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全宇宙,中國人吃辣是數一數二。那么在大天朝,川渝滇貴湘鄂陜,到底哪里人最能吃辣呢。問題一出,撕X就要上演了。但只要送上一份辣料理,這些嗜辣之人便會閉嘴開吃,才顧不上是哪里的辣食呢。 辣椒在四川菜中的運用,已經到了一種烹調藝術的高度。 四川地區主要出產兩種辣椒。一種是很辣的朝天椒,一種是不太辣的二荊條(當然,辣和不辣是四川人的標準,僅供參考)。一般做辣椒面,就是用這兩種辣椒,兩者比例決定了辣的程度。 作菜用的辣椒也多:干辣椒、鮮辣椒、泡辣椒、辣椒面、辣椒段、辣椒油、青辣椒、紅辣椒……做什么菜,用什么辣椒,辣到什么程度,蜀地人自有他們的一套。 蜀地人,還講究辣椒入到菜里的味道。辣在菜肴的紅油里面,滿桌辣菜讓人生出“全國山河一片紅”的豪邁。紅油雞塊這道家常菜,據說講究的,光作料就要用18種,其中辣椒就占去了五六種。案臺上壇壇罐罐一大堆,不禁暗嘆:我辣個去。 攝影 | 賈睿 四川盆地多平原少,有太陽的日子不多,天總是陰陰的。毛血旺、辣子雞、麻辣兔頭、泡椒魚、串串香...... 蜀地人就是靠著這套兇猛的味道體系,過了冬,又入了夏。 重慶是“中國火鍋之都”,街頭巷尾不出百米就能見到火鍋店。重慶人愛吃火鍋,平均每周兩次,由于花椒、辣椒可以祛濕,也讓火鍋從一種味道,變成了他們的生活必需品。 攝影 | 朱騫 重慶火鍋的核心是麻辣。麻辣的主要調味料由漢源大紅袍花椒和著名的二荊條干辣椒構成,成味既麻且辣,色澤紅艷如火。九宮格中熱氣翻滾,辣椒肆虐,卻惹人食指大動。 攝影 | 朱騫 山城還有一味辣——酸辣,充盈在街角的酸辣粉店都掛名重慶牌,便是最好的背書。酸辣吃食里,不能不提野山椒。野山椒(含汁水)是重慶菜中重量級的調味料,調酸辣味時都會用到。但要做到辣而不燥、酸而不酷,口感醇正,醬油、白醋、胡椒粉的用量需與野山椒達成平衡。 重慶臨江而建,終日霧氣彌漫,“日照重慶”是一件很稀奇的事。可重慶娃子硬是憑著這一股子辣勁,在濕潤的山城里出落得愈發水靈了。 云南的辣,紛至沓來。從謠言里的涮涮辣,到民間桌上的蘸水;從食堂最愛的皺皮辣椒,到辣到心坎里的小米辣。云南的辣,一次次刷新自己辣的高度,不愧為越辣越有層次。 云南乃至中國最厲害的辣椒,要算涮涮辣,出自怒江西岸高黎貢山以西德宏一帶。德宏在云南算“資深”嗜辣區,“辣指數”居高不下。成熟涮涮辣果實紅到深沉,表面布滿疣突,早年只有野生并無家種,這幾年開始人工種植,辣度似乎略有下降。涮涮辣是一種多年生植物,起碼種三年以后,才會結果,有人干脆稱之為“樹辣子”,或者叫作“木本辣椒”。有好事者做過測試,認為其與世界上辣度最高的印度“魔鬼辣”, 可以稍微掰一下手腕。 攝影 | 敢于胡亂 德宏傣族人家的招牌菜“撒撇”—— 一種邊地民族版本苦辣涼米線,辣味小米辣碎以外,擺盤往往還要在顯著位置,放上一顆涮涮辣,以示鄭重其事。 云南最普及的辣椒,要算小米辣。至于吃辣的方式,以鮮辣椒或剁切碎或舂搗作為配料常見,極端的例子當然也有,新鮮小米辣或者烘烤的干制小米辣,直接蘸鹽為菜下飯佐酒——前者生辣,后面煳辣。 攝影 | 敢于胡亂 小米辣在昆明市場早年并不多見,近些年四季皆有,很方便買去做菜做蘸水腌泡。滇中一帶昆明、玉溪、楚雄,炒干巴菌的標配,早先只有俗稱大辣子的皺皮辣,最近幾年還要加上幾顆紅色小米辣,一來以高辣度激發出對菌香的感知,同時黑綠紅相撞相輔,色彩上也比較豐富。 昆明早點那碗小鍋米線,辣椒一項,現在也向滇南滇西風格靠攏,煳辣子油辣子以外,還要加上一點生剁小米辣,香辣煳辣結合生辣,辣層次越來越豐富。滇中一帶辣度較高的辣椒,要數“螺紋”細密的螺絲辣,特別是生地螺絲辣。大辣子即皺皮辣在昆明,簡直可以看成辣子中的大白菜,作為炒肉片肉絲的老搭檔,早先飽受各類食堂歡迎。食堂做辣子炒肉也不講究,大辣子并不去子,洗洗切切剁剁直接就下鍋。大辣子燒熟或者焙香,也是常見的涼拌搭配。 ![]() 攝影 | 敢于胡亂 鮮吃大辣子外,早年昆明人家熱衷于腌制糟辣子,主料一般選擇紅熟的細長條狀鮮辣椒,剁到米粒大小細碎,配上鹽、白酒、蒜粒、花椒面等罐腌。幾種不同種類或加工類型的辣椒組合成菜,常常被一些市井餐館當作噱頭,并以俚語“鬼火綠”命名。新鮮丘北辣子,炒肉燒煳辣子涼拌,表現也相當不俗;剁碎腌成鮮紅的糟辣子,口味酸香辣咸。要說又辣又香,丘北辣子比起紅河石屏牛街那刀辣來,還是落在下風。 任意一家小吃店,都可以察覺云南的辣度:一碗油辣子、一碟煳辣子、一碟糟辣子,如果不夠, 那么還有一碟剁碎搗蓉的新鮮小米辣,或者焙熟舂爛的新鮮綠辣子——濃郁、發散、內斂、生烈、清爽,不盡相同的辣味覺,紛至沓來。云南如此繁多的辣椒線索,值得慢慢考量、細細探究。 ![]() 攝影 | 敢于胡亂 ![]() 陶華碧女士是偉大的,她讓人們知道,貴州人民吃辣。但尷尬的是,人們竟覺得,老干媽應該是貴州的代表辣吧。 沒有一瓶自制的油辣椒,要想操持好一個貴州的家,是絕對行不通的。老干媽在此處,沒有一點用處。 制作油辣椒,糍粑辣椒是雷打不動的主料,將干紅椒用清水煮過之后瀝干,加入仔姜、大蒜一起搗成膏狀即成。熬制用油可以是菜籽油、花生油甚至豬油,冷油時就把糍粑辣椒下鍋,中小火慢慢熬,待聞到了香味,加入輔料翻炒幾下即可。輔料可以是炸花生、炸豆干和大頭菜拼成的脆三丁組合,也可以學老干媽下點豆豉,豪華版的則是加入用上好五花肉制成的軟哨(貴陽特色食品,將五花肉切丁炸制而成)。當冰箱里備好了一瓶香噴噴的油辣椒,主婦們算是暫時松一口氣,早餐至少是成功一大半了,素粉如果缺了油辣椒,和咸魚有什么區別? ![]() 攝影 | 曹雪峰 正餐里的辣椒,出鏡次數較多的非糟辣椒莫屬,說通俗一點,這就是貴州剁椒。糟辣椒使用肉質厚實的鮮紅椒,加入仔姜、大蒜以及鹽和高度白酒,使用特制的宰刀在大木盆中細細宰碎,全程不能沾一丁點油星,然后將宰好的辣椒放入大瓦罐中發酵數日而成。 早些年貴陽街頭尤其是學校門口有很多賣燙菜的攤販,湯底是骨頭湯,各種蔬菜用竹簽穿起來煮,鍋旁邊往往會放一大鐵盆黑糊糊的東西,散發著濃郁的香氣。這就是最讓學生娃們神魂顛倒的糊辣椒蘸料。 ![]() 攝影 | 曹雪峰 ![]() 陜西常年風調雨順,麥子好,面香。產秦椒,當地人多用它曬干磨粉,油潑之后或當菜,或拌面。陜西人不太提自己吃辣這件事,就像陜地文化,沉默了許多年。 辣子不夠可以自己添,這是陜地飯館的好處,每臺桌上都有罐油潑辣子。有人不停舀油,有人直搗罐底,奔得就是辣子渣。 油潑辣子實際極香,你想想,辣子面是滾油炸香的嘛,里面又是核桃又是芝麻。這樣豐富的辣子面,還用來烤串。大皮院的烤肉撒的都是它,吃的時候開一瓶“冰峰”。在蘭州吃烤肉也是,喝著黃河啤酒,吃出相似味道,烤時上辣子的原理大概相同,反正滾滾黃河水,一脈辣子面。 ![]() 攝影 | 小天 陜西人吃什么都放辣子,連大學食堂里也全是辣子。陜西有句鄉話,“你不吃辣子還吃個辣子呀。” 第二個“辣子”,相當于“啥”“什么”,引申出去的還有:沒圖你說個辣子,沒錢你說個辣子。大概是因為陜地出產線辣椒,農村黃土坡上,辣椒采摘后是鋪天蓋地曬辣子的紅,顯得多而不值錢,所以出了這個說法。 ![]() 微博上流傳的“中國各省吃辣能力排行榜”,湖南竟然排在了第一位。縱然引發諸多不服氣,但湖南中部的邵陽、婁底一帶,長沙和湘西吃辣的確厲害。湖南人好用新鮮辣椒或者干辣椒炒菜,無辣不歡,臨近吃飯時你若走到居民區,家家抽油煙機冒出濃濃辣味。 湖南瀏陽人愛自制撲白椒。撲白椒不是一種辣椒品種,而是經過人工處理后的青辣椒。湖南人把辣椒放到太陽下曬,再用特殊的調料腌制,把青色和紅色都褪盡,辣椒便成了白色,俗稱白椒。 除了白椒, 湖南人還有一大貢獻 : 剁椒魚頭。魚鮮, 剁椒辣, 讓剁椒魚頭膾炙人口。傳說清代文人黃宗憲, 為躲文字獄, 逃到鄉下一窮苦人家, 好在農戶的兒子剛捕了條魚, 女主人就將魚里放鹽, 煮湯, 再把辣椒剁碎之后同蒸, 異常鮮美。清光緒年間, 長沙有家曲園酒樓, 名震三湘四水。1949年, 曲園進京, 深得齊白石、黃苗子、吳祖光等人喜愛, 剁椒魚頭正是這里的名菜之一。 ![]() 攝影 | 陳超 湖南人吃辣有點兒硬骨頭六連的氣勢,迎辣而上。一個廣西的侗族妹妹說,小時候去湖南通道縣另一個侗族小學演出,吃飯時全體被辣倒。 ![]() 比起川渝滇響當當的辣,湖北的辣似乎更為內斂。 少有湖北人上來就說自己能吃辣,但事實是家家戶戶都愛辣,尤其帶辣的鹵味。遍布街頭的鴨脖店俘虜了全國上下,邊看韓劇邊啃鴨子成為了一種標配。吃得一把鼻涕一把淚,說是為劇哭,其實是被這辣弄的哩。 ![]() 攝影 | 賈睿 對于辣,湖北人一點都不極端。食辣口味上,偏愛麻辣與干辣之間的刺激,講究夠味。借辣椒調味,而非越辣越好。甜辣、香辣、讓人跳起來的辣,呵,那才是好辣! 自家做菜,追求的也是各種混搭的復合辣。市面上產地各異的數種辣椒,湖北人都能玩得轉,鮮、干、醬、泡、腌、剁......總有方式讓你折服。 別再質疑湖北人吃辣實力了,去看看腌鴨脖子桶里,浮于面上,那將近半筷子高的辣椒,就都知道了。 雖說吃辣的人與吃不了辣的人像是身處兩個世界,但從身邊多對跨省跨味覺夫妻/戀人的故事看來,在愛面前,辣算個辣子嘛。所以放下爭執,一起好好吃辣吧。 ![]() 插圖 | 文一 本文節選自《悅食Epicure》 撰文 | 敢于胡亂 侯曉文 樊月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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