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是烏鎮的魂,都說好山好水好地方,烏鎮的好卻全賴于水。那綿延曲折的河浜水灣,枕河而筑的船埠渡口,古橋石岸,以及蕩漾其間的槳聲舟影,都無不向我傾訴著綿綿情語,把我的心融化在這淡淡的水墨畫中。烏鎮只要黑白兩色就已美到極致。 天色漸漸暗了,河兩岸的人家紛紛點上了燈,烏鎮的夜景悄悄在我眼前鋪展開來 。我找了一家臨水的小吃店,靠窗坐下。隔窗望去,對岸的木窗也一扇扇打了開來,燈影中探出一顆顆驚奇的腦袋,和我一樣打量這一水夢幻般的燈影。河面不寬,倘在白天,完全能看清隔水的那張臉。我猜想一位翩翩公子在一江鳥語花香的早晨輕輕推開木窗,倏然發現對岸窗口一位妙齡女子正打開妝鏡準備梳洗點上一碗烏米八寶粥,一盤臭豆腐,一個雞蛋餅,我簡易的晚餐開始了。在臨水的窗口,吃著自己愛吃的點心,望隔岸人家,賞一江夜景,這是何等的愜意!可是,我的心卻驟然有了一種失落,一種悵惘。此情此景我仿佛在哪里見過!那樣的熟悉!那樣的親切!哦,記起來了。那是二十多年前,在諸暨的“望江酒樓”。 二十多年前,諸暨還是一個小縣城,我也還是個未嫁的姑娘。我分配在石子嶺的一家電器廠工作,廠里的師傅習慣于叫我“林姑娘”或者“林妹妹”。那個時候,生活的節奏遠沒有現在這么快。白天上班不用擔心因上課有學生打瞌睡而被通報扣分,晚上不用害怕學生身體不好把你從被窩里叫醒去醫院。早上不用起得比雞早,傍晚四點半之后的時間是完全屬于我自己的。二十多年前的我似乎有點“文藝范兒”,那還是“為賦新詩強說愁”的當兒,眼中有著一抹淡淡的憂愁,似乎想把自己偽裝成那個“像丁香一樣的,結著愁怨的姑娘”,然后盼望自己在寂寥的雨巷中邂逅一段像丁香一樣的愛情。 八十年代的諸暨縣城如烏鎮般質樸、古典。下班之后,那是完全屬于我自己的天地。我常常一個人從石子嶺逛到城里去。路上我會穿過“三十六洞”,經過老城門,然后到江東,過浮橋(橋上永遠會遇到那個瘋瘋癲癲的傻子老三),“望江酒樓”就那樣靜靜地在橋邊候著我了。我喜歡那些有著歷史內涵的老建筑。老江東、舊城墻、浮橋、半爿街、萬壽街、長弄堂、上中下水門還有那“望江酒樓”,那都是我的至愛,也是屬于小城的記憶。那些寧靜的夜晚,到望江酒樓點上一盤宵夜,臨窗坐下,邊吃邊欣賞浦陽江的夜景,心靈純澈而平靜,一如那時的浦陽江水,自然,未被污染。 如今二十多年過去,諸暨早已撤縣設市,舊城經過一輪一輪的改造,過去那些在我眼里具有歷史文化價值的不可復制的老建筑蕩然無存 。諸暨已經完全失卻了它的建筑個性,與別的城市毫無區別。浦陽江邊一例是寬闊的馬路,現代化的高樓大廈,人人都是行色匆匆,空氣中充塞著汽油的味道。我的家雖然按放在浣紗江邊,我卻在江兩岸眼花繚亂的霓虹燈中迷失,再也找不到那片心靈的棲息地。記憶中的望江酒樓,那種久違的寧靜,我真的能在烏鎮瀲滟的水光中找到嗎? 吃完夜宵,我在回民宿的途中迷路,鬼打墻般在同一個圈子里轉來轉去,就是找不到“默默的家”。我忽然發現自己到烏鎮也是個美麗的錯誤,我是個過客,我已找不到回家的路。,那該是怎樣一種驚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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