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訪談的邀請后,我從交大網上看了徐飛校長的報告和31篇有關專訪,感受到了全校圍繞人才戰略正在展開的關于改革的大討論。我在三亞,只能根據自己的情況,談點個人的意見,可能很不中肯,更不中聽,僅供參考。
學校改革面臨轉型,要朝逐步縮小規模的方向發展
上世紀90年代的擴招中不僅專業求全,而且數量盲目擴大。1989年遷入成都時,全校學生只有3800人。現在一下變成犀浦2.5萬,九里堤研究生1萬,峨眉0.8萬,還不說希望學院和網絡學院。教師隊伍,原來就有1000多人,現在正教授393人,其中博導283人,副教授538人,教授合計931人。老的都已退休,都是青年教師為主,但具有博士學位的只有45%。教授與學生的比例,(2.5+1+0.8)÷0.0931=46.2。1:46,怎么能承受得起!清華專任教師2500人,本科生只有1.5萬,研究生比較多,達到2.2萬,他們還有2000多以科研為主的專職科研人員,分擔了不少研究生的培養任務。所以,我們的教師負擔實在是太重了,太辛苦了。能有今天的成績,應當說很不容易,“逼”得再緊,恐怕也好不到哪里去。
出路只有一個,逐漸減小規模,專業不能一味求全,學生人數不能總是有增無減。根本一條是辦學理念要轉變,要從主要依靠人頭費轉變為主要依靠科研和校友支持。靠擴大師資隊伍恐怕來不及,自己培養來不及,“引”同樣來不及。
教學師資的建設要加大力度,才能保證培養人才的質量
從事本科教學的教師是需要精心培養的。我是1952年畢業,那時教師最缺,我被留在理論力學當助教。老唐院的規矩:助教三年才能講課。我硬是老老實實干了三年助教,到1955年離開時,也沒能上臺講過課。這三年沒有白過,每周除聽講課教師全部講課外,要給學生上習題課,上課前要在教研室試講。每周要去幾次答疑,坐在教室里回答學生的問題。要參加對學生的口試,用一些課外的問題考學生的基本概念。每周有為正式講課做準備的試講,由老教師提指導性意見。還有進修性課程,由教研室請人講更深的內容。還要做模型教具,參加教研室的研討會。學生由習題集上選做習題,助教要把整本習題集全部做完,在習題課上要分析幾種不同解法,批改作業要加批注。三年下來,雖沒有正式講課,但對理論力學的理解是大大加深了。我在以后教學科研中,從未在力學概念上出過錯誤,就是得益于這三年理論力學助教的嚴格訓練。
文革后1978年我回到理論力學教研室,為了“教學過關”,我重又聽了一遍老教師的理論力學大班講課,寫了全部教案,在第2年才獨立講了200人的大班理論力學課程,1952到1979,27年之后才完成了“助教”階段。在美國麻省理工時,科研之外,我聽了8門本專業的課,看了機械系學生全部相關論文。回國后給力學專業用英語開了系統動力學、鍵圖模擬、專業外語等課程。如此“教學過關”之后,我才把主要精力轉移到科研上來。
我不知道現在還有沒有助教這個職稱,也不知道從助教到教授要經過什么樣的培養過程。但作為本科教學的教師需要精心培養則是肯定的,各門課不同,培養的途徑各異。基礎課和部分技術基礎課教學過程更復雜,需要做很多研究。我校歷來以教學嚴謹著稱,主要也表現在這些課程上。所以,應有嚴格的要求和考核。教學方面的研究成果,應當和科研成果一樣受重視,一樣可以作為評審的依據。說“不搞科研的教師不是完整的教師”,這個“科研”應當包括教學研究。基礎課、共同課、基礎技術課的教師,應當以教學為主,他們的科研也應當以教學研究為主,否則,對他們不公平,總不能說中小學教師都是不完整的教師吧。
科研團隊的建設要上新臺階,才能保證高水平人才的產生
狹義的人才指“高水平”人才,即:院士、首席、千人、杰青、長江等等。這些人才,常成為學術水平的標志,如我校生命科學有教師64人,只有1個千人。清華大學生命科學,有教師68人,有院士3人、千人3人,杰青19人,首席12人,長江11人。所以我們很弱,清華很強。這些高水平人才從哪里來?除引進外,就是:超強團隊→大項目→大成果→大獎項→高水平人才,莫不如此。
30多年前小平同志就提出:高等學校要辦成兩個中心:人才培養和科學研究。國外知名大學,莫不如此。清華大學專任教師2500人,專職科研人員2000人,才使他成為研究型大學,才得以做到研究生2萬2,超過本科生1萬5。我們今天還在討論教學與科研的關系,還有人大喊“不上課的老師不能稱為老師”,還需要徐校長出來講“教學科研的統一”。今天要討論的不是教學與科研的關系,而是怎樣把科研搞上去。
根據我校特點,提高科研水平的根本在于建設一流科研團隊。徐校長指出,我校專職科研人員不到清華的1/20,擴大和提升這個隊伍事關學校大局。我同意李志林教授的意見,關鍵在建設軌道交通國家實驗室。這個國家級平臺包含土、機、電、管四大學術領域,覆蓋我校90%以上專業課的研究方向。已有5個國家級實驗室在運轉,建成跨學科的國室,有利于統籌兼顧,匯集優勢力量,緩解Peer Pressure,實現國際化,拿大項目,出大成果,從而成長高水平人才。不要只立足于等上級批準,要立足于協同創新,團結合作,把既有國家機構,聯合運轉起來,一同走出去,發揮集團優勢,在國家發展和國際競爭中取得話語權,得到應有的地位。建好這個強勢平臺,既有利于引進人才,又有利于培育人才,來自科研的壓力又是最好的“逼”。
我很欣賞校領導的戰略部署。先啟動“高鐵走出去”戰略,又中心開花,啟動人才戰略,緊接著就是“國際化戰略”。學術發展離不開國際化。回憶我的成長,得益于國際化是非常明顯的。50年代留蘇,80年代留美,都帶給我成長的機遇。尤其是80年代初,到國際學術舞臺去活動,起了十分關鍵的作用。從1981年到英國劍橋大學參加國際車輛系統動力學協會第7屆年會開始,兩年一次,在以后的16年中,一次不拉,連續8次論文入選,參加大會,結識了本學科大部分同行學者,1993年還在我校主持了有120幾位國際同行參加的第13屆大會。20年后,2013年,又由張衛華在青島主持了第23屆大會,高速列車大系統動力學成為這屆大會的主題報告。現在,實驗室副主任翟婉明院士又同該協會主席一道,共同創辦了在英國出版的國際刊物“軌道交通期刊”。1983年我在美國麻省理工發表沈氏理論,也是同協會副主席赫追克教授合作的結果。我感謝學校領導在峨眉那樣困難的條件下仍然支持我到國外活動。現在更開放、更方便了,應當有更多的人走出國門,到世界同行學術舞臺上去比拼,闖出一片天下。
從國際發展看,高鐵仍在蓬勃發展時期,21世紀的目標是使商業運營時速達到350公里以上,形成暢通的高鐵網。另外,地鐵、有軌電車、磁浮鐵路等都在發展,高鐵用于貨運及軍運問題也都在研究。軌道交通發展的黃金期遠未過去,我校鐵路特色117年未衰,再來100年也不會過時。在許多學科上,如信息、生命等,我們可能永遠也超不過清華,但在軌道交通方面,清華也永遠不會超過我們。
不求數量,但重質量,不求全面,但具特色,本科過硬,研究超群,這就是我的意見,僅供參考。不妥之處,請予原諒。
個人簡介:沈志云,中國科學院院士、中國工程院院士,機車車輛專家。長期從事機車車輛系統動力學的研究, 1983年發表著名的輪軌非線性蠕滑力模型,國際上通稱“沈氏理論”。研究成功迫導向貨車轉向架, 達到無輪緣磨損程度,填補國內空白,為我國鐵路貨車轉向架的研究開辟了新途徑。領導建成了牽引動力國家重點實驗室, 主持研制成功了世界第二臺機車車輛滾動振動試驗臺, 模擬運行速度達400km/h, 試驗臺在我國高速重載機車車輛的研究開發過程中發揮了積極作用,為我國鐵路的現代化建設做出了重要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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