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啟超稱清政府保守貪財 是制造革命黨工廠一直為“新政”鼓與呼的梁啟超,也漸漸看明白了“新政”之下清政府的實質:“革命黨者,以撲滅現政府為目的者也。而現政府者,制造革命黨之一大工場也。” 資料圖:辛亥暴動的新軍。 大清國在甲午慘敗之后進行制度變革的首次嘗試,其興也勃,其亡也忽。細觀當年,維新派在清廷所處之政治情勢,既有慈禧與光緒“大太后小皇帝”的特殊皇權架構,也有積弊甚久的中央、地方矛盾。維新派如同一頭意氣風發的大象,毫不顧慮地沖進了瓷器鋪,失敗的結果早已注定。 慈禧一直被視作扼殺戊戌變法的頭號反動人物,但她其實并不是變法的“天然敵人”。維新變法啟動時,慈禧說不上支持,但也沒有反對。變法宣言《明定國是詔》,就是經她的懿旨批準頒布施行。她也事先就聲明了底線:“凡所施行之新政,但不違背祖宗大法,無損滿洲權勢,即不阻止。” 慈禧看重的是“權”。雖然早在1889年就宣布歸政光緒,但她從未真正放權。光緒意圖以變法大展身手,甚至在變法前以“退位”要挾取得“事權”。慈禧已有不滿:“由他去辦,俟辦不出模樣再說。”變法開始后,光緒越來越“自作主張”,他革除違逆己意的禮部六臣、要開懋勤殿組建維新變法的顧問班底……光緒曾就懋勤殿向慈禧請示,精于權斗的慈禧一眼就看出“醉翁之意”——培植帝黨力量,搶班奪權。慈禧沒有回答,僅僅變了變臉色,就讓光緒“懼而未敢申說”。光緒嚇得當夜給楊銳密詔:“朕位且不能保,何況其他。” “大太后小皇帝”是既成事實,維新派人物、禮部主事王照建議把“變法之名歸諸太后”,以推進變法大業。但康有為等維新派核心人物看到密詔,卻想出了“圍園殺后”的政變計劃。 包括京中大員、封疆大吏等等實權在握的大批官僚是現有制度的既得利益集團。戊戌變法的一個主要內容“變官制”,直接觸動了他們的利益,也讓他們成了變法的對立面。于是,變法政令如雨雪紛下,真正施行卻寥寥無幾。最終取得的唯一成果,僅僅是開設了京師大學堂一項。非但如此,“頑固諸老”集結于慈禧周圍,頻頻上書請太后“訓政”,反對變法的力量空前強大。最終,慈禧發動戊戌政變,“六君子”血灑菜市口,新政盡廢。 這場“體制內”的變革被“體制內”的頑固力量聯手扼殺,社會變革的動力在“體制外”萌動。當“體制外”的力量成為社會變革的主要力量,舊體制框架下平和改良的機會就很難再有。 梁啟超代草 五大臣報告 1905年12月,清政府委派鎮國公載澤、山東布政使尚其亨、順天府丞李盛鋒、戶部侍郎戴鴻慈、湖南巡撫端方等五大臣組成代表團,分兩路前往日本和歐美考察西方政體。翌年夏天,五大臣先后回國,呈交“考察憲政報告”。 這份“考察憲政報告”可以說是清政府“預備立憲”的綱領性文件,而它的真正作者是被清政府當做“逆黨”通緝的梁啟超。“通緝犯”介入朝廷最高層政治決策,這樣的事恐怕也只有晚清的亂局中才會出現。 為五大臣捉刀代筆一事,梁啟超只在給朋友徐佛蘇的一封信中,言語含糊地透露過這個絕大的秘密: 爾來送生活于海上者二十余日,其間履陸地者,不過三十余小時。公聞當亦大訝其行蹤之詭秘耶……近所代人作之文,凡二十萬言內外,因鈔謄不便,今僅抄得兩篇,呈上一閱,閱后望即擲返。此事不知能小有影響否,望如云霓也。 梁啟超在船上閉關二十余日寫作,除高度保密的緣故外,顯然也因時限緊迫,交稿在即。與之對應的是,五大臣中的端方、戴鴻慈一路,出洋回國后,很不合常理地在上海停留了兩周。而戴鴻慈和梁啟超有密切聯系,據考證,正是戴鴻慈出面請動梁啟超捉刀“考察憲政報告”。 “考察憲政報告”出自“槍手”,并不能因此否定清廷委派五大臣出洋考察的用心。五大臣深受觸動,他們看到英國議會的辯論:“議員分為政府黨與非政府黨兩派。政府黨與政府同意,非政府黨則每事指駁,務使折中至當,而彼此不得爭執。誠所謂爭公理,不爭意氣者,亦法之可貴者也”。 但是,認識到制度的落后和做出實質的改變是兩回事。五大臣向慈禧陳述實行立憲的種種好處,但主張“實行之期,可寬立年限”,以圖借“立憲”之名緩和國內矛盾,防止革命,使皇位永固。 “言高手低”維新派 對戊戌變法失敗的原因,一般歸結于“變革勢力與保守勢力實力過度懸殊”,如果全面看待這段歷史就會發現,維新派本身就帶著注定失敗的基因。 維新派的主體,是以康有為為首的一批毫無從政經驗的讀書人,他們做得一手好文章,縱論國事舌燦蓮花,卻“言高”而“手低”,貪功急進,缺乏政治謀略。回顧變法進程中那些招致反撲的作為,讓人有“書生誤國”之嘆。 維新派在政治上的幼稚,集中體現在康有為身上。而康有為的不成熟,則體現在他的“狂”上。 “大陸我最大,愿起神州魂。舉頭天外望,無我這般人。”寫出這首極度自負詩句的,正是康有為。 為宣傳變法思想,康有為作《孔子改制考》和《新學偽經考》,假托孔子為維新變法樹立理論依據。這兩部書牽強附會,為秉承傳統文化的士大夫所不容,連贊同維新的清廷官員都不能接受,在一定程度上使變法失去了重要的支持力量。翁同龢曾提攜康有為,但看到《新學偽經考》,斥其“真說經家一野狐”,看到《孔子改制考》,則跟光緒說“此人居心叵測”。大力支持強學會的張之洞,“不信孔子改制,頻勸勿言此學”,后作《勸學篇》“暗攻康梁”。即便是戊戌變法最有力的執行者、湖南巡撫陳寶箴,亦上奏光緒,應下旨讓康有為自行銷毀《孔子改制考》。 “設制度局”、“改官制”是康有為的變法核心主張之一,施行力度過猛,一下子裁撤京師十余處衙門,“連帶關系因之失職者及近萬人”。一時間官僚人人自危,自然站到了變法對立面上。而康有為還在建議光緒“殺一二”極品貴胄,以儆效尤。 在慈禧和光緒的帝后矛盾越發尖銳之時,維新派沒有設法調和,反而使其激化。光緒給楊銳的密詔,本來是讓他和劉光第等人想一個能夠把改革繼續下去,又不違背太后意愿的方案。而康有為想出的辦法是聯絡袁世凱“圍園殺后”。 慈禧在政變當天即下令抓捕康有為,罪名是“結黨營私,莠言亂政”。隨后接到袁世凱告密,血腥報復,“六君子”被處以極刑。 一個狂狷的理想主義者,一個夸夸其談的“狂想家”,毫無施政經驗,亦無政治權謀。這一點,連他的弟弟康廣仁都看得十分清楚:“伯兄規模太大,志氣太銳,包攬太多,同志太孤,舉行太大。當此排者、忌者、擠者、謗者盈衢塞巷,而上又無權,安能有成?” 亡命途中推“新政” 戊戌變法失敗的第二年,“山東教案”發生,義和團運動猝然而起。義和團的愚昧、荒誕、橫暴不需多言,但不能忽視的一點是,甲午戰爭后列強掀起的瓜分中國狂潮,在這個特定背景下發生的義和團運動,是一個古老民族面對西方侵略和文化沖擊的強烈反彈。 義和團“扶清滅洋”的口號,在清廷看來“民氣可用”,遂加以扶持利用。1900年春夏之交,義和團進入京津,殺洋人,也殺入了洋教的中國人,還要毀掉一切沾“洋”字的東西。在這種情勢之下,西方列強以保護使館、僑民的名義,組成八國聯軍,發動了又一次侵華戰爭。 這一次,一向軟弱的清廷也空前強硬,“向各國宣戰”。這樣大規模的宣戰,可謂空前絕后。結果,北京在8月14日被八國聯軍攻破,慈禧攜光緒倉皇出逃。 庚子之變,徹底把慈禧打怕了。西逃途中她就開始向列強乞和,并說出了那句足以讓她被萬世唾罵的話:“量中華之物力,結與國之歡心。”清朝統治者成了跪伏于列強腳下的奴才。 庚子之變,好像也把慈禧打明白了。1901年1月29日,逃亡在西安的慈禧以光緒名義頒下諭旨,表示愿意“變法”,推行“新政”。 就其內容而言,“新政”比戊戌變法并無多少新意。不過“新政”發動于慈禧,自然比戊戌變法要政令暢通得多。大體而言,“新政”也的確取得了一些成就,比如設立工商部,鼓勵新施工商業發展,編練新軍,廢除科舉,開始司法改革等等。但清廷面臨的形勢已然巨變,這些變革遠遠不足以穩固清政府的統治地位。相反,“新政”的實施加速了滅亡。 在清朝倒臺之前,有識之士便已見及。1910年8月,《國風報》一篇文章中寫道: 我國今日之新政,固速亂之導線也。十年以來,我國朝野上下莫不奮袂攘臂,囂然舉行新政。興學堂也,辦實業也,治警察也,行征兵也,兼營并舉,日不暇給。然而多舉一新政,即多增一亂端,事變益以紛,國勢益以搶攘。
大清朝事實上的最高統治者、攝政王載灃在清廷倒臺之前頒布了“罪己詔”,痛陳:“促行新治,而官紳或借為圖利之網。更改舊制,而權豪或只為自便之計。民財之取已多,而未辦一利民之事。司法之詔屢下,而實無一守法之人。” 即便是一直為“新政”鼓與呼的梁啟超,也漸漸看明白了“新政”之下清政府的實質:“革命黨者,以撲滅現政府為目的者也。而現政府者,制造革命黨之一大工場也。” 留日潮 戊戌變法失敗后,留日的中國學生數量迅速膨脹起來。1899年,中國赴日留學生為120人,1904年超過了3000人。1905年,日本在日俄戰爭中大勝沙俄,更進一步震動了中國的熱血青年。這一年年底,留日學生達8600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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