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道按: 余無言 (1900~1963年),原名余愚,字擇明 (一作”則民”),別署不平。漢族,江蘇省阜寧縣人,出生于該縣益林鎮。祖諱子散,精于醫麗通儒。咸豐、同治年間,蘇北多次疫病流行,經子艦公施治獲痊者甚多。父奉仙公,醫術受教于子硯公,在益林鎮懸壺十余年。壯年從戎,游幕大江南北,曾掌湘軍董軍門寶泉幕府者有年,佐治戎機,頗有聲譽。四十歲后,復歸鄉里業醫,求治者眾,在周圍地區有很高的名望。其遺著《醫方經驗匯編》,以內科醫案為主,其中論治之疫病尤多,包括瘟疫、疫瘧、疫疹、寒疫渺霍、疫疹、疫斑、疫黃、疫痢、蝦摸疫、鵬鵝疫、羊毛疫、蟄刺瘟、葡萄疫、瓜瓤疫、天泡疫、疙瘩瘟、鼠疫、燥疫等。每病均有精要之闡論,并附醫案,堪稱是近代的“治疫大家”。 冬令傷寒證 冬令傷寒,發熱無汗。重衾迭被,仍覺惡寒。頭痛肢疼,背腰尤甚。以麻黃湯加羌、芷與服,再劑不效。詢知煎法不善,幾誤病機,仍以原方如法與之,一劑而汗出即解。 友人鄧漢城君,住北京西路宏文書店之樓上。于1940年冬月中旬,重感寒邪。初時惡寒發熱即重,當延附近之中醫,治之無效,改延余診。余察其惡寒高熱,雖重衾迭被,而猶嗇嗇不已。頭痛項強,腰脊酸痛,四肢骨節亦然。捫之則皮膚干熱無汗,切之則脈浮而緊。此冬月之正傷寒也,當處以麻黃湯加味方。所以內加羌、芷二味者,以其體肥多濕也。意其必可以一汗而解。詎一劑不效,次日復診,再荊亦不效。余覺藥頗對證,然何以不效,世果有剪草席而冒為麻黃者乎因令轉延他醫。鄧因喉間微有疼痛,改延喉科朱子云診之,服藥依然無效。 翌日午后,請楊星候君,復延余診。察其病狀如前,惡寒等表證仍在。因細詢前日兩次煎藥之情況。詎其夫人龔志芳女士。囁嚼欲言而又止。余告以但說無妨,可設法補救也。龔因詳告余曰:“第一日之方,系未遵先生之囑,由藥店代客煎藥者,覺其藥淡而不濃。次日因兩孩吵鬧,病人怕煩,我攜孩外出,令娘姨朱媽煎藥。不料朱媽又去洗衣,將藥湯燒干,再急加水重煎。而又加得太多,故頭煎服下一碗,還余下半碗之多。后再加入二煎服之,始終無汗,故不敢令漢城知。”今始密告我也。 余聞之大笑,知其煎服未能如法之由。乃令速配原方,由余指導煎藥。先將藥置罐中,水泡半小時后(仍須多泡些時,因余不能久留也),即將爐火改小,慢火煎熬,漸至煎沸。約又二十分鐘,藥湯已濃。其色深黃而帶棕色,余曰可矣。乃離火置地上,約兩分鐘,瀝清乘熱與服。余即辭去。服藥不半小時,果周身覺熱,而汗漸外出,終之淋漓不已。又半小時后,汗雖漸少,而約持續二小時之久,其汗乃止。一身寒熱盡退。六小時后,再服二煎。又得微汗片時,病即霍然。后又服調理之劑兩帖,恢復健康矣。 麻黃湯加羌活白芷方:生麻黃三錢川桂枝三錢杏仁泥四錢炙甘草二錢川羌活二錢五分香白芷三錢生姜三片 冬令傷寒液少證 病者胃素不健,體質不強,表卅津液不足,非盛夏則皮膚無汗,至嚴冬則小便頗多,故平素即大便干燥。忽患傷寒,余診其發熱惡寒,頭痛肢痛,項背腰臀,均覺痛楚,兩目帶紅,而唇齒干燥。予以桂枝麻黃各半湯,服如桂枝湯法。一劑而緩汗解,再以小量之小承氣湯,微和其卅,便通即愈。 友人楊達奎教授,胃納不甚強健,故體質不強。周身皮膚,干燥不澤。平素頗喜品茗,雖每日飲多,而小便亦多,故其津液顯然呈不足之象。非至盛夏之時,則皮膚無汗。一至嚴冬之際,則小便更多。此所以肌膚索澤,而為大便干燥之因也。在1949年冬月下旬,忽患傷寒。始則嗇嗇惡寒,及四肢手足關節,均覺酸楚。而獨皮處無汗,氣息微喘,而微有惡心。經余診之,斷為正傷寒之候。 楊君聞之,以為必用麻黃湯方,蓋向知余治傷寒而喜用經方也。余曰:“以君之證,麻黃湯在所必用。以君之體質,素來津液不足,麻黃總嫌太峻,蓋不能大發其汗也。余有一法,改用桂枝麻黃各半湯,服如桂枝湯法。即服藥后,俟微有汗意之時,再飲熱粥一小碗,使微汗緩緩外透。不可令如水淋漓,如此則病必除矣。”楊君然之,其夫人秦碧筠親為煎藥。如法服后,約半小時,果然微汗出矣,頭面胸腹及四肢,均感微濕,而周身疼痛已較松。乃將預先煮好之熱稀粥,以湯瓢與之。服粥后,微汗時間更為延長,先后約三小時,而寒熱漸退,身疼立瘳。晚間續服第二煎,其病爽然若失。次日復診,見其體溫復常,毫無所苦,惟舌苔微膩。詢其大便,因素來大腸津液不足,必隔二三日一解。今前后計之,已五日未解。按其腹部,脘口尚和,惟按其臍下少腹,微有硬痛耳。再為之處以小承氣湯,量亦較少。令其煎服之后,只求大便一通,即停后服,目的在微和其胃腸,而不在大攻也。迨一服之后,大便果下燥黑之糞球數枚,夾以溏粘之半流動物,而表卅均和而痊矣。 桂枝麻黃各半湯方:川桂枝二錢五分京赤芍一錢五分生麻黃一錢五分炙甘草一錢五分杏仁泥三錢生姜三片紅棗五枚 小承氣湯方:錦紋軍二錢川厚樸二錢炒枳實二錢五分 夏令酷熱,患生濕溫,經醫久治不愈,漸至譫語神糊。余診其熱度頗高,自汗不已,胸悶心煩,舌苔膩而灰黃,小便黃赤,大便轉燥。疹痦隱于皮下,而不能外達。余以大黃黃連瀉心湯合三仁湯與之。一劑而便通熱減,疹痦外透。再劑則痦密如珠,疹則疏少。終以竹葉石膏湯合黃連解毒湯法加減,以競全功。 患者劉慶生,住曹家渡忻康卅,年52歲,于1942年夏末,患生濕溫傷寒。初經他醫治之無效,延及旬日,漸至譫語神糊,合家驚懼,謀之于窯貨店主劉裕昌。蓋裕昌店主,與劉為兄弟行也。因薦余往診,時在抗戰勝利之前三年。余至該卅,見賭臺林立,煙館亦有數家。蓋余過比戶之門,非呼盧呼雉之聲,即吞云吐霧之氣。余自忖,今來鬼國矣。及入病家之門,登樓入室,則病者臥床上,亦置一付煙具,始知病者亦芙蓉城主也。余乃為之診察,熱度頗高,自汗不已。蓋病候與天時之熱,及房間之小,有相因而至者,故使其自汗多也。據自訴胸悶異常,心煩特甚,口渴而不欲多飲。察其舌苔,則濕膩而灰黃,捫之粘指。此即濕溫固有之苔也,而不易化燥,即濕為之耳。詢其小便黃赤,大便在前一星期,則軟而不暢,此三四日中,則大便未解。此濕與熱并之邪,漸將化燥也。細察其胸背皮膚,似有白痦隱于皮下,但不明顯。紅疹雖有,但亦不多。診其六脈遲緩,與體溫之高不相應,此濕溫固有之脈象,乃診斷上之一大助也。 婦人產后,患生濕溫,胸悶熱高,頭痛肢疼,中西醫治之,均無效果。漸至化燥,神昏譫語,時或笑妄,胸部有疹,大便四日未解,舌上斷津,撮空已見。姑以瀉心湯合承氣增液法,加生石膏、葛根、山梔與之,一劑而譫語、笑妄及撮空均止,舌上津回,再劑即神識清明而轉安。1953年夏季,上海城內果育堂街育德里18號,有張姓婦陳瑞娣者,年24歲。于產后十八天,患濕溫傷寒,初延中醫,以豆豉、豆卷等治之無效。復延西醫注射青霉素,前后八針,依然無功。漸至化燥,神昏譫語,此時延余往診。余見如此重癥,且有撮空之象,問知大便四日未解,捫其舌上,業已斷津。乃告知病家,危險已十有七八,因征得病家之同意,為處一方。以瀉心承氣增液法加生石膏、葛根、山梔主之。與服一劑,大便連下四次,如醬如膠,惡臭異常,身有微汗。次日較為好轉,譫語不作,撮空亦止,舌上津回,延余復診。依原方酌減分量,再加連翹三錢,花粉三錢,連服一帖大便再解三次,神識立轉清明。后再處調理之方,數服而愈。當其初處方時,病家問:“何以須如此涼下耶。”余曰:“產婦在十八天以前無病之時,未有不食葷膩補品者,如蹄膀、雞、魚、桂圓、大棗等。未病以前,胃腸積垢,仍在其中。既病之后,中醫以產后體虛,不敢用涼下之藥。西醫以瀉下之藥能引起腸出血,亦不敢用瀉下劑。故抗生素雖極對癥,而腸胃積垢不去,猶寇盜入主人之室,今注射青霉素,徒以糧資盜寇耳。”病家乃大贊服。 于此可知,每一病癥當前,初時不愈,則必有復雜之變癥。若徒恃一二種藥品,而不能應變處方,以施療治,乃屬勞而無功也。且抗生素之制劑,其作用端在抗菌,一則能妨礙病菌之營養,一則能管制病菌之活動,而使之日暮途窮,漸漸消滅,但并無直接殺菌之能力。然處方目的,對于排泄病菌,并未計及其確定之方,此亦西藥療法之所短也。 瀉心湯合承氣增液法加石膏、葛根、山梔方:生石膏三兩粉葛根四錢川黃連一錢五分生黃芩川大黃元明粉生山梔各三錢鮮生地五錢鮮石斛三錢鮮蘆根一支。 文章:余無言 來源:余無言醫案及醫話 編輯:姚霽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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