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吳迪 「孤獨是最深層次的恐懼,正是源于這層恐懼,我們不斷地刷新著微博和朋友圈,處處點贊——這是一個名副其實的“贊時代”。」 圖片來源于網(wǎng)絡(luò) 科幻作家劉慈欣在小說《三體》中構(gòu)思了一種宇宙戰(zhàn)爭的方式:降維攻擊。簡言之,就是將本來是三維、立體的物質(zhì)、空間“按扁”成一個二維平面,物質(zhì)與空間原有的結(jié)構(gòu)、屬性便被徹底解體。在小說中,整個太陽系就被一個薄片變成了一幅畫兒。 某種程度上,我們正在遭受“降維攻擊”。人的生活已經(jīng)被二維的屏幕侵略到無以復(fù)加。早上起床,第一件事便是拿起手機;到了辦公室,第一件事便是打開電腦;下班回到家,打開電視;睡前,在床上玩玩平板電腦;在通勤途中則能看到滿車廂的低頭族,去某地旅游、品嘗美食,不拍下來發(fā)發(fā)朋友圈簡直是莫大的遺憾。屏幕統(tǒng)治了現(xiàn)代都市人除了睡眠以外的多數(shù)時間,這不啻于一場機器對人的革命。 我們越來越“二維化”,活躍在各種屏幕之上,那些社交網(wǎng)站的賬號比自己的生活更加現(xiàn)實,各種分享、自拍、吐槽賦予了賬號獨特的人格。屏幕塑造了“超真實”的你,它們是由你從平淡無奇的生活中精挑細選出來的不同碎片拼湊而成,因此更加漂亮多彩,是你想要呈現(xiàn)的那個自己。這個將自身“二維化”的塑造過程如此令人著魔,以至于每個人的手機都有不同的幾款社交軟件,女生的手機里修圖軟件更是必不可少的標配。 各種屏幕的發(fā)明無疑延伸了人類的感官世界。傳播學(xué)學(xué)者麥克盧漢認為,媒介的本質(zhì)就是人體的延伸。電視屏幕可以讓你輕松置身于萬里之外巴西世界杯的球場,每天刷刷朋友圈、給朋友點個贊、語音聊天則是和遠方朋友保持聯(lián)絡(luò)的慣常手段。人類的信息觸角被屏幕拓展到了世界各個角落,超越了時空。正如《數(shù)字化生存》的作者尼葛洛龐帝認為,新媒體讓“當下”無限延長,歷史與未來都被“當下”的延長線覆蓋,在新媒體構(gòu)建的“當下”中被闡釋、被解構(gòu),一切東西都變成了沒有重量、光速移動的“比特”,在指尖之上漂移。屏幕已經(jīng)是人身體的一部分,堪稱人最為倚重的感官——這從丟了手機的人焦急倉惶的臉色上就能看出來。丟失手機,經(jīng)濟上的損失多數(shù)人都能承受,他們所不能忍受的是失去手機后的信息真空期,那是一種被蒙住雙眼、堵住雙耳的焦慮與恐慌。失去了這支二維的觸角,所有的社交ID都由聒噪變成緘默,失去手機多久,就相當于在二維空間死亡了多久。“我會不會錯過什么”的饑渴,讓人像是漂流在海洋上的少年派,那是一種被世界拋棄的孤獨——盡管你身邊依舊行人如織,車水馬龍。 人類所能接受到的信息有多豐富,對于“會不會錯過什么”就有多焦慮。社會運轉(zhuǎn)的節(jié)奏令人眼花繚亂,新鮮的信息如萬花筒一般翻涌著,錯過了一個流行詞可能就游離在了朋友們的話語體系之外,看不懂他們發(fā)的狀態(tài),就可能面臨被圈子乃至被社會遺忘的危險。孤獨是我們最深層次的恐懼,正是源于這層恐懼,讓人不斷地刷新著微博和朋友圈,處處點贊,也會不時看看被別人點了多少贊——這是一個名副其實的“贊時代”。來自他人的信息流印證著自身的存在,人們在屏幕之上尋找群體的認同,尋找著與世界的聯(lián)系。是的,當所有人都浸泡在同一個“當下”當中,世界就是平的。 受到“降維攻擊”的,是人最引以為傲的感知與思考。每一塊屏幕都瓜分了人的心智,人本身的感官被“延伸感官”帶來的洪水一般的信息沖淡,無暇顧及身邊的人和事。正如重口味會讓味蕾感知能力下降一樣,海量的信息讓人無法保持專注,真正的需求被稀釋、扭曲,思維變得輕浮而扁平。被屏幕簇擁的人們油然而生一種安全感,時刻沉浸于碎片化的信息海洋中,并與小伙伴保持著“點贊之交”。虛擬表情代替了真實表情,或許這是一種無力挽回的遺憾,或許這也是數(shù)字化生存所必須付出的代價。 屏幕讓我們不再孤獨,屏幕讓我們分外孤獨;屏幕讓我們無所不知,屏幕讓我們一無所知。或許讓“延伸感官”休息片刻,能讓我們身體的感官重新蘇醒,重新感知身邊立體的環(huán)境與人,在交談、閱讀或獨處中,讓思考從屏幕的喧囂中逃離,在“不插電”的時光中反省自己到底需要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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