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地鐵有多擠?——它每天都是春運。 01 凌晨4點58分,1號線首班地鐵從古城場站空駛而出,在長安街地下30米深處一路向東,從這個國家的政治心臟下呼嘯而過,在CBD卸下一車套裝白領,隨后繼續前進,扎向東邊一個又一個延綿成片的小區。 幾乎同一時間,另一列地鐵在城北的巴溝蘇醒,它將經過三元橋、國貿、宋家莊,耗時104分鐘,駛過57公里這一單條地鐵最長線路。 接下來半小時內,北京19條地鐵線上的首班車相繼發動,它們在全長574公里的軌道上忙碌往返,把來自五湖四海生活在這里的人們帶向四面八方。 在被稱為“早高峰”的短短2個多小時內,地鐵將運送超過1000萬人完成長度不等的短途遷徙。 毫不夸張地說,北京地鐵是每天上演的春運。即便是春運期間,全國鐵路每天發送的旅客也只有不到900萬人次。 在北京地鐵里,不同的線路有不同體驗,可共同的體驗就是擠。一切圍繞北京地鐵產生的生存之道,都基于這個前提。 到底有多擠? 擠到摩肩接踵,擠到面目全非,擠到脫離地球表面,擠到拷問心靈,擠到與自己進行一場長達半小時的靈魂對話。 我曾跨過山和大海,卻困在人山人海。 02 早高峰里,容不下佛系人生。這一趟人好多,下一趟吧。 下一趟人更多。 如果早高峰是一場游戲,它絕對不是地鐵跑酷,而是地鐵求生。 為了能在每天上演的“春運”中搶占有利位置,每個人都使出渾身解數,并在日復一日的實戰中總結出一套生存技巧。 有人拿出做分段函數的勁頭找尋最優解,堅信只有精確規劃,才能分秒必爭。 每天早上,從6號線轉14號線的小趙,會在7點40之前站到青年路東口扶梯左側第二個門口。不出意外,他可以在第三波擠進車廂。這樣,到金臺路后,他便能第一時間直沖14號線換乘通道,在對另一條地鐵的競爭中搶占先機。 有些人不會這么機械。他們的選擇看似很隨性,可實際上對于排在哪一隊有一套嚴格的篩選機制。 而最基本的原則,是不以隊伍短長論英雄。 活在十號線東段的女白領Grace李總結出了地鐵排隊“三不”原則。 有拉桿箱的隊伍不排。 在慘絕人寰的早高峰地鐵里,人口密度可以高到“不容置喙”,是的,擠到再多一張嘴都上不去。 在這個時候,連一個鼓鼓的雙肩包都會引來仇恨,別說一個拉桿箱。 有拿包子、煎餅果子、雞蛋灌餅的隊伍不排。 比拉桿箱更恐怖的,是地鐵生化武器。在車廂里,每天都在被迫與陌生人進行“第一次親密接觸”。你最不想的,是從一個人的口氣中分辨他早飯是吃了韭菜餡的包子,還是多加蔥的煎餅果子。 第三個不排更為關鍵,隊伍里女性超過二分之一的隊伍不排。 同為女性的Grace李深知,在早高峰的北京地鐵,蠻力比技巧更加重要。 在這個被存林法則統治的場合,一切都與女性身上那些美好的特質背道而馳。 并不是每一個女性都打算放棄自己溫婉的那面,擼起袖子加油擠,化身一個個不懼神佛擋道的女漢子。 北京地鐵里的主要矛盾,是尊重他人個人空間與正點上班之間不可調和的矛盾。于是,女性的優點,也成了她們準時上班的最大障礙。 當然,在地鐵早高峰,一切皆有可能。如果隊伍里有年長一些的女性,也可能形勢在瞬間就會逆轉。 有人在朋友圈寫道:當我已經決定放棄的時候,被一位大媽使勁拽著袖子拉了上來。 而一位在13號線安檢大廳等到絕望的朋友,在向安檢員抱怨都9點多了還在限流后,前面一位阿姨回頭過頭來和她說:姑娘,你著急上班,你先走吧。 地鐵無情,大媽有愛。 03 當然,這種溫情時刻總是少數,在大多數時候,北京地鐵里生存規則要殘酷的多。 這個城市的地下,像一面映照現實的鏡子。 地上的焦慮無奈、悲歡離合,地下也同樣上演。 不管是在13號線,還是1號線,都有那么個“恩怨解決站”,壓不住火氣發生口角又施展不開手腳的人們,在那一站走下地鐵,上演一場全武行。 而更多的時候,爭斗是在口頭上。吵架的對象可以發生是任何年齡、任何性別之間。
一個女孩的耳機掛在了急著下車乘客的包上,扯得她罵“長不長眼”。一位大媽對推她的適齡青年說出最毒辣的詛咒——“小伙子,你找不著媳婦”。 不知道有沒有人統計,在每個早上地鐵里會爆發多少爭吵。但能夠確定的是,這個數字,只不過是冰山一角。 更多的不悅,說不出口,無處釋放,只得寫下來,發到微博和朋友圈里。 “地鐵沒坐幾次,身份證倒被查了無數次,我長得這么不像良民嗎?“ “自從買了個雙肩背,在地鐵和上地鐵的隊伍中,一天平均被拉開兩回。。。” “身邊的小姑娘開著外放看韓劇,被迫聽了一路思密達,坐地鐵不知道插上耳機?” 比起這些“小事”,有些人在地鐵里遇到的是大問題。 比如孕婦。 在地鐵讓別人讓座,是一件需要作足心理建設的事。身邊的一位準媽媽抱怨說冬天穿得多不顯懷,明明很累卻不好意思讓別人讓座。 一位“過來人”說:死了這條心吧,我一直到6個多月都沒人給我讓座。 還有人的策略是一上車就站在老弱病殘孕專座前面故意扶著肚子,期望對方能心領神會。 大部分會立即起身,但是不管怎么樣總有人會視而不見。 在北京地鐵上,你無法叫醒一個假裝睡著的人。 04 但在一件事面前,所有生存指南都是徒勞。 那便是故障和限流。 在限流那長到看不到頭的隊伍中,什么都是假的,只有手機電量是硬道理。 一位上下班要換乘兩次的姐姐自嘲道:“地鐵站票一小時二十分鐘后到站邁不開腿,沒雞湯可怎么活。” 就算安然度過早高峰,別忘了,還有晚高峰在等待著。 晚高峰的北京地鐵空氣里寫著兩個字——喪氣。 如果說早高峰還能斗志昂揚地去面對,工作了一整天后,在老板和甲方的夾攻下勉強撤退的人,已經對任何事情打不起精神。 一旦擠進地鐵車廂,人們就變成動物世界里肚皮朝上的鯊魚,進入一種假死的強直狀態。 自此,情緒枯竭、感官麻木,成為無夢、無痛、無自我的“橡皮人”。 在延續幾小時的晚高峰里,北京地鐵把涌進市中心的人們再次送回一個個睡城。 凌晨0點21分,空駛而回的一列列地鐵經過了一天的運行,緩緩駛進場站。 在這19小時的行駛中,它見過了行行色色的人,目睹了絕大數人的平淡日常,也見證了少數人的悲歡人生。 5個小時后,它又將出動,再一次與1000萬人迎來新一天的“春運”日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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