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熱鬧了有很久。美國華裔號稱為漢唐中醫的倪海廈大師的事跡、新聞及評論在中醫界和互聯網上炒的沸沸揚揚。像一枚標著“中國制造”的導彈由西方發射,在中國這塊目的地上命中后轟然炸開。沖擊波之大,效應之強烈,似乎可在大陸中醫界引發一場強烈地震。如此充耳炫目的baozha事件,想讓人熟視無睹、若無其事都難。于是,驚嘆之余,感慨中國是從來不乏怪事的,中醫界也從來都有怪象叢生。 倪海廈大師的醫術據說是繼承了中醫的精髓,以中醫經方家的“博學厚重及真知卓見”敢于向西方醫學挑戰,繼承發揚我漢唐中醫這一國粹,實踐推廣中醫神奇療效。若真是為學術求真知、為百姓解疾苦,我會和大多數人一樣,是油然而生敬意的,欣慰自不在話下。但隨著我深入學習了解和觀察事態進展,卻不由得越來越感到恐慌,憂慮重重,涔然汗下。 首先我要表明,我只是一名中醫愛好者,抱著學習和存疑問惑的心態來分析事實,與同行展開討論。然后,有誤枉之處,我會領受指教,以求盡善。 第一、我承認倪大師的醫術是以應用《傷寒雜病論》中的經方為主,從倪大師那些隨意變換了經方劑量藥味的“秘方絕方”里我多少能看到有些經方的影子。當然倪大師也經常有在經方中隨意加減時方用藥的習慣,就像中醫界有很多自詡傷寒經方家的都在如此繼承發揚經方一樣,已經見怪不怪了。好比客人質問飯店老板:怎么米飯里盡是沙子一樣,而老板也會很鎮定地回答:怎么會盡是沙子?那不是還有米飯么?!倪大師的所謂“經方”便是類似于此。《傷寒雜病論》是講辨證論治,隨證治之的,也許“經方家”們有“經驗性”加減用藥的理由,但是否與仲景六綱辨證理論合轍,是否合乎經方配伍法度,卻是要打個問號。在這點上,就連胡老都一生謙虛謹慎著,倪大師怎敢號稱“經方家”呢?仲景在《傷寒論雜病論》里是允許根據六綱辨證情況而經方合方施治。而類似倪先生的諸多“經方家”們端出來的那碗摻沙子的米飯,我看無論如何是不可以叫米飯了,最多可以叫做沙子拌飯。這樣來繼承發揚經方,如何能談得上是純正? 第二、還論經方劑量問題。“劑量問題是方劑治病的核心,沒有特定的“量”,便不能突破患病個體特定的“質”。自從1981年考古發現漢代度量衡器“權”以來,以此推算古方劑量,解決了歷史上古方劑量的這一大疑案。按古今度量衡折算法,漢代1兩為今之15.625克,1斤為250克。則經方的實際劑量,當以原方折半計量為是。明代迄今,醫家根據“古之一兩,約今之一錢”的臆斷,使用經方僅原方的1/10。并且沿襲至今,懸殊太大,劑量過輕,不堪大任。近代用法,大違仲景立方本義與用藥原貌,無疑嚴重影響了經方臨床效用的發揮,阻礙了仲景學說的發展與創新。”(資料摘錄)。即便有各種有情可原的理由使劑量達不到那樣標準,那最起碼劑量比例該是嚴謹的,否則類似于桂枝加桂湯等同桂枝湯的錯誤就難以避免了。而閱過倪大師的醫案,卻讓人大跌眼鏡。倪大師的“經方”里不但劑量存在問題,方藥比例更是“天馬行空”了。在此列舉一二,大可見知倪大師經方應用的“獨特理念”:
腎臟衰竭尿毒癥 02-09-2007Susan Skirvin 1956年生,已經洗腎五個月,初診時,便秘、無胃口、雙足冰冷、身體多覺冷、月經六周沒來,手指關節腫痛,無法緊握,脈弦,這是里寒濕癥。 初診處方:桂枝4,白芍4,炙甘草3,生姜3,大棗10,生附子4,乾姜2,白術3,茯苓5,木通3,當歸2,細辛2,炮附子5。 06-01更改處方:桂枝改為六,白術改為5,增加補骨脂2,敗龜版2,烏藥4,澤瀉4,黃連2,黃芩3。 ————不說劑量和對證與否了,單看方藥似乎是當歸四逆湯與腎著湯的合方加減,但怎么辨個里寒濕?這是仲景六綱辨證概念么?“寒濕證”是個什么方證?仲景辨證,一切病機,最后都是歸到方證上,大師的一句寒濕,歸到六綱的什么病上?至于后方的加減最好不是“沙子拌飯”。
倪海夏桂枝湯 : 桂枝10克 白芍10克 生姜二片 炙甘草10克 紅棗十枚(經方:桂枝三兩 芍藥三兩 炙甘草二兩 生姜三兩 大棗12枚。經方桂芍姜同量,全方養胃氣津液,調和營衛,解表祛風以治惡風汗出之中風證。大師兩片鮮姜是去溫里生津還是功能解表?或者桂枝湯可做烹飪佐料而下?) 倪海夏麻黃湯 : 麻黃5克 桂枝10克 杏仁5克 炙甘草10克(經方:麻黃三兩 桂枝二兩 炙甘草一兩 杏仁七十個。麻黃湯麻大于桂以發汗祛寒治太陽病惡寒無汗體痛而喘等傷寒諸癥,大師麻為桂半,桂甘同量,若果麻黃湯證,本一半劑可解,如此劑量比例只怕早已變生他病,或轉大青龍證湯證或更為兇險也未有不可。) 倪海夏大青龍湯 :麻黃10克 杏仁10克 石膏20克 炙甘草10克 桂枝15克 生姜二片 大棗十枚(經方:麻黃六兩 桂枝二兩炙甘草二兩 杏仁四十個 生姜三兩 大棗十枚 石膏雞子大一枚。看到這里我是徹底暈啊!又突然去設想:難道果真是大師遇到一個太陽病患者,用過桂枝湯調料未能奏效,后想或該是太陽傷寒,又以麻黃湯治之,但麻黃湯劑量又不對,病終于轉到大青龍湯證而煩躁不安了?但用十克麻黃去治療大青龍湯證且麻為膏半。這患者是可以由“煩躁”而徹底“安靜”休矣了。) ————這些基本經方的劑量比例改變后還是原來的方證主治么?如果能肯定,那是倪大師錯了,還是仲景搞錯了?
第三、如果劑量配伍問題不算是過分嚴重的,但基本概念應該不能相去甚遠吧?我可不愿意相信以下網絡中傳載的倪大師的文章言論是真實的。但卻隨處可見,如果有不實,盡請糾正。(摘自《倪海夏如何治療感冒》): “首先是表癥, 也就是在肌表上所發出來的癥狀, 包括太陽中風, 太陽傷寒, 以及太陽之溫病。” “再來是太陽溫病, 小孩子得的比較多, 溫病是在溫熱的環境下得的病” “還有一種就是太陽傷寒, 傷于寒癥, 比如說冬天的時候, 天氣太冷, 或者在冷氣間里面工作, 得到感冒是因為傷于寒” ————“表證溫病傷寒”可以這樣“顧名思義”地來定義么?溫病只是太陽病?溫病只是表證?溫病是溫熱環境下得的?有太陽傷寒證,太陽中風證,沒聽說過太陽溫病證!
“表癥進入少陽, 少陽如果沒有治好的話, 就進入陰癥” “到了少陰還沒治好, 就進入最后一個階段, 叫做厥陰癥。厥陰癥就進入肝臟, 還有心包經“ “女孩子在月經的時候得到感冒, 所有的處方都不能用, 什么麻黃湯, 桂枝湯, 葛根湯都不能用只能用一劑藥, 叫小柴胡湯” “我們擔心麻黃發汗的力量太強, 把肺里面的津液傷到會脫水, 所以把杏仁加進去; 擔心麻黃只把心臟加快, 沒有到達表, 汗發不出, 所以把肌肉先打開, 加上桂枝, 桂枝好比馬, 麻黃騎在馬背上, 利用桂枝的力量把肌肉打開, 把麻黃推進皮膚去, 不會使心臟加速;預防麻黃使心跳加速, 因此加了炙甘草, 緩和心臟慟悸的現象。” 。。。。。。 ————厥陰就是肝?少陽之后就是傳三陰?女子經期感冒只小柴胡湯一方?而麻黃的功用如此闡釋也確屬首次見識。初學者浮淺,真不知道上面這些“經方理論”該用《傷寒雜病論》里那些條文能解釋得通,或者是注解哪段條文的? 諸如此類的雷人觀點還有很多,看得直讓人心驚肉跳。
至于下面這段話更是理解不了了,我查過《傷寒雜病論》“差后勞復病脈證并治”有關條文也沒找出絲毫依據來,也許是倪大師的經驗之談或者出于別的什么,那就不得而知了—— “當我把你們的心臟治好了以后, 你大可放心的大吃大喝, 不會再胖回來。還有你們在吃甜的東西的時候, 要確定是臺糖的產品, 不是我在替臺糖打廣告, 臺糖和我一點關系也沒有, 也不是我的親戚, 因為它是蔗糖做的。 所有蔗糖做的東西都是好的, 因為是天然的糖 , 只要是對百姓有利的 , 我會盡一切所能的去免費為它廣為宣傳的。。。。。。。”
以上種種,只是隨手拈來列舉。還有倪大師書中不斷用西醫概念“強解(有人說強奸)傷寒、強解《金匱》、強解《內經》”的論述,有興趣者可以自己查閱見識。請諒解篇幅有限而不一一在此列舉。 我對潛心研究和繼承發揚中醫經典的任何中醫人都充滿敬意,但請不要隨意來歪曲歪解誤傳經典。中醫本是一門學術,而中醫學術的不正統,注定會禍殃中醫,罹害百姓。泱泱大國兩千多年來,中醫路上我們確實走了很多彎路,經歷曲折,甚至于有過要取締中醫的現象發生。是中醫真的沒落了么?還是中醫經方療效已不適合今人病癥了?應該反觀自省,是我們自戕自害了中醫,根本是我們沒有很好地來繼承發揚中醫國粹,沒有真正理解搞懂中醫之精髓。與漢唐盛世中醫水平相比,我們是進步還是倒退了?我們每一個中醫人難道不應該反思反省么?不要都最后淪為了江湖騙子來草菅人命了,或借醫林之混亂而趁火打劫,再給中醫雪上加霜。做不了流芳后世,起碼也不該去做千古罪人。所以,不管倪大師學術如何,但請不要笑我大陸無正統經方之士,妄代言仲景,拯救經方。經方如果真的“純正”如大師那般,醫圣也會哭泣的。至于中醫經典國粹的傳承發揚,我們相信,大陸中醫界會有真正經方家誕生的。 另從倪大師在美國出售“價值數萬”的《倪海夏人紀教學DVD》時,在網上發表的對大陸中醫的言論和態度,已讓人為其“弘揚傳承中醫國粹經典的偉大胸懷和壯舉”大感失望,敬仰已蕩然無存。如此江湖郎中式的兜售,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其學術的正統與否、價值如何,可想而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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