞釀成熟,到用語言文辭來表達,接觸到文思的快慢,直到寫成后的修改,也可說是創作總論。贊里作了說明,“神用象通,情變所孕”,指《神思》《情采》和《通變》;“物以貌求,心以理應”,指《物色》;“刻鏤聲律,萌芽比興”,指《聲律》《比興》;合起來就是創作總論。

      蕭子顯《南齊書·文學傳論》;“屬文之道,事出神思,感召無象,變化不窮。”后兩句正說明“神與物游”引起的感觸變化不定,難以捉摸。作者的心思專一集中,所以寂然凝慮;有時心情激動,所以悄焉動容。由于構思的深入,作者口中吟哦,宛如珠玉之聲;眼前亦跟著思想出現風云變幻的景色。這里都講神思的作用。

      那末怎樣構思呢?神與物游。黃侃《札記》說:“此言內心與外境相接也。內心與外境,非能一往相符合,當其窒塞,則耳目之近,神有不周;及其怡懌,則八極之外,理無不浹。然則以心求境,境足以役心;取境赴心,心難于照境。必令心境相得,見相交融,斯則成連所以移情,庖丁所以滿志也。”這里指出內心與外境的三種關系:一,以心求境,心和境和文思三者,在文思不來時,用心從外境中去找,可能找不到;二,取境赴心,讓外境來觸發心情,引起文思,然而也可能引不起激情來。三,心境相得,見相交融,見是內心有所見,相是外境的形象,內心所見和外境形象結合在一起,這才構成文思。有所見而不與外境結合,有外境而沒有所見,都不易構成文思。

      怎樣做到神與物游,見相交得呢?“神居胸臆,而志氣統其關鍵;物沿耳目,而辭令管其樞機。樞機方通,則物無隱貌;關鍵將塞,則神有遁心。”神指內心,內心同志氣密切相關。物指外境,外境靠語言文辭來描繪,同辭令密切相關。內心同志氣的關系《詩大序》說:“在心為志,發言為詩,情動于中而形于言。”是心和志相關。《孟子·公孫丑》上:“夫志,氣之帥也;氣,體之充也。”“其為氣也,配義與道,無是餒也。”氣指氣勢;理直氣壯,文章的氣勢同情理有關。氣也指體氣,《養氣》說:“鉆礪過分,則神疲而氣衰。”這也會影響創作。理直氣壯,精力充沛,有利于創作,這是心思同志氣的相關。外物同辭令的關系,《物色》說“體物為妙,功在密附,故巧言切狀,如印之印泥,不加雕削,而曲寫毫芥。”要能描繪物象,毫發無遺憾才解決辭令問題。又說:“情以物遷,辭以情發。”那末物沿耳目,引起情以物遷,再由辭以情發,這就構成神與物游。換言之,內心和外境相接觸,引起了內心的理融情暢,再用巧言切狀的文辭來表達。這里有兩道關口:一是《札記》說的:“如令心無天游,適令萬狀相攘。”即心思不定,內心和外境相接觸時彼此捍格,不能構成文思。一是辭不達意,不能寫得物無隱貌。怎樣突破兩個關口,使神與物游,構成文思,寫出情文并茂的文章來呢?先要解決內心的志氣問題。

      “是以陶鈞文思,貴在虛靜,疏瀹五藏,澡雪精神。”劉永濟《校釋》說:“心忌在俗,惟俗難醫。俗者,留情于庸鄙,攝志于物欲,靈機窒而不通,天君昏而無見,以此為文,安能窺天巧而盡物情哉?故必資修養。舍人虛靜二義,蓋取老聃‘守靜’‘致虛’之語。惟虛則能納,惟靜則能照。”《札記》說:“為文之術,首在治心,遲速縱殊,而心未嘗不靜;大小或異,而氣未嘗不虛。”這里,《校釋》講虛靜,就情志說,要清除庸鄙之情,物欲之志,這就像葉燮《原詩》所說:“逮落筆則有俚俗、庸腐、窒板、拘牽、隘小、膚冗種種結習,……如醫者之治結疾,先盡蕩其宿垢,以理其清虛。”這樣“疏瀹五藏,澡雪精神”,才能培養正確的情理,才能觀察物象?!对洝分v虛靜,就心氣說,要心靜氣虛,這個心氣指精神作用,也是虛則能納、靜則能照的意思。朱熹《清邃閣論詩》:“不虛不靜,故不明,不明,故不識,若虛靜而明,便識好物事。雖百工技藝,做得精者也是他心虛理明,所以做得來精。心理鬧如何見得。”這里的虛靜,不是指空無一物,寂然不動,是指不主觀,不躁動說。有了主觀成見,就不能虛心地觀察外物;心情躁動,就不能細致地觀察外物,就不能神與物游。

      虛指不主觀,并非沒有主見;靜指不躁動,并非不動感情。主見要求合于理,感情要求正確。所以要“積學以儲寶,酌理以富才,研閱以窮照,馴致以懌辭”。怎樣培養情理,有賴于積累學問。學問有正確的,有錯誤的,要積累正確的學問,所以稱“儲寶”。怎樣分別寶和非寶,這就靠“酌理”,一切合于正理的才是寶。儲寶才能“富才”。儲寶酌理以后,能分辨哪是正確,哪是錯誤,能認識正理;還需要“研閱”,研究閱歷來“窮照”。這樣的“窮照”就不同于明鏡照物,明鏡照物只是如實反映,而不能評判是非,經過儲寶酌理以后去觀照外物,就能憑正理來評判是非。它又是虛靜的,是積學酌理以后的虛靜,是認識了正理以后的虛靜。所以既能酌理,又能窮照。經過這樣積學、酌理、研閱,作者把學問、理論、經歷三者結合起來,積累了豐富的素材,就有利于醞釀文思,發為文辭。這就像魏禧《宗子發文集序》說的:“人生平耳目所見聞,身所經歷,莫不有其所以然之理,雖市儈優倡大猾逆賊之情狀,灶婢丐夫米鹽凌雜鄙褻之故,必皆深思而嘆識之,醞釀蓄積,沈浸而不輕發。及其有故臨文,則大小淺深,各以類觸,沛乎若決陂池之下可御。”

      從文思到文辭,還要“使玄解之宰,尋聲律而定墨;獨照之匠,窺意象而運斤。”玄解獨照,正說明要去掉庸鄙的情志。庸俗就不成為獨照,鄙陋就不成為玄解。然后發為文辭,還要尋聲律,使文辭有情韻之美;窺意象,使文辭有形象之美。這就對文思的醞釀和文辭的表達作了全面的說明。

      劉勰又就“思——意——言”的關系作了說明,思指神思,即精神活動;意指意象,即文思;言指語言,即文辭。這也就是從神思到意象到言辭,提出這三者的一致和不一致問題。“意受于思,言受于意”,跟陸機《文賦》的“意不稱物,文不逮意”的用意相似。意指文思,文思是由內心和外境構成的,就內心說稱神思,就外境說稱物。把文思寫成文辭,稱文或言。從神思到文思,開始時“登山則情滿于山,觀海則意溢于海”,情意極為飽滿。不過這些情意還不成為文思。“神思方運,萬涂競萌”,作者在開始構思時,情滿意溢,各種思路都起來了,但這些還不能構成文思,所以要“規矩虛位,刻鏤無形”。把尚未確定的情意納入規矩,使它趨于確定;把尚未定形的形象加以雕刻,使它定形。情滿意溢的情意,經過這樣的規矩刻鏤,才構成文思。在規矩刻鏤中,原來的情意要打一折扣;把文思寫成文辭,原來的文思要再打一折扣,所以“暨乎篇成,半折心始”。跟開始醞釀時比,要打一個對折。這也就是“意不稱物,文不逮意”。

      怎樣使情意和文思一致,文思和文辭一致呢?這里該分開來說:一,文思開始醞釀時,情意比較雜亂,這些雜亂的情意,不可能都成為文思,一定有所取舍,這是文思和情意的不一致處。文思用文辭來表達時,可能要加以提煉,有些不需要說出,這也是兩者不一致處。二,情意中經過提煉的部分構成文思,這是文思和情意的一致處。把經過提煉的文思構成文辭,要求文辭跟它一致。

      要求這兩者的一致,關鍵在于“博而能一”。博指豐富的素材或豐富的情意,一指在豐富的情意中能夠貫一的部分,這部分構成文思。從博而能一所構成的文思,有內容有條理,可以要求文辭和文思的一致。反之,“理郁者苦貧”,情意不明,不能構成文思:“辭溺者傷亂”,文辭雜亂,不能表達文思。所以“密則無際”,求得這兩者一致,是從“博而能一”來的;“疏則千里”,是從苦貧傷亂來的。但文思的醞釀成熟,也需要時間,等到醞釀成熟了再寫,才能使文思和文辭一致,醞釀還沒成熟,就不容易寫好。所以反對“苦慮”“勞情”。所謂自然成熟并非不需要努力,在“博而能一”上還要努力用功夫,才能促使文思早日成熟。

      文思成熟的快慢,也跟博而能一有關。博而能一,那末碰到一件事情,立刻能作出決定,構成文思,寫成文章。所謂“心總要術”,秉要執本,掌握原則,“應機立斷”,所以構思快。反之,碰到一件事情,“情饒歧路”,狐疑不決,就不能構成文思。要經過長期考慮才能作出決定,所以構思慢。至于有些文章需要積累資料,像“張衡研京以十年,左思練都以一紀”,那自然又當別論了。

      博而能一的功夫沒有做好,文思雜亂,文章寫得“拙辭或孕于巧義,庸事或萌于新意”,那就需要修改,刪去拙辭庸事,使巧義新意突出來。

      最后指出,寫作的妙處不是至精至變不易理解,正像砍輪調味那樣,需要在長期實踐中去體會。我們知道寫作是一種技能訓練,光聽人講寫作方法還不可能理解寫作中的至精至變,也不可能把文章寫好,要在長期實踐中理解至精至變,提高寫作能力。這個比喻也很確切。

      劉勰這篇《神思》,在陸機《文賦》的基礎上有了很大發展,是他的創作總論,是吸取前人創作經驗而加以系統化,是本書中重要的篇章。其中像“心與物游”的醞釀文思,還要注意志氣和辭令的關系,講究思、意、言的離合,注意“博而能一”,都是很好的意見,可供借鑒。

      在《神思》講“貴在虛靜”,就不主觀、不躁動來講是對的,就“神與物游”,接觸外物來講,也是對的。在接觸外物醞釀文思時,有時就不能虛靜,需要有創作激情?!抖Y記·樂記》說:“是故治世之音安以樂,其政和;亂世之音怨以怒,其政乖;亡國之音哀以思,其民困。”又說:“是故志微噍殺之音作,而民思憂;啴諧慢易繁文簡節之音作,而民康樂;粗厲猛起奮末廣賁之音作,而民剛毅直勁……”司馬遷在《報任少卿書》里指出“發憤之所為作”。作者所處的時代不同,遭遇不同,發憤著書,不平則鳴,是具有激情的,不能虛靜的,這部分的作品是激動人心的。在這方面,劉勰的闡述還顯得不夠。

      三.關于《體性》

      《體性》講作品的體貌和作者的情性。體貌就是風格。劉勰認為作品的風格是由作者的情性所決定,并受外界的陶染而形成的,即由才、氣、學、習所造成的,才氣本于情性,學習由于陶染。就才氣說,“才力居中,肇自血氣;氣以實志,志以定言,吐納英華,莫非情性。”才氣是從血氣來的,血氣指氣質,由氣質產生才能,才和氣都是天生的,所以說“才由天資”,《事類》也說:“文章由學,能在天資。”“能”指才能。這種才氣充實作者的情志,由情志決定語言文辭。那末先天的才氣在創作上占有主要地位,所以他提出“摹體以定習,因性以練才”。根據各人不同的情性來培養不同的風格。同時他又重視后天的“學習”。“學”指學識的淺深,“習”指習染的雅正或淫濫。“學”決定文章的“事義淺深”,“習”決定文章的“體式雅鄭”。《事類》篇說:“才為盟主,學為輔佐。”那末先天的才氣決定作者的風格,后天的學習決定作品的事義淺深和體式雅鄭。這樣以才氣為主,是當時人的共同看法。劉劭《人物志·九徵》:“蓋人物之本出乎情性。”劉昞注:“性質稟之自然,情變由于染習,是以觀人察物,當尋其性質也。”這種以氣質為主、習染為輔的看法,比曹丕要進了一步。曹丕在《典論·論文》中,認為“文以氣為主,氣之清濁有體,不可力強而致”,片面強調氣。劉勰在以才氣為主的同時也注意學和習,這是值得稱道的。

      由于時代的局限,這種以先天才氣為主的看法其實是不夠正確的。照現在看來,才是才能,才能不是與生俱來的,是在素質(先天的解剖生理特點)的基礎上,經過教育和培養,并在實踐活動中形成和發展起來的。氣是氣質,氣質只能使人的個性帶有一定色彩,不能決定其個性特征的內容;氣質特點能受人的世界觀和性格的制約,也能在外界影響下通過實踐活動而改變。個性是個人的氣質、性格、興趣、能力等方面心理特征的統一體。個性特征是在人的素質的基礎上,在一定的社會生活和教育影響下,通過其本身的實踐活動形成和發展起來的。天才是高度發展的才能。它表現在獨創而出色地完成一定的實踐任務上。天才也不是天生的,是在素質的基礎上以及教育和培養的影響下,通過長期的勤奮勞動,逐漸形成和發展起來的。

      那末,按照現在的看法,先天的解剖生理特點的素質,只是個性特征發展的自然前提,不能宿命地決定個性特征發展的方向和內容。先天的氣質是可以改變的。因此,作者風格的形成,主要不決定于先天的素質和氣質,主要決定于后天的教育培養和實踐。但也不抹煞先天的素質。比方要作為歌唱家,要在一個好嗓子的基礎上進行學習和刻苦鍛煉,光有好嗓子是不夠的。好嗓子是先天的素質,但沒有好嗓子也是不行的。因此,過于強調天性是不恰當的,但“才性異區”的說法還是有道理的。

      劉勰認為才氣和性是天生的,風格主要是由天生的才氣和性決定的。不同的性和才氣形成不同的風格。怎么又說:“八體屢遷,功以學成”呢?倘說各種風格是可以通過后天的學習變化的,那末決定風格的是后天的學習而不是先天的性和才氣了。這里有矛盾。實際是劉勰講的風格有兩種:一種是修辭的風格,即八體。這種風格是可以經過學習來掌握的,一個作家可以掌握多種修辭上的風格,也可以屢遷,一會兒運用這種風格,一會兒運用那種風格。一種是一個作家特具的風格,即“風格是人”的風格,即劉勰指出賈誼、司馬相如、揚雄、劉向等作家的風格。這種風格同人的氣質有關,不是可以屢遷的。這樣看,是不是可以解決上述的矛盾呢?看來還不行。因為劉勰指出“辭理庸俊,莫能翻其才;風趣剛柔,寧或改其氣”。就八體說,也要求辭理俊拔,風趣剛健,這是由才氣決定的,而才氣是先天決定的。那末,這八體要寫得辭理俊拔和風趣剛健,還離不開先天的才氣,怎么說“八體屢遷,功以學成”呢?可見這里還有矛盾。只有照今天的解釋,才氣學習主要是由后天決定的,雖然氣質有先天的成分,但“氣有剛柔”,不論是剛健的也好,柔婉的也好,都可以寫成好作品。這樣,才可以做到“八體屢遷,功以學成”。因此,“八體屢遷,功以學成”的說法是正確的,說才氣由先天決定,同“功以學成”相矛盾的說法是不正確的。

      再看修辭上的風格,劉勰提出八體:典雅,遠奧,精約,顯附,繁縟,壯麗,新奇,輕靡。八體分成相反的四組:雅與奇反,奧與顯殊,繁與約舛,壯與輕乖。這八體是就作品的內容和文辭結合起來看的。像典雅,內容是“方軌儒門”,文辭是“熔式經誥”;遠奧,內容是“經理玄宗”,文辭是“馥采典文”;精約,內容“剖析毫厘”,文辭“核字省句”;顯附,內容“切理饜心”,文辭“辭直義暢”;繁縟,內容“煒燁枝派”,文辭“博喻釀采”,壯麗,內容“高論宏裁”,文辭“卓爍異采”;新奇,內容“危側趣詭”,文辭“擯古競今”;輕靡,內容“縹緲附俗”,文辭:“浮文弱植”,這樣講風格,比曹丕、陸機都進了一步?!兜湔?#183;論文》講“應瑒和而不壯,劉楨壯而不密”,是作家的風格;《文賦》講“詩緣情而綺靡,賦體物而瀏亮”,是文體的風格。劉勰既講了作家的風格和文體的風格,又講了修辭的八種風格,可以補曹丕、陸機所未備。

      不過這樣講八體四組有矛盾。就八體看,劉勰對新奇輕靡兩體是有不滿的。這從他貶斥當時新奇輕靡的文風中可以看到。那末,劉勰對八體是有褒貶的。但作為相反的四組說,不應該分褒貶。這是矛盾。這個矛盾的形成,由于他在不該分褒貶的四組中分出褒貶來。跟正相對的是奇,跟壯健相對的該是柔婉,都不必貶斥。奇不一定是“擯古競今,危側趣詭”,古也有奇,奇不必側詭,創意造言不同常格,也是新奇。跟壯健相對的不必是輕靡。要是把四組改為奇正、隱顯、繁簡、剛柔,以奇為創意造言不同常格,以柔為婉轉曲折,那末相反的四組風格都可以肯定,這個矛盾就可解決了。除了相反四組的風格不能相兼外,其他各組都可相兼。如奇正、隱顯、繁簡、剛柔相反,奇不能兼正,隱不能兼顯,繁不能兼簡,剛不能兼柔。此外,奇可以兼隱或顯,兼繁或簡,兼剛或柔,其他各種風格也一樣。這就構成豐富多彩的風格,不限于八體。

      相反四組的風格都可以肯定,是就它們積極方面說的,但它們也有流弊,即消極的一面。日本遍照金剛《文鏡秘府論》的《論體》里說:“至如稱博雅則頌論為其標,語清典則銘贊居其極,陳綺艷則詩賦表其華,敘宏壯則詔檄振其響,論要約則表啟擅其能,言切至則箴誄得其實:凡斯六事,文章之通義焉。茍非其宜,失之遠矣。博雅之失也緩,清典之失也輕,綺艷之失也淫,宏壯之失也誕,要約之失也闕,切至之失也直。體大義疏,辭引聲滯,緩之致焉。理入于浮,言失于淺,輕之起焉。體貌違方,逞欲過度,浮以興焉。制傷于闊,辭多詭異,誕則成焉。情不申明,事有遺漏,闕自見焉。體尚專直,文好指斥,直乃行焉。故詞人之作也,先看文之大體,隨而用心,遵其所宜,防其所失,故能辭成煉核,動合規矩。”這里講的風格,舉出六體,不如《體性》八體的完備。但這里指出不同風格和不同文體的關系,這點跟《定勢》里講的是一致的。這里還講到各種風格的流弊,可以補《體性》的不足。講到各種流弊,作者還加自注,像博雅之失是“義不周密”,“聲不通利”,所以緩;清典之失是“理不甚會則覺其浮”,言“涉于流俗,則覺其淺”,所以輕;綺艷之失是“體物之貌而違于道,逞己之心而過于制”,所以淫;宏壯之失是“漫為迂闊,虛陳詭異”,所以誕;要約之失是“論心意不能盡申,敘事理又有所闕”所以闕;切至之失是“文體不經營,專為直詈,言無比附,好相指斥”,所以直。每一種風格,都有積極和消極的兩面,這樣既看到它的積極面,又防止它的流失,是正確的。

      關于作者的情性和作品的風格問題,紀評認為“人與文絕不類者”極多,所言“不必皆確”。黃侃《札記》反對紀評,認為“不悟因文見人,非必視其義理之當否,須綜其意言氣韻而察之也。”錢鍾書先生的《談藝錄》說:“心畫心聲,本為成事之說,實鮮先見之明。就所言之物可以飾偽,巨奸為憂國語,熱中人作冰雪文,是也。其言之格調則往往流露本相,狷急人之作風不能盡變為澄淡,豪邁人之秉性不能盡變為謹嚴。文如其人,在此不在彼也。”這就更明確地指出怎樣看作家的風格,是從作品的格調來看,結合作家的性情特點,來確定作家的風格,劉勰正是這樣作的。像從賈誼作品的精約,即文潔體清,聯系他“年二十馀,最為少。每詔令議下,諸老先生不能言,賈生盡為之對”(《史記·屈賈列傳》),因而稱他“俊發”。司馬相如辭賦,內容和文辭繁富,所謂理侈辭濫,聯系他的行事不拘,所以稱他“傲誕”。由于文體的限制,他只用極簡練的詞語來說明作家的風格,雖然對于大作家來說,這樣講是很不夠的,但這樣結合作品的格調,聯系作家的性情來說明作家的風格,這樣做還是恰當的,值得借鑒的。

      講到作家的風格,是不是“器成彩定,難可翻移”呢,看來也不盡然。一位大作家,早期的風格可以和晚期不同;寫不同題材作品,風格也可以不一樣。像庚信的早期風格是清新綺麗的,到晚年變得蒼勁深沉。杜甫寫風花的詩是綺麗的,寫亂離生活的詩是沉郁的。大作家的作品,除了具備修辭學上的各種風格外,是不是有他個人的一致的風格呢?看來這是一個比較復雜的問題,要是用極簡單的詞語來概括一位大作家的個人風格,恐不夠全面。像用“沉寂”來概括揚雄個人風格,就不能說明他的《解嘲》和《劇秦美新論》了??v然這樣,劉勰講怎樣探索作家的風格還是好的。

      四.關于《風骨》

      《體性》里講了修辭學上的八種風格,也講了作家個人的風格。這兩種風格都有積極的一面,也有消極的一面,像《總術》里說的:“精者要約,匱者亦鮮;博者該贍,蕪者亦繁;辯者昭晰,淺者亦露;奧者復隱,詭者亦曲;或義華而聲悴,或理拙而文澤。”那末,簡約的風格,它的好處是精練,流弊是貧乏;繁豐的風格,好處是博贍,流弊是蕪雜;昭晰的風格,好處是明辯,流弊是淺露;含蓄的風格,好處是深刻,流弊是詭誕;有的意義可取而音節不行,有的文辭可取而意義拙劣。怎樣使作品寫得好而去掉流弊,簡約而不貧乏,繁豐而不蕪雜,含蓄而不詭誕,義華而聲美,文澤而理精呢?聯系齊梁時代的文風,毛病在浮靡。造成浮靡詭濫的文風,和上述各種流弊有關。從內容到文辭,貧乏,蕪雜,淺露,詭誕,或聲悴而理拙,都會造成詭濫。要糾正詭濫,就要去掉各種流弊,從各種風格的好處中歸納出它所具備的美學要求,這就是風骨。講了《體性》講《風骨》,就是要創作出有風骨的作品,即具有美學要求的風格,糾正浮詭的文風。有了風骨,就去掉了貧乏、蕪雜、淺露、詭誕,不再是聲悴而理拙了。

      風骨這個概念,跟劉勰同時人南齊謝赫在他所著的《古畫品錄》里也提出來了。《古畫品錄》寫于梁中大通之后,那末他的提出風骨來當在劉勰之后。他在評曹不興的畫里說:“觀其風骨,名豈虛哉!”他的風骨是講什么呢:?他在六法里講:“一,氣韻,生動是也;二,骨法,用筆是也。”風就是畫得生動,有氣韻,骨就是筆力勁健,線條挺拔,這是對畫的美學要求。不論畫人物、山水、花鳥、蟲魚,只要畫得生動,有氣韻,筆力勁健,線條挺拔,都有風骨,所以風骨是對作品的美學要求。

      再看劉勰的講風骨。先看風,是對作品內容方面的美學要求,所以風是“化感之本源,志氣之符契”。因此沒有情志、不能化感人的作品就沒有風,風要求有情志,能化感人。“怊悵述情,必始乎風”,“深乎風者,述情必顯”,抒情寫得鮮明感人的才有風,寫得不鮮明、不感人的就沒有風。“情之含風,猶形之包氣”,“思不環周,牽課(勉強)乏氣,則無風之驗也”,形體有氣才活,寫情思寫得活,有生氣,就有風,寫得沒有生氣就沒有風。“意氣駿爽,則文風清焉。”意氣駿快爽朗才有風,意指思想感情,氣指表達思想感情的精神,駿爽是快利爽朗,有力而明朗。那末所謂風,是對有情志的作品要求它具有感動人的力量,要求它寫得鮮明而有生氣,要求它寫得駿快爽朗,風就是對作品情志的這種美學要求。因此,內容空洞的作品沒有風,有內容而寫得不生動,不駿快爽利的也沒有風。風跟氣結合,風就是要寫得生動,有氣韻。

      “骨”是對作品文辭方面的美學要求。對文辭方面的美學要求離不開思想感情,沒有思想感情的作品沒有風,沒有風也不可能有骨,所以開頭單提出風,再用風和骨來承接,曹評所謂“以風為主”。“沉吟鋪辭,莫先于骨”,“練于骨者,析辭必精”,運用文辭首先要求有骨,析辭精練才有骨,可見文辭不精練的就沒有骨。“辭之待骨,如體之樹骸”,“若瘠義肥辭,繁雜失統,則無骨之征也”。身體沒有骨胳就立不起來,文辭沒有骨也立不起來。骨離不開思想,但有思想的作品不一定有骨;要是瘠義肥辭,思想貧乏,文辭不精練,就沒有骨。“結言端直,則文骨成焉。”語言端正勁直才有骨。那末所謂骨,是對有情志的作品要求它的文辭精練,辭義相稱,有條理,挺拔有力,端正勁直。

      再就風骨結合起來說,有了風就生動,有了骨就勁健,有了風骨就能像鷹隼的翰飛戾天。有了風,“結響凝而不滯”,聲律暢調,不可轉移。黃侃《札記》:“凝者不可轉移,聲律以凝為貴。”免于滯澀之病。有了骨,“捶字堅而難移”,練字堅確,不可改易。有了風骨,聲律美而用字精。有了風就有氣,有了骨就有勁,有了風骨就氣猛力勁。有了風就鮮明,有了骨就勁健,有了風骨就文明以健。有了風就清,有了骨就峻,有了風骨就文章清峻。作品寫得內容生動鮮明,有生氣,文辭精練,就有了風骨,像畫的內容生動,線條挺拔一樣。

      風骨跟氣的關系,“情之含風,猶形之包氣。”這個氣指人物的生氣,是用來作為風的比喻。“意氣駿爽,則文風清焉。”這個氣指文章的氣勢,氣勢跟風有關,有了風也有氣勢。“魏文稱文以氣為主”,曹丕的所謂氣,指人的氣質,如“文以氣為主,氣之清濁有體,不可力強而致”;也指由氣質所構成的風格,如“孔融體氣高妙”,“公干有逸氣”。作為風格的氣,跟風骨有關,所以黃評:“氣是風骨之本。”紀評:“氣即風骨。”但作為風格的氣不等于風骨,風格有兩類,一類是浮靡的,沒有風骨,就不是風骨之本,也不是風骨;二類是清峻的,那可以說是風骨之本,也可以說即是風骨。所以紀評和黃評都有片面性。

      風骨跟文采的關系,有兩點:一,像鷹隼是有風骨而乏文采,像野雉是有文采而乏風骨,像鳳凰才是風骨和文采兼備。可見風骨跟文采是兩回事。二,“若豐藻克贍,風骨不飛,則振采失鮮,負聲無力。”作品里的文采有兩種,一種是鮮明的,一種是不鮮明的。有了風骨,作品的文采才鮮明;沒有風骨,就文采失鮮。作品里的聲韻也有兩種,一種是有力的,一種是無力的。有了風骨,作品聲韻就有力;沒有風骨,聲韻就無力。這說明風骨跟文采聲韻的密切關系。大概有情志的作品,又是風清骨峻,那末文采有助于表達情志,使情志更為鮮明,所以風骨能使文采鮮明,聲韻有力。內容空洞沒有風骨的作品,風格浮靡,堆砌辭藻,講究聲韻,只是涂飾罷了,所以“振采失鮮,負聲無力”。

      再看風骨舉例。“昔潘勖錫魏,思摹經典,群才韜筆,乃其骨髓峻也;相如賦仙,氣號凌云,蔚為辭宗,乃其風力遒也。”這是正面的例?!斗舛U》說:“至于邯鄲《受命》,攀響前聲,風末力寡,輯韻成頌。雖文理順序,而不能奮飛。”《議對》:“及陸機斷議,亦有鋒穎,而腴辭弗剪,頗累文骨。”這是反面的例。潘勖的《冊魏公九錫文》,先敘曹操的功勛,次說賞錫,有條理。敘事簡要,熔鑄訓誥,文辭典雅,筆力勁健,所以說骨峻。九錫文不過是權臣奪取政權的一種文字,不值得稱道,劉勰為什么要用這樣的文章來說明骨峻,在魏晉南北朝時代,統治者經常用九錫禮。在當時看來,九錫文是大文章,所以劉勰用來作例。陸機的《晉書限斷議》,因為用辭不精練,所以損害文骨。司馬相如作《大人賦》,是由于漢武帝愛好神仙,寫它來諷諫的。他認為仙人住在山澤間,形容枯瘦,“非帝王之仙意也”。他寫的大人,住在中州,以萬里為迫隘,要輕舉遠游。大人驅使星辰,役使神仙,在天地間游行,鄙視西母的穴處,“必長生若此而不死兮,雖濟萬世不足以喜!”漢武帝看了,“飄飄有凌云之氣,似游天地之間意。”這樣鄙視神仙,想像飛馳,在當時看來命意較為突出,又寫得意氣駿爽,所以稱為有風力。現在看來,《大人賦》的情志并不可取。大人雖然鄙視神仙,但大人實際上是具有更大本領的神仙,贊美大人并不能破除武帝對神仙的迷信。這樣看來,劉勰所謂有風力,只要求有新意,而意氣駿爽。從這兩篇的舉例來看,劉勰是只要內容有新意,寫得生動,文辭精練,就認為有風骨。至于內容的思想性高不高,可以不管。這正如畫,只要畫得生動,線條挺拔,就有風骨,至于畫的是人物、山水、花鳥、蟲魚都行。不過劉勰既然提要感化人,思想性不高的作品感化人的力量就微弱或根本談不上,這是他講風骨的不足處。因此,講風骨還應該有較高的思想性,真能感化人的才行。至于他認為風末力寡的邯鄲淳《受命述》,從堯舜的禪讓講起,講到漢歷在魏,講到曹丕稱帝時的各種祥瑞,各種儀式,最后贊美當時的政治。就對統治者的歌功頌德來說,這篇寫得空洞浮泛,沒有內容,說不上什么情志和感化力,所以是“風末力寡”。

      再談到怎樣使作品具有風骨,要“熔鑄經典之范,翔集子史之術,洞曉情變,曲昭文體。”就風說,要有新意,但怕意新而不正;就骨說,要有奇辭,但怕辭奇而浮濫。怎樣使意新而不亂,辭奇而不濫,就在宗經,兼采子史,既通曉情變,又熟悉文體。熟悉各種體制和風格的關系,懂得各種情志和文辭的變化,這是就繼承經書子史說的。做好繼承工作,那末新意奇辭就會不亂不濫,不會背離正確的情變和體制。換言之,既要有新意奇辭,又怕新意亂辭濫,要加以防止,達到“確乎正式,使文明以健”,才能“風清骨峻”了。這就從《風骨》轉到《通變》了。

      總之,《風骨》要糾正當時浮詭的文風,“防文濫”,防止獲巧意而危敗,結奇字而紕繆。從而要建立風清骨峻的風格,使作品“剛健既實,輝光乃新”,這是劉勰在創作論上的新的命題,是風格論的發展。(《文心雕龍注譯》)(以上已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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