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衍之數揭秘(守中)

守中

 

《易經》系辭上傳有云“大衍之數五十，其用四十有九。分而為二以象兩，掛一以象三，揲之以四以象四時，歸奇于扐以象閏。五歲再閏，故再扐而后掛。……是故，四營而成易，十有八變而成卦，八卦而小成。引而伸之，觸類而長之，天下之能事畢矣”。大衍之數是何意？為什么是五十？為什么只用四十九？舍一何意？清代江慎修先生在其《河洛精蘊》中列舉了古說有十種之多。劉大鈞先生在其《周易概論》中稱“古人為什么要用五十根蓍草進行演算呢？自漢至今，眾說不一……。至于為什么在實際演算時，取出一根蓍草不用，只用四十九根呢？……這是古人始終沒有說清楚的問題”。本文希望能夠揭秘大衍之數的真諦。

　　一、大衍之意

　　欲揭秘“大衍之數”，須首先弄清“大衍”之意。關于衍字，《辭海》中注：“本義為水廣布或長流，引申為展延”。因此，衍字有運動變化發展之意。劉大鈞先生在其《周易概論》中說“‘衍’字與‘演’字古通用。古人用蓍草算卦，稱為‘衍算’，也即‘演算’”。《易經》中關于“大衍之數”的文字確實講的是用蓍草算卦，即確實是“演算”，但是算卦又怎可稱為“大衍”呢？本文認為，用蓍草算卦即“演算”的過程是在模擬“大衍”。而“大”當然首推天地。因此，大衍之意，應該是指天地的運動變化發展。那么，天地是如何運動變化發展的呢？這就是《易經》系辭上傳中所云：“易有太極，是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

　　太極、兩儀、四象、八卦，是天地運動變化發展的狀態。天地在整體上講即是太極，整體為一，當然太極數為一。天地分別來看就是兩儀，天為陽，地為陰；天上有日月，日為陽月為陰；太陽照射地球，地球著光的一面為陽、為晝，背光的一面為陰、為夜。太陽通體發光其數當然為一。地球有向陽和背光之分其數當然為二。但是，地球在整體上講也是太極，太陽照射著地球，地球一面向陽、一面背陰，而隨著地球的轉動在不斷地進行著陰陽轉換，即形成了一幅生動的太極圖景。地球自西向東自轉，即與太陽進行相對運動，地球上出現晝夜交替、陰陽變化之日出、日中、日落、日沒之四象（與太陽、少陰、少陽、太陰四象之意相通）。需要說明的是，盡管日出、日中、日落、日沒是客觀存在的，然而因為天有陰晴地球人有時看不到太陽，而只能看到白晝有沒有太陽，黑夜有沒有月亮這四象。月亮圍繞地球旋轉，呈獻出晦朔盈虧之四象。地球在自轉的同時按黃道繞太陽公轉，公轉時處于不同的位置其陰陽狀況有所不同，而八卦正好表示的就是地球在按黃道公轉時掛于太空中的八個方位之不同的陰陽狀況，正所謂卦者掛也。天地的運動變化發展產生了空間和時間。我們不談具體的空間和時間，因為空間和時間因觀察者的角度不同而其觀點會有所不同，這里只談抽象的八卦。乾卦為純陽，為夏至。坤卦為純陰，為冬至。夏至陽極生陰，一陰生為巽卦為立秋；陰長陽消為坎卦為秋分；再陰長陽消為艮卦為立冬。冬至陰極陽生，一陽生為震卦為立春；陽長陰消為離卦為春分；再陽長陰消為兌卦為立夏。一日一年，自轉公轉，陽極生陰，陰極生陽，周而復始，循環往復。

　　明白了“大衍”之意，再去看看“演算”的過程不正好是對“大衍”的模擬嗎：五十根蓍草，去掉一根不用以象征太極，分握兩手以象征兩儀，兩手之蓍草每四根一組確定余數以表示四象，最后經過演算以成卦。

　　二、大衍之數

　　既然大衍之意是指天地的太極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之運動變化發展過程，那么，大衍之數，毫無疑問就是指太極、兩儀、四象、八卦之數。太極之數為1，兩儀之數為3，四象之數為10，八卦之數為36，其數總和為50，即大衍之數五十。

　　太極之數：為1。

　　兩儀之數：陽爻（即陽儀）數1，陰爻（即陰儀）數2，陰陽兩儀和數為3。

　　四象之數：太陽數1，少陰數2，少陽數3，太陰數4，四象和數為10。

　　八卦之數：乾卦數1，兌卦數2，離卦數3，震卦數4，巽卦數5，坎卦數6，艮卦數7，坤卦數8，八卦和數為36。

　　大衍之數：太極之數加兩儀之數，再加四象之數，最后加八卦之數，大衍之數和為50。即1+3+10+36＝50。

　　占筮時，舍去一根蓍草不用而只用四十九。根據《周易正義》之（魏）王弼所注，舍去的一根蓍草代表太極，本文贊同此說。太極之數為1，陽爻之數、太陽之數和乾卦之數也為1，顯然太極之數1與太陽之數1和乾卦之數1不同，太極之數1無法再用陽爻和太陽來表示，更不能用乾卦來表示，即太極既無爻象也無卦象。所以，在占筮時，舍去太極之數不用而只用四十九。

　　三、天地之數不是大衍之數

　　在《易經》系辭上傳大衍之數段之前有云：“天一地二，天三地四，天五地六，天七地八，天九地十。天數五，地數五，五位相得而各有合。天數二十有五，地數三十，凡天地之數，五十有五，此所以成變化而行鬼神也”。有人認為，大衍之數即是天地之數，并認為“大衍之數五十”是“大衍之數五十有五”在文字上的遺漏之誤。《周易正義》中引姚信、董遇的說法：“天地之數五十有五者，其六以象六畫之數，故減之而用四十九。”本文認為，此種說法是站不住腳的，因為“其用四十九”，所以才有“舍一不用”以象征太極，不太可能是“舍六不用”以象六畫之數。若六畫之數包含在天地之數中才會有舍，若不包含在天地之數中就談不上舍；顯然天地之數中并不包含六畫之數。即使六畫之數包含在天地之數中，舍去不用也沒有什么道理。更何況荀爽認為，六畫之數不僅要用，而且還要用八遍。《周易正義》中引荀爽的說法：“卦各有六爻，六八四十八，加《乾》《坤》二用，凡五十。《乾》初九‘潛龍勿用’，故用四十九也”。荀爽的說法是認為大衍之數是八卦之爻的個數。一個卦有六個爻，八個卦有四十八個爻。問題是，六爻卦有六十四個卦，三爻卦才有八個卦。因此，八卦之爻的個數應該是三八二十四，而不應該是六八四十八。即使八個卦按六個爻計算，乾坤之“用九”和“用六”并不會增加爻的個數，即不會有五十個爻。“潛龍勿用”更不會是指舍掉一個爻不用，乾卦若是舍掉一個爻不用豈不是成了五爻卦。因此，大衍之數與天地之數是兩碼事，不能混為一談。

　　天數，即陽數、奇數，一、三、五、七、九是也，五個天數相加為二十五。地數，即陰數、偶數，二、四、六、八、十是也，五個地數相加為三十。天地之數，即二十五加三十為五十五，恰與河圖（見圖一）之數相吻合。

 

                        圖一：河圖

　　四、河圖之數也不是大衍之數

　　首先看一下河圖，1與6居下，2與7居上，3與8居左，4與9居右，5與10居中；1、3、5、7、9為奇數、天數、陽數，用白圈符表示；2、4、6、8、10為偶數、地數、陰數，用黑點符表示。朱熹在其《周易本義》中認為大衍之數五十，蓋以河圖中宮天五乘地十得之，此說影響甚廣，劉大鈞先生也支持此說。然而，本文認為，朱熹之說沒有道理，雖然河圖之數與天地之數相吻合，但天數五乘地數十根本不能體現大衍之意；且其關于舍一不用而只用四十九根蓍草的解釋更是模糊不清。朱熹認為舍一不用“蓋皆出于理勢之自然，而非人之知力所能損益也”。連劉大鈞先生都說，朱熹的解釋“這就更難捉摸了！”本文認為，河圖的四方之數可能比中宮之數更有意義。

　　《易經》系辭上傳有云：“河出圖，洛出書，圣人則之”。朱熹在其《易學啟蒙》中引用漢孔安國所言：“《河圖》者，伏羲氏王天下，龍馬出河，遂則其文以畫八卦”。既然如此，伏羲氏是如何根據《河圖》畫八卦的呢？河圖共有10個數字，而八卦僅可以用8個數來代表，那么八卦用河圖中的哪8個數來代表呢？如果我們用前8個自然數來代表，棄9與10不用，則可有以下較好的排列圖形：

　　　　　　　　　　　

　　　　　　　　　　　　５

　　　　　　　　　　　　２

 

　　　　　８　　３　　　　　　４　　７ 

 　　　　　　　　　　　　１

 　　　　　　　　　　　　６

　　圖二

 

　　　　　　　　　　　　６

　　　　　　　　　　　　２　

 

　　　　　７　　３　　　　　　４　　８

 　　　　　　　　

 　　　　　　　　　　　　１

 　　　　　　　　　　　　５

 

　　圖三

 

　　　　　　　　　　　　７

　　　　　　　　　　　　２

 

　　　　　　６　３　　　　　　４　　５

 

　　　　　　　　　　　　１

　　　　　　　　　　　　８

　　圖四

 

　　先看圖二，優點是上下左右陰陽搭配，且1、3、5、7陽氣不斷上升，2、4、6、8陰氣不斷下降；缺點是天數和為16，地數和為20，陰陽不夠平衡。

　　再看圖三，優點是5、6、7、8的排列順序與1、2、3、4完全相同；缺點是上與右數皆陰，下與左數皆陽，陰陽不平衡。

　　最后看圖四，優點是上下左右陰陽搭配，其和數皆為9，且1、3、7、5陽氣有升有降，2、4、8、6陰氣也有升有降；缺點是天數之和與地數之和不相等，1+3+7+5＝16，2+4+8+6＝20。

　　如果為了使天數之和與地數之和相等，我們應該使用哪8個數呢？河圖已經給出了答案，即棄5與10不用，而用其他8個自然數。盡管我們也可以棄1與6不用，或棄3與8不用，都可以使天數之和與地數之和相等，但毫無疑問，棄5與10不用其數字銜接搭配更和諧完美。四天數之和與四地數之和皆為20，即1+3+7+9＝20，2+4+6+8＝20，且1與9、3與7、2與8、4與6等四組數皆和數10，意味著陰陽平衡、和諧對稱。而且，這四組數在河圖中的搭配排列方式也屬更好，只有洛書數的搭配排列可與之相媲美。河圖下方的一組數1與6恰好是一陰一陽，上方的一組數2與7也恰好是一陰一陽，左方的一組數3與8也恰好是一陰一陽，右方的一組數4與9也恰好是一陰一陽（中宮的一組數5與10也恰好是一陰一陽），而且其差數皆為5，都體現著陰陽平衡。從天數看，1、3、7、9，陽氣不斷上升，至9而衰還會回歸到1，并不斷循環往復；從地數看，2、4、6、8，陰氣不斷凝重，至8而竭還會回歸到2，并不斷循環往復。而且，天數所代表的陽氣循環與地數所代表的陰氣循環并不是兩個循環，而是一個循環，是陽氣不斷上升的同時伴隨著陰氣的不斷下降，是陰氣不斷凝重的同時伴隨著陽氣的不斷衰竭。1、3、7、9可謂是太極之陽儀，2、4、6、8可謂是太極之陰儀。所以，河圖是一幅符號化的太極圖，而且也是符號化的先天八卦圖。1為一陽初升，為震卦；3為陽升陰消，為離卦；7為進一步陽升陰消，為兌卦；9為陽極之象，為乾卦；陽極生陰，一陰生數2，為巽卦；4為陰升陽消，為坎卦；6為進一步陰升陽消，為艮卦；8為陰極之象，為坤卦。

　　綜上所述，八卦作為反映地球公轉時掛于黃道上八個方位之不同的陰陽狀況，其排列理當為圓周，因此處于河圖中宮的5與10不可用，其他8個數正好可以用來表示八卦。所以，河圖四方之數比中宮之數更有意義，將5與10放置中宮可能是為了補齊天地自然之數，當然還可能是為了與四方共同表示五行之數。這進一步說明，朱熹關于用河圖中宮的天數五乘地數十以得大衍之數的說法是沒有道理的。

參考文獻：

1．孫振聲，《易經今譯》，海南出版社，1988年8月第1版

2．南懷瑾，《易經雜說》，復旦大學出版社，1997年4月第1版

3．江慎修，《河洛精蘊》，學苑出版社，1989年5月第1版

4．劉大鈞，《周易概論》，齊魯書社，1986年5月第1版

5．（魏）王弼、（晉）韓康伯注，（唐）孔穎達疏，余培德點校，《周易正義》，九州出版社，2004年4月第1版

6．（宋）朱熹撰，蘇勇校注，《周易本義》，北京大學出版社，1992年9月第一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