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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朝名將記之王鎮惡
說起王鎮惡，可大有來頭，他的祖父就是前秦大名鼎鼎的名將相王猛。王鎮惡的名字由來也頗具傳奇性，他的生日是五月初五日，風俗以此時毒物齊出故為惡日，王鎮惡出生在這時，家里人有些忌諱，怕他于家庭不利，想把他過繼給人，可是王猛見到這個孫子后，“奇之，曰：‘此非常兒，昔孟嘗君惡月生而相齊，是兒亦將興吾門矣！’”所以起名之叫“鎮惡”。 王鎮惡十三歲時，苻氏敗亡而中原大亂，群雄并起，王鎮惡隨家人流寓四方，最后隨叔父王曜入晉客居在荊州。在流浪期間，有一個故事說王鎮惡有一天在澠池人李方家吃白食，李方對他不錯，他就說：我若遭遇英主，一定可以封侯萬戶，那時我一定厚報。李方也不貪心，說你若有那么一天，封我做澠池縣縣令，我就于愿已足。后來王鎮惡隨劉裕北伐，破了洛陽，果然以晉朝大將身份任命李方做澠池縣縣令。至于再后來，劉裕回軍，關中淪喪，李方的命運如何，這個官當得是否長久，就不得而知了。 王鎮惡流落江南，后起為小吏，在碌碌無為中度過了青年時代，但其時烽煙四起，所在用兵，象王鎮惡這等軍事天才總有出頭之日。終于在劉裕北伐南燕時，有人向劉裕推薦了王鎮惡，“即遣召之。既至與語，甚異焉，因留宿。明旦謂諸佐曰：‘鎮惡，王猛之孫，所謂將門有將也?！匆詾榍嘀葜沃袕氖率罚袇⒅熊娞拒娛?，署前部賊曹。拒盧循于查浦，屢戰有功，封博陸縣五等子?！睆拇送蹑倫洪_始了他不敗的軍事生涯，時年約四十歲。 劉裕平南燕、破盧循，勢震天下，于是與昔日一同舉義討伐桓玄號稱北府三杰（劉裕、劉毅、何無忌，其中何無忌先已戰死）的同僚劉毅開始互相謀劃鏟除對方。“高祖（劉裕）謀討劉毅，鎮惡曰：‘公若有事西楚，請賜給百舸為前驅?！绷x熙八年，劉毅密謀起兵，聲稱有疾，求遣從弟兗州刺史劉藩為副，劉裕“偽許之”。九月，劉裕發大軍西征，任命王鎮惡為振武將軍。率百舸為前鋒先發。王鎮惡一旦受命，便晝夜兼行，一路都聲稱是劉藩到荊州來上任，劉毅深信不疑，安坐于荊州等候。十月二十二日，王鎮惡掩至豫章口，離江陵城（荊州州治所在）二十里登陸，每條船留一二人，對著船岸上豎六七面旗，下面放一鼓，告訴留下來的人說，計算我差不多要到城下就開始擊鼓搖旗，造出聲勢，“令后有大軍狀?！庇址株犜诤?，令燒江邊船艦，以防敵人逃逸。鎮惡率軍直襲江陵城，對前軍說，凡有問者，都但云劉兗州（藩）至。沿途津戍及百姓皆言劉藩實上，晏然不疑。直到離城五六里時，“逢毅要將硃顯之，與十許騎，步從者數十，欲出江津。問是何人，答云：“劉兗州至?！憋@之馳前問籓在所，答云：“在后。”顯之既見軍不見籓，而見軍人擔彭排戰具，望見江津船艦已被燒，煙焰張天，而鼓嚴之聲甚盛，知非籓上，便躍馬馳去告毅：“外有大軍，似從下上，垂已至城，江津船悉被火燒矣。”可是知道得遲了！就在他邊跑邊下令關閉諸城門時王鎮惡緊跟著他的馬尾巴沖進了城，開始猛攻內城，劉毅軍措手不及，王軍又宣揚劉裕領大軍親來，劉毅軍大都是北府舊人，和王軍都是昔日同僚或親戚，聞此言，軍心益發渙散，退散及歸降略盡，至下午，內城破，劉毅倉皇出逃，在郊外一間佛寺中自縊而死。是役鎮惡身先士卒，身中五箭。江陵平后二十日，大軍方至。這一戰，虛虛實實，直搗腹心，是奇襲戰的典型戰例。 后王鎮惡為武陵內史，討平諸蠻帥。當時出發時，王鎮惡向所屬的荊州刺史司馬休之，求軍以為聲援，休之遣將硃襄領眾助鎮惡。正在行軍途中，傳來劉裕西征司馬休之的消息，昨天一同行軍的硃襄忽然成了對手，王鎮惡一下子處于可能表里受敵的境地，他立刻乃率水軍乘夜順水而下，江水迅急，倏忽行數百里，趕到了硃襄的前面，以竹籠盛石，堙塞水道，自己伏兵兩岸。硃襄對此一無所知，照常行軍，至此忽不得前，正在疑惑，左右兩岸一聲殺，死亡乘著暗夜里疾風般的箭矢悄然而來，帶走了所有的人。司馬休之兵敗，王鎮惡受命統水軍追之，盡境而還。 義熙十二年，劉裕北伐姚泓，王鎮惡以龍驤將軍，領前鋒先發。自入敵境，戰無不勝，連破邵陵、許昌、虎牢、柏谷塢、洛陽，徑據潼關。在這里遇上姚秦大將軍姚紹率大軍拒險，深溝高壘以守。鎮惡不得進，而懸軍遠入，軍糧跟不上，將士乏食，乃馳告劉裕，求發遣糧食和援軍。當時劉裕的船隊正沿黃河北上，北魏大軍屯據河岸，兩軍相持，形勢極為緊張（后來有名的卻月陣就要出現在這里）。劉裕把王鎮惡派來的人叫到身邊，把船朝北的舷窗打開來，指著岸上黑云一樣的鐵騎和樹林般的長矛說：“我告訴王鎮惡到了洛陽等我的大軍到來一齊進關，這狗東西不聽話，你看看岸上，敵人猖狂到如此，我哪有人給你們，你們【請使用文明用語】自己想辦法罷！”使者跑回來，王鎮惡沒辦法，遂親到弘農等地去督上民租（恐怕是帶著刀去的吧），“百姓競送義粟，軍食復振。”好不容易劉裕率大軍到了潼關，大家開會“謀進取之計”，王鎮惡請率水軍自黃河入渭河，甩開潼關直撲長安，劉裕說：“very good！”。于是王鎮惡擊破沿岸守軍，直至長安郊外的渭橋。王鎮惡的船隊皆蒙沖小艦（船四周樹起架子，蒙以牛皮，行船者悉在牛皮的防護內，好象一個水上的坦克），敵軍見艦隊溯流而上進，卻看搖船的人，北方健兒一向沒看見過如此戰艦，大驚道：“妖怪呀！快跑呀！”遂驚潰。在渭橋，船靠了岸，王鎮惡說：“吃飯！”吃完了，說“上岸！”上了岸，整好隊，回頭一看，船兒們的纜繩不知被誰砍斷，呼的一下消失在渭水的煙波里，大家正在惶恐，王鎮惡振臂一呼：“卿諸人并家在江南，此是長安城北門外，去家萬里，而舫乘衣糧，并已逐流去，豈復有求生之計邪！唯宜死戰，可以立大功，不然，則無遺類矣。弟兄們，跟我沖！”乃身先士卒，眾亦知無復退路，莫不騰踴爭先。長安城外姚泓駐軍尚有數萬，但在這幾千人的沖擊下，一時奔潰，長安當天城破，姚泓率妻子歸降，后秦國滅。劉裕到了，“鎮惡于灞上奉迎。高祖勞之曰：‘成吾霸業者，真卿也?！倫涸侔葜x曰：‘此明公之威，諸將之力，鎮惡何功之有焉！’高祖笑曰：‘卿欲學馮異也?！蓖蹑倫褐链说搅怂簧I的顛峰。 王鎮惡性貪財，這也是很多武將的通病，在平司馬休之時就因貪掠“蠻”財而丟了破江陵擒休之的頭功。破長安后，鎮惡極意收斂，子女玉帛，不可勝計。高祖以其功大，不問也。當時有人密告劉裕說：“王鎮惡把姚泓龍椅藏起來啦，他想造反啦！”劉裕大驚，派人去看，原來王鎮惡把那椅子拿來，把上面鑲嵌的珠寶一起剔下來，把椅子摔到了廁所的墻角，劉裕“聞之，乃安”。 關中克復，留守江南的重臣劉穆之卻突然病故，朝中頓時空虛，劉裕恐根本之地生出變故，匆忙東還，臨行前安排年僅十二歲的次子劉義真鎮守關中，王鎮惡為安西司馬，“委以捍御之任”。由于王鎮惡的祖父王猛為前秦丞相多年，其威惠數十年后依舊深入北人之心，而王鎮惡又新立大功，威震一時，才氣又高，軍中很多人包括劉裕本人實際上都對他起了疑忌之心，流言四起。劉裕這時做了一個他將來肯定會后悔的舉動，他在私下里對同樣擔負留守重任的大將沈田子說：“以前鐘會取蜀而生亂心，卻不能成功，那是因為有衛瓘的緣故。俗話說：‘猛虎不敵如群狼?！銈冇惺畮讉€人，怕什么王鎮惡？”言下之意就是，發現他王鎮惡敢動一動，你們就給我干他娘的！此言一出，原本不和的王沈二人猜懼之心更盛，劉裕走后，赫連勃勃大舉來功，形勢危急，人言更盛，都說王鎮惡要把劉義真趕走，在關中故地擁兵自立，就在這時王沈兩人又因用兵上面的問題發生了爭執，沈田子牙一咬，想想劉裕臨走時的話，琢磨我就是干了他，老大也不會對我怎么樣，反而會夸我去除大患明辯先機。于是趁著一次軍事會議的機會，砍了王鎮惡。時間正好是正月十五，王鎮惡四十六歲。這一下點著了一個火藥桶，人人都懷疑別人要謀反，于是王修殺沈田子，劉義真又殺王修，群情離散，莫有固志。于是策劃逃回江南，于是在青泥被赫連勃勃追及，全軍覆沒，劉義真從死人堆里狼狽無比地只身逃回建康，數萬百戰之余的江南健兒卻倒在了異鄉的黃土上。 這一役，剛光復的關中和河南重新淪陷，直至陳亡再沒有南人踏足；劉裕憑之征伐四方戰無不勝的北府精兵猛將喪亡殆盡，南朝武功從此一天不如一天，疆土日蹙。百年之土，千里之地，毀于一旦，究其根本，就在劉裕臨行前的一番話。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王沈二人都是大將之才，無論專用何人，都不會敗得如此之慘，如果懷疑王鎮惡，不妨把他帶回江南，要用其才，卻懼其心，預先埋伏下掣肘之人，統帥又是個小孩子，自亂之因早已埋下。司馬昭雖失鄧艾、鐘會而能得蜀，劉裕失一王鎮惡卻失關中，是因形勢不同，昔破蜀后唯憂其內亂，今日關中卻有強敵窺伺。劉裕走，王鎮惡死，所留將佐更有何人是縱橫西北的赫連勃勃的對手？何況中間還有一個日益強大的北魏。 在王鎮惡出征的前夕，劉穆之于積弩堂為他餞行，對他說：“昔晉文王（司馬昭）委伐蜀于鄧艾，今亦委卿以關中，想勉建大功，勿孤此授?！蓖蹑倫涸唬骸安豢讼剃枺牟粡蜐€也！”不幸而言中，王鎮惡果如鄧艾出奇兵以成大功、定一國，也果如鄧艾一樣魂留異域，只不過他死的地方離他祖父埋骨之地可能不太遠。咸陽克定，卻也一樣不能濟江而還，這是王鎮惡的悲劇，也是千古英雄共同的悲劇。 史稱王鎮惡騎乘非所長，關弓亦甚弱，而意略縱橫，果決能斷，所向摧破，前無橫陣，是一個少見的軍事天才，他的生命光華在它最燦爛時卻驟然熄滅，留給后人的只是無盡的黑暗和沉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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