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篇是臨時接到的趕稿請求,匆匆趕的,字里行間別有意味,不知道你們能讀出來嗎?) 刑天 在《山海經》中,記錄了一些眾神爭奪天下的故事,而其中最激烈的爭斗就是炎帝和黃帝的戰爭。 炎帝是比黃帝更久遠的神,黃帝軒轅氏崛起后,打敗了原本統領中原地區的炎帝神農氏,又打敗了炎帝的下屬——有戰神之稱的蚩尤,隨著炎帝部族的一個個被殲滅,黃帝統一了天下,稱中央天帝。 那個時候的黃帝,大概有一點像一統七國的秦始皇,縱橫六合,一統天下,沒有一個神敢逆其鋒銳,都在天帝的威嚴下俯首稱臣,但是,八荒六合之內總有些不識時務的神。 炎帝有一位近臣,叫刑天,身高幾丈,力大無比,對黃帝的統治不服,借著黃帝出巡的時機,刑天孤身一人,左手持盾牌,右手執利斧,砍倒眾人,直殺到天帝的車輿前,想要刺殺黃帝,逼得黃帝與他對決。記載中,沒有寫明刑天如何輸給了黃帝,是人多不敵,還是力氣耗盡,技不如人,反正這場刺殺的結果是:刑天不敵黃帝,被黃帝斬下了頭顱。沒想到沒了頭顱的刑天卻依舊左手握盾,右手持斧,向著天空猛劈狠砍,戰斗不停,想要刺殺黃帝。黃帝驚懼中,生怕刑天找到了頭顱再來殺他,下令把刑天的頭顱埋在常羊山中。(《山海經·校注》云:“刑天與帝爭神,帝斷其首,葬于常羊之野。乃以乳為目,以臍為口,操干戚而舞。”) 刑天刺殺黃帝,大事不成,固然悲慘,可大概因為最后的畫面凝固在沒有了頭顱的刑天依舊左手持盾,右手持斧,四處砍殺,所以更讓人有心驚膽戰的敬畏感。 刑天,大概是所有刺客中最執著勇猛的刺客,以致于千載而下,陶淵明仍然在盛贊:“刑天舞干戚,猛志固常在。同物既無類,化去不復悔。徒設在昔心,良辰詎可待”。 陶淵明的這句“猛志固常在”并不是虛贊,絢爛的華夏文明中一直有著刑天的精神,甚至這種精神在一直在支撐著炎黃子孫世代繁衍。 中國自漢朝以后,皇權越來越集中,天子威嚴不可冒犯。在“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的現實誘惑下,在三綱五常的道德束縛下,隨著科舉考試,選拔出一批批儒家大臣,忠君、順君的儒家思想廣泛地在我們的文化中根值,稍有越軌者必被口誅筆伐,可即使這樣,上至名人雅客,下至販夫走卒,仍會或多或少地追尋著另一種思想,和忠君、順君截然不同,對強大權勢絕不順服的思想。 天子君王的威嚴的確不可冒犯,但“俠以武犯禁”,縱是天子,有一類人也會憑借一身悍力去冒犯,他們就是刺客。 刺客文化是中國文化中一個非常特殊的存在,它市井、微賤、貧寒,不被君王所喜,在一個遠離廟堂的角落里默默無名著。可從古至今,在每個歷史的間隙中,他們卻會突然出現,如流星,爆發出最燦爛絢麗的光芒,映照千秋,逼得那些正兒八經的史官不得不記載,彰顯出人性中最華貴卻也最樸素的品質。荊軻圖窮匕現刺秦王,專諸魚藏劍刺吳王僚,侯贏以死酬報信陵君,元朝時王著刺殺阿合馬,清末時義劫法場的鏢師大刀王五……他們出身微賤,多是販夫走卒屠狗輩,可在亂世中,他們或為民,或為恩,或為義,憑一己之力,以武犯禁,不惜血灑天地。 司馬遷在記述君王天下大事中的《史記》中給了他們專門的刺客列傳。李白用最風流倜儻的文字為他們寫下了:“銀鞍照白馬,颯沓如流星。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縱死俠骨香,不慚世上英。”明朝學士曹學佺高聲感慨“仗義每從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 如果把歷朝歷代的刺客繪制成卷軸,將是一卷很長的畫卷,在這幅波瀾壯闊、血淚交染的刺客圖卷中,第一位刺客當屬刑天,而最后的,并沒有完結,直到今天,民眾依舊用自己的方式在繪制這幅圖卷。 從民國的還珠樓主到梁羽生、金庸、古龍,刺客精神一直被不斷地被繪制。例如《射雕英雄傳》一開篇時,丘處機手刃惡官,被官兵追殺,結識楊鐵心和郭嘯天,就是一幕從刺客開講的故事。 俠以武犯禁,所代表的是弱小對抗強大,是無論貧富貴賤的平等,是一種對沒有天家威嚴束縛的自由的追求,所有這些都是人性中對美好、對正義的向往,最平凡樸實,卻也最寶貴珍惜。 不管現實如何,教化如何,在市井中,平凡的小人物都有自己的心秤,所以,刑天的“猛志”只怕永不會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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