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眉醉眼,甚輕輕覷者.神魂迷亂,常記那回,小曲闌干西畔,鬢云松、羅襪鏟.
丁香笑吐嬌無限,語軟聲低,道我何曾慣?云雨未諧,早被東風(fēng)吹散,悶損人、天不管. 【賞析】 一直認(rèn)為秦觀是個極懷舊的人。看到這首詞,我更加肯定了。從他的官宦歷程來看,他是歷經(jīng)波折;從他的情感經(jīng)歷來看,他一生不如其他文人墨客風(fēng)流瀟灑;從他的社會閱歷來看,他又沒有那種強(qiáng)烈的思鄉(xiāng)懷國之思。所以,在他的詞里,更多的是對舊日人事的感懷,對舊日情懷的珍惜。如果秦觀生活在現(xiàn)代,他一定擁有眾多的粉絲;在眾多的娛樂場合一定有他瀟灑的身影。 說這些,無非是表達(dá)我對他的憐惜與敬仰。就像蹩腳的徒弟永遠(yuǎn)也不會因為自己笨拙的手藝而怪自己的師傅沒有極力調(diào)教,而只是恨自己稟賦不足或者用心不夠一樣,絲毫與師傅的技藝無關(guān)。 秦觀的詞里有太多關(guān)于一夜恩情的,這首也沒有例外。 全詞集中筆墨,肆意描畫了那個銷魂之夜。但是,與現(xiàn)代作家作者們不同,他屬于“樂而不淫”。 “恨眉醉眼,甚輕輕覷者.神魂迷亂”是現(xiàn)在時。意思是說:陶醉之后,輾轉(zhuǎn)反側(cè),神魂顛倒,意亂情迷。 “常記那回,小曲闌干西畔,鬢云松、羅襪鏟.丁香笑吐嬌無限,語軟聲低,道我何曾慣?云雨未諧,早被東風(fēng)吹散”是過去時。 以上是細(xì)筆描摹。“悶損人、天不管”是抒情。 看看他是怎樣的銷魂吧:小曲闌干西畔。尋歡地點很是浪漫。有歌曲在耳邊響起,有佳人相伴,相依相偎,共賞西畔美景。待到夜深,散下秀發(fā),褪落薄襪。丁香是什么?是女子的舌。丁香笑吐嬌無限,是描敘與佳人談笑風(fēng)生,話盡情意。“嬌無限,語軟聲低”等詞讓人看了就渾身酥軟,浮想聯(lián)翩。但,詞人就此打住。前面是寫嬌媚,一句“道我何曾慣”更是寫出了女子的羞澀。慣,就是習(xí)慣。用現(xiàn)代的語言來理解,女子這句話是這樣說的吧:我從來沒有習(xí)慣和哪個男子這樣的。嬌羞之態(tài)盡在不言中。細(xì)想來,如果這位女子若不是逢場作戲的青樓女子,一定對秦觀有著款款深情,綿綿真心。 “云雨未諧,早被東風(fēng)吹散”是全詞由喜悅轉(zhuǎn)入憂傷的路標(biāo)。 “云雨”一詞就是對前邊銷魂夜的雅稱。一場春夢就此結(jié)束,留下的是“悶損人、天不管”。正是因為“云雨未諧”,所以,悶,悶損人。不僅悶,而且怨。怨誰?怨天,怨天不管。呵呵,天又怎么管的了?無盡的郁悶,無限的傷感,無邊的怨恨在秦觀嘴里就這樣輕輕的一語帶過。就像他說的“山抹微云”一般,舉重若輕,全然無了蹤跡。不是秦觀絕情無意,而是有意化重為輕。 說完這首詞,我覺得有必要再啰嗦一下。這樣,我們才能比較全面的看到秦觀是怎樣的一個人。 秦觀一生波折太多:少年交友游歷是他生活中唯一的開懷和無慮;三試方才及第不是他才疏學(xué)淺,只是他不愿為科舉繁縟受制;仕宦不順,屢遭貶謫,皆因與人不和,遭人陷害;及至老年削秩去職,自做挽詞,面臨河水,索水欲飲,笑視而卒。 張文潛曾作〈祭秦少游文〉云:嗚呼!官不過正字,年不登下壽。間關(guān)憂患,橫得罵詬。竄身瘴海,卒仆荒陋。 一代文人,命運竟是如此的坎坷曲折,到最后竟死在化外之地,令后人無限感慨。 唏噓之余,我們再看看他所處的環(huán)境。 朋黨傾軋是北宋政治上的一大難題,更是朝廷不安的一大亂源,秦觀入仕之時,適逢北宋黨派爭斗日益激烈之際。元豐八年,秦觀登進(jìn)士第之後,除定海主簿,未赴任即授蔡州教授,因其親附蘇軾,被視為舊黨,從此黨爭的迫害便從未間斷。元佑二年蘇軾、鮮于侁,共以賢良方正薦於朝,遂入京應(yīng)試,無奈被人以莫須有的罪名加以誣告,而不得參加應(yīng)試;又元佑五年右諫議大夫朱光庭彈劾其「素號薄徒,惡行非一」,而罷太學(xué)博士;元佑六年又因賈易詆其「不檢」而罷正字,接二連三的貶官,使得秦觀大受打擊,對政治開始灰心有退隱之意。元佑八年,秦觀授左宣德郎,又由秘書省正字兼國院編修官,參修神宗皇帝史實,甚得恩寵,數(shù)月之間,拔擢連連,此為秦觀仕宦時期最順?biāo)祜L(fēng)光之時。宦達(dá)未幾,元佑九年太皇太后高氏崩逝,哲宗親政,新黨之人相繼還朝,舊黨一一被貶,秦觀的貶謫生涯從此開始。元佑九年太皇太后高式崩逝、哲宗親政,政局丕變,舊黨之人被貶出京,秦觀亦難獲免,開始其艱苦的貶謫之路。秦觀首先被貶為杭州通判,因御史劉拯告他重修《神宗實錄》時,篡易增損,詆毀先帝,前往杭州途中又貶至處州任監(jiān)酒稅。在處州任職之時,秦觀學(xué)佛以遣愁悶,常與佛寺僧人談禪,并為僧人抄寫佛經(jīng),無奈小人構(gòu)陷,誣告秦觀寫佛書,又因此獲罪。《宋史文苑傳》云:「使者承風(fēng)望指,伺候過失,既而無所得,則以謁告寫佛書為罪,削秩徙郴州」甫至郴州馬上又移至橫州編管,元符九年,移送雷州編管,離京師越來越遠(yuǎn),歸鄉(xiāng)無期。 就是這樣,秦觀依然保持了本色。 按宋朝法律規(guī)定:官員可以要求轄區(qū)內(nèi)的官妓“三陪”,即“陪吃,陪喝,陪唱歌”。由此看來,在秦觀那個時代,按照他的官職,如果他要聊寄安慰很簡單。但是,在他的詞里,我們看到的都是對女子的思念感傷,甚至是久不忘懷。 問如今,這樣的男子有幾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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