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潔,是曹雪芹在<<紅樓夢>>中竭力追求的高超語言藝術境界之一.他克服生活及精神感情上的巨大困難,"批閱十載,增刪五次",將小說修改的如此簡潔精美.(題外話:應該指出的是,小說還沒有最后的完成曹雪芹便淚盡而亡.)
曹雪芹通過小說中人物的口里說出"...撮其要,刪其繁,在加潤色比方出來,一句是一句"
,他反對"必定把一句話拉長了,...哼哼唧唧的",主張"聽那口聲就簡斷".
脂硯齋在批評中也多次用到"惜墨如金""簡捷之至""簡凈之至""無閑文閑字""一字不可更改,一字不可增減,入情入神之至"等,對小說的簡潔美做出了贊揚.
一.一字不可更改.
<<紅樓夢>>語言的譴詞造句,有著獨一無二的準確性.
準確精練切深刻的表現(xiàn)人物性格的精神氣質(zhì).如寶黛初次見面,寶玉見黛玉沒有那玉,便"登時發(fā)作起癡狂病來,摘下那玉,就狠命摔去".反映出他的叛逆性格和追求自由平等的精神.
準確精練切生動的刻畫出人物的神情.如劉姥姥一進榮國府時,"...便不敢過去,切撣了撣衣服,又教了板兒幾句話,然后cèng到角門前".刻畫出了劉姥姥即不敢上前走而又不得不走的那種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神態(tài).讀來能使讀者同情劉姥姥的凄涼心理和悲苦處境,看出富貴人家令人生畏的權勢,不得不感慨萬千.
準確的切合特定人物的身份,回味無窮.如寶玉挨打后,寶釵看完后,走時囑咐襲人說:"你只勸他好生靜養(yǎng),別胡思亂想的就好了.不必驚動....將來對景終是要吃虧的",讀者細想寶釵除了關心寶玉身體健康的用意外還有很多東西.他要寶玉老老實實的,對寶玉的叛逆的打擊.關懷里面藏著陰險,柔情之中含狠毒.
二.就簡生繁.
<<紅樓夢>>中語言簡潔精練樸實無華,而描繪的意境卻萬象紛呈,繁華似錦.
"只這四十九日,寧國府街上一條白漫漫人來人往,花簇簇官去官來."(十三回)---可卿喪事上家人和賓客吊喪之繁用幾個字就體現(xiàn)出來.有聲有色,有形有影,有威有勢,給人繁華之極的印象.
"一時只見寧府大殯浩浩蕩蕩地銀山一般從北而至".(十四回)---人數(shù)多,規(guī)模大,孝服白反映出這個貴族之家行將敗落的征兆.
"只預備接駕一次,把銀子都花的淌海水似的".(十六回)---迎接皇帝的氣派,
可是氣派是海水般的銀子.
"有幾百株杏花,如噴火蒸霞一般".(十七回)---杏林杏花正開,在陽光的強烈照射下,濃艷的色彩,同時反映出人們歡快愉悅的心里感受.
"聲咽氣堵,又汪汪的滾下淚來.(十八回)---把黛玉一貫多愁善感氣惱哀傷的性格反映出來.幾個字便讓讀者不禁魂魄為之而動,頓生憐憫之情.
"各色落花錦重重的落了一地."(二十七回)---描繪出花落滿地,色彩繽紛,芳香撲鼻的景色.把人們帶入百花凋零,寂靜無聲,人跡罕至,百感交集的凄涼境界.
三.將繁改簡.
"將繁改簡","不在字里行間,全從無字處,運鬼斧神工之筆,攝魂追魄".---<<紅樓夢>>的批語.
"你放心."寶玉說.
"我有什么不放心的."黛玉答.---寶黛愛情糾紛中的每人一句話.隱藏著二人綿延不絕的憂愁煩惱，包含著二人曾經(jīng)歷的糾葛,熔鑄了難以言狀的血淚感情.體會出他們互相鼓舞,互相勉勵的頑強決心.流露出面對家庭等的現(xiàn)狀,而對未來二人的幸福的憂愁傷感.
<<紅樓夢>>中在情節(jié)結(jié)構上精心安排,寓繁于簡.如關于大觀園的建造,應是難寫這處,
應是非常復雜.曹雪芹"蓋造省親園,規(guī)模宏大,一切安插擺布,寫來甚不費力."(道光時護花主人評語)"故只用璉鳳夫妻二人一問一答,...則耀然洞徹."(脂批)
"將繁改簡",并不排斥必要的渲染和重復.
"只見佳木蘢蔥..."
"只見許多異草..."---這些賈政領人游大觀園時的景物描寫,既反復鋪陳又簡潔精美.曹雪芹語言的運用能讓人讀來有享受之感,
美不勝收.
四.不寫之寫.
"倒好個摸樣兒,竟有些像咱們東府里蓉大奶奶的品格兒."(七回)---周瑞家的拉著香菱的手說的話.既描繪了香菱的美貌的同時,也又活現(xiàn)了可卿的形象.預示著可卿的命運像香菱一樣的悲慘."一擊兩鳴法,二人之美,并可知之."(脂批)
"大家說笑取樂.往常間只有寶玉長談闊論,今日賈政在這里,便惟有唯唯而已.余者湘云雖系閨閣弱女,卻..也自鉗口緊言.黛玉..原不肯多話.寶釵..坦然自若.故此...便攆賈政去歇息."---元宵猜燈謎晚會上,寶玉的膽小如鼠,又桀驁不訓的復雜性格;湘云的平日口若懸河,現(xiàn)在卻不敢說話;黛玉的孤高傲世;寶釵的有城府等刻畫的淋漓盡致.曹雪芹把主要的四個人物用簡潔的語言就刻畫出了性格的不同,四人的不會說,不能說,不愿說,不宜說看出曹雪芹用詞的功力.更是把賈政的兇惡形象通過這段描寫而讓讀者有個深入的了解.看清這個正人君子的殘暴腐朽和麻木僵化.
曹雪芹能夠在<<紅樓夢>>中把語言發(fā)揮到如此簡潔精美的程度,應該和他豐富的生活經(jīng)歷和思想精神境界相關的.
"半世親睹親聞".(一回)
"若非親歷其境者,如何莫(摹)寫得如此."(脂批)
說明:繼續(xù)學習<<紅樓夢語言的藝術>>一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