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有兩個我,一個是社會性的我,一個是自然性的我。社會性的我,負責跟外面打交道,應酬、妥協、合作、欲望、隱忍、掩飾……這個我被環境深深裹挾著。這個我與生俱來就是不公平的,你想在北京落戶,可誰讓你媽把你生在貴族山旮旯?你的蘇北英語被人嘲笑,是因為你從小讀的不是國際學校。富二代成器比例就是比農二代高,因為起跑線不一樣,你讓潘長江和姚明對打籃球,不科學嘛。
更別誰那些基因設定的局限了,說話語速,胖瘦高矮,性情內外,胸大胸小……就說自己吧,沒有音樂天賦,所以非常討厭去KTV。但是骨子里又非常向往撫琴月下、美人菀笑的境界。所以從小就開始學吹笛子,因為笛子是最簡單的樂器。學一段,然后扔了,基因里沒有韻律這個東西。小四十的人,斷斷續續買了很多根笛子,學習成果一直停留在只能吹響的狀態。前年還買了一把蕭,是紫竹的哦,下載了一堆學習視頻,帶進無人區里無聊時學吹。跟朋友開玩笑說,如果你穿越無人區聽見蕭音,那一定是我在迎風吹啦。不要問學習成果,有進步會嚇壞自己的。
不公平才是一切麻煩的制造著。欲望也好,貪婪也好,謙卑也好,都是我們的各種面,試圖將我們調整到以為的一個平衡狀態。不公平是一個邏輯和概率的混合體,所以永遠無法達到公平狀態,看似有章卻混沌不堪。我們以為自己是十億精子里最強壯的一顆,游泳健將加穿山甲附體,只是為了幼稚園教學方便。完全是偶然的,走狗屎運了,才有了你,我。不公平還導致了生死、善惡等一系列問題。當然,對于社會性的我們,這些都不是問題,分別對應出了輪回、因果。自己忽悠自己,把這個世界改造成閉環結構。大家別瞎折騰了,沒有起點,也沒有終點,繞圈玩呢。
不公平,還得不停的繞圈跑,人如此,偌大宇宙也如此,都在疲于奔命的忙著動態平衡。正是種種的不公平,社會性的我們才變得如此復雜和微妙。潘長江努力練習三分球遠投技術,并非沒有將姚明挑下馬的可能。他也可以選擇做一個成功的小品演員,獲得與姚明平起平坐的地位。他幸運的做到了,更多不幸的仍然在賣燒餅。有文明記錄以來,我們都在處理社會性的我,簡單點就是人和人的關系,宗教也罷,制度也罷,文化也罷,戰爭也罷,本質都是一樣的。我們就這樣邊妥協、邊對抗走到了當下。所以,不要輕信偉大的人,所謂偉人是因為這個時代和這個時代的人需要,關偉人本身屁事都沒有。
達爾文,在我們的教育里是神一般的科學開拓者,但我告訴你,這是政治引導的你相信嗎?美國這么先進的國家最近幾年才把演化論放到課本里,以前,哪個老師敢在課堂上講物競天擇、適者生存,回家路上會被人用板磚砸的。神學,依然是美國人的基礎教育。為什么?因為你和你做的一切都是神的意志,你心里得有敬畏。而達爾文則告訴你不管做什么都是合理的。包括你強奸都不是你的錯,是你調配荷爾蒙的基因出問題了。所以,當人類還不能完全管束自己時,就必須得有一位神來當家長。有神比無神好,我舉雙手。各種神的存在,更多是社會學上的,你把他當真就輸了。
還有狗唾液的巴普洛夫,被前蘇聯用在意識形態戰場上。朝鮮戰場就是最大的實驗場,當年美軍俘虜很多改信馬列主義,是骨子里信哦,回國后,親人們都覺得他們腦子瓦特了。當我們從單一角度看這些大咖,都是偉人,從多個角度審視時,他就是人。只是比我們聰明、勤奮加些好運氣而已。
正是社會性的我們如此的不靠譜,才需要如此多的雞湯,原汁的,加味精的,文藝的,理工科的。如果勇于面對自己的內心,就會看見,我們是如此的厭棄他人,同時也被他人厭棄著,我們就這么悲哀且孤獨的活著,直到最后厭棄自己。所以,有一個可以忍受你擠兌的朋友,要多么的珍惜,這個朋友就是你社會學意義上的神。
自然性的我是什么樣子?其實我們早就把他丟掉了。他或許是物,或許是魂,或許是毛線,每個人想的都不一樣。有可能是弗洛伊德多元體,或馬斯洛需求論,老子的道法自然,當下則流行王家衛的見自己,見天地,見眾生。我以為的了?我也沒法給自己答案,我只能說,這個世界沒有真理,因而他不完美,正是不完美,這個世界才如此的豐富多彩。大家嗨起來吧,每個人都可以是奇葩。
更多的人,則根本不會尋找自然性的我,完全社會化了,今天刮東風往東邊倒,明天刮西風往西邊倒。完全慣性的,就如同我蹲馬桶不抽根煙,那能是叫如廁嘛?幸運的是,我是那個還在找的人,趁年輕尚有光陰虛度。
熟悉我一點的人都知道,我找的方向就是往沒人的地方跑,無人區,史詩般遼闊又平靜的羌塘荒原,想反悔都難。自然性的我和大自然是兩碼事,大家別混為一談。我也曾嘗試宅啊,宅到最后就是看一堆破電影,弄的自己現在覺得也能成為導演了。失業那么多年,自己給自己找了一個工作,還是導演,夠坑自己的。
無人區,荒原,不過是一個載體,一個道場,問題是我接受了,愛上了。說是愛上荒原,不如說愛上行走在荒原中的自己,因為我的確感受到了一個全新的我,不一樣的我。地理環境的屏障,惡劣的生存環境,把社會性的我完全扼殺了。在無人的荒原里,不用人云亦云,趨炎附勢,顧及他人感受。在無人的荒原里,連基礎道德都沒了,隨地大小便,開車變道不打燈也不用擔心被人暴揍。物質上的需求到底限,一口水一口糌粑活的有滋有味,北風割臉太陽暴曬氧氣只有海平面一半,臉卻比大部分白領白。甚至,活著都成一個奢侈品,一個奇跡。很多粉絲稱我大神,除了惺惺相惜外,更多的是大家把難以實現的荒原夢投射到我身上而已。就如那些仍“活著”的偉人,或名人、明星、小丑,都不過是一個個符號,是這個時代和這個時代的人內心的投射。
當然,走進荒原這個道場并不輕易,也并非旅行那么簡單。所以,我盡量克制自己不和人溝通具體細微的旅行經驗,沒有意義,我走過了并不代表我的經驗是通用的,為了那份虛榮害人害己。其實,我們活著的每一天,都是在旅行,人群中,荒原里,皆是旅途。旅行心態比在哪里旅行更重要,逃避式的,炫耀式的,集郵式的,社交式的,生意式的……每個人的旅行都不一樣。
荒原里,我什么都沒有,但我還有我。有時候,我就在琢磨,“我還有我”,這個我是苦苦尋找的自然性的我嘛?說實話,我不知道,但我無條件的喜歡他。他是那么堅定,干凈,睿智,無所畏懼,生死隨意。而在人群中,社會性的我又懶又弱,脾氣還不好,一丟小傲嬌。感謝這些年一直在身邊陪伴的朋友,不離不棄,你們是我的神。
前面兩年都是徒步荒原,后面幾年開車進入,記錄野生動物。表象上是前者孤苦些,但我卻覺得后者無助。那種長期的、活動范圍有限的觀察一個點,極度折磨人,那些牛啊,羊啊,狼啊,真的是很低級的一些物種,每天就是吃,睡,然后定期打一架,打贏的嗨咻一下。說是記錄野生動物,則是一個社會性的交待,那些牛羊驢關我屁事。所以,手里一堆素材,也不愿出個紀錄片,甚至以前書斷版了也不想再版。除非哪天窮的揭不開鍋了,倒可以考慮下了。
無人的荒原里,不停的行走,還能分化些負面情緒。定點觀察如同禁閉,世界上最殘酷的刑罰不是凌遲,是禁閉。對于有某種追求的人來說,禁閉是最頂級的挑戰,閉關修行,緘默戒,隱居鐘南山,達摩面壁……都是禁閉的一種形式。將自己與這個世界割裂,內觀。世界看不見你,你也看不見這個世界,靜靜等待那個自然性的我駕著七彩祥云出現。對于無法承受禁閉的人,創造出了“大隱隱于集”的概念,誰信誰傻,赤裸裸的社會性合理化,做談資是沒問題的。
荒原這個空間太大了,時常寂寥的瘆人,我開始想對策,循序漸進。一是煙,一買十來條,抽死我,不提倡。二是看電視劇,印象最深的就是《甄嬛傳》和《生活大爆炸》。看《甄嬛傳》把自己看笑了,在這莽莽無人荒原里看著世界上最頂級腹黑、陰謀、宮斗,反差太大了。還是喜歡《生活大爆炸》,荒原夜里,一頂孤零零小帳篷,發著暗暗的光,不時傳出幾聲傻笑。世界上還有比這更二的事嗎?很快,電視劇就看不下去了,太沒意思了,平時也是不看。三是全面進入電子書時代,我基本不看小說,主要社科類,從量子力學到基因演化,從印度史到亞里斯多德……那幾年,閱讀量太大了,我就像一個從未看過書的小孩,像海綿一樣吮吸著知識。我非常享受荒原里看書的日子,那是人群中閱讀完全不同的狀態,更別提現在智能手機時代了,刷朋友圈刷出老繭。
但是,知識只能增加你的視野,卻不會讓你找到真理,讀書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反而會把你拉進一個思維陷阱。有天我看完一本關于時空邊界的哲學書后,居然在腦海里琢磨出一個宇宙模型,我靠,傻啊,上帝笑了。
看書也不能解決我的問題了,怎么辦?直到有一天晚上,我莫名其妙的想知道外面世界怎么樣了?這一想就收不住了,是不是發生了?是不是人類被流行病毒全部殺死了?是不是蓮花生預言的末法時代到了?日本大地震沉沒了?……心生此念,便一發不可收拾。心亂了,就待不住了,非常焦慮自殘的心理狀態。當時,我就知道自己完蛋了。我不是生存專家,也沒強健體魄,更無神靈護體。心理素質,才是無拘無束行走荒原的最大本錢,也是唯一本錢。本錢快沒了,怎么辦?
下次再進無人區時,我特意帶了一臺短波收音機,自帶搖柄發電的(想的真夠細的)。這樣,就能知道外面世界發生了些什么,而不至于產生與現實世界的割裂感。收音機聽了幾次后,實在無趣,外面世界還是那個鳥樣,各種大國博弈,各種八卦緋聞,各種宣傳訴求……此后,再也沒有聽過收音機和把他帶進荒原了。我已然明了,這個世界看似和我有千絲萬縷的關系,其實和我什么關系也沒有。自我忽悠升級到3.0版了,呵呵。
異常平靜,我已然察覺,荒原這個道場不再適合我了。我依然愛他,愛行走在其中的自己,但再難有激情維系長久的存在。我需要一個理由走出荒原,那便是我現在給自己找的工作,導演,拍一部電影,別人致青春,我致荒原,至屬于我的一個時代的結束,十年放逐。當然,我不會拍成直抒情懷的文藝片,對于紛呈繁復的人群,一眼明了。這是郭敬明的《小時代》,張藝謀想《歸來》很難。
一如既往的社會與人群,習慣性質疑,其實,哥很多事情都是頂著阻力上的。越反對,越像打了雞血,覺得這事好玩。曾經……曾經……離開城市,卑微屌絲,走進鄉野,就以為沒阻力嘛?八朗學青旅的一個旅人都會用鼻孔對著你哼哼:唉小子,走過墨脫沒?
從世界上最安靜的地方一下跳到最喧嘩的影視圈,諸多好玩,諸多刺激。這是一個全新的游戲,先攢了兩個裝備,第一個是微信。還清晰記得,三四個月前,大半夜,掙扎著開通了微信,頓時一片提示音。尼瑪,大家怎么知道的?二是終于吃上安眠藥了,我的后臺程序太強大了,沒辦法。朋友一下給我弄了三個月的劑量,并交待,千萬別一口氣全吃了,不然行醫執照沒了。
回想近十年的旅行,自我放逐,失去了些什么?我曾深信不疑的草泥馬,原來不是南美羊駝。當我向一個陌生人介紹我藏族名字叫尼瑪時,對方暴跳如雷“我是你媽”!有個朋友經常發老段子逗我開心,而現在,他發的段子再難讓我大笑,哥現在也混微信圈了。但我懷念,被一個老段子逗笑的時光。
其實,我什么也沒失去,社會性的精髓就在于此,人還是那些爛人,事還是那些破事,幾千年來一遍遍不厭其煩的演繹,無非背景置換了。烽火臺變成了微信,胡雪巖變成了馬云,你媽變成了尼瑪,小妾變成了小三,WIN7變成了WIN8……每個人都在演戲,找到好角色的開始難辨運氣和神跡,演路人甲的也能靠喝心靈雞湯過上美日子,演來演去,真亦假,假亦真,這就是生活。娛樂讓人活著,也讓人死去。
荒原放逐,我又得到了什么?之前向往魏晉,喝酒作詩泡妞,放浪形骸。如今,向往生活在石器時代,就這么無聊的在曠野里走著,不知方向,不問來路。那還會去尋找自然性的我嘛?尼瑪。我就是我,你就是你,每一個人都是獨特的,唯一的。我,是我和這個世界所有關系的總和。你,是你和這個世界所有關系的總和。我們日日頂禮膜拜的佛,實然,既不渡人,也不渡己。你,是你唯一的擁有,你看到的世界其實就是你自己。 虎穴之外,薔薇叢生。 每一個塵世間的旅人,祝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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