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今天我們分享韋莊的《荷葉杯·記得那年花下》: 記得那年花下,深夜,初識謝娘時。水堂西面畫簾垂,攜手暗相期。 惆悵曉鶯殘月,相別,從此隔音塵。如今俱是異鄉人,相見更無因。 韋莊是晚唐、五代的著名詩人。他的一生可以分為仕唐和仕蜀兩個階段,但是韋莊生不逢時。 他生活在晚唐、五代的亂世,想仕唐,但是他趕上的卻是大唐的末世。 廣明元年,就公元880年,他到長安參加科考,剛好遇到黃巢攻入長安,他一度失散了弟妹,還滯留在長安。 后來為躲避戰亂逃到了江南,他根據京中的見聞寫作了描寫黃巢起義軍的《秦婦吟》,這是一首非常優秀的長篇敘事詩。 因此了他被稱為“秦婦吟秀才”,并且和《長恨歌》主白居易齊名。這首長詩,因故沒有流傳,宋代以后就沒有人看到這首詩了。 直到敦煌文獻被發現,這首詩才重見天日。乾寧元年就是公元894年,59歲的韋莊登進士第。 六十二歲的時候,他被宣瑜和協使李詢聘為書記來到了西川,結識了西川節度使王建。 回到長安幾年后,六十六歲的韋莊應王建之邀入川為官。公元907年,朱溫篡唐建梁,大唐滅亡。 韋莊這個時候,在蜀地就極力的勸四川節度使王建稱帝,王建就成為前蜀的皇帝,韋莊也做了宰相,于是了他終身仕蜀,七十五歲卒于成都。 從他和王建的關系來看,兩個人的合作應當是比較默契的。但是《十國春秋》、《古今詞話》、《堯山堂外紀》等諸多文獻記載了一段流傳非常廣的故事。 大意是說,韋莊有一位非常寵愛的女子,不但是資質艷麗的美女,而且是善于填詞作曲的才女。 王建聽說以后,以教宮內女子為名,把這個他寵愛的這位女子扣在宮中、強行霸占。 韋莊心里十分郁悶,寫了《荷葉杯》、《小重山》等詞,表達自己刻骨銘心的思念。這些曲子,后來傳到宮里,韋莊的這個寵妓就絕食而死。 這些文件記載言之鑿鑿,而且韋莊現在傳的詞作中間的《荷葉杯》兩首,《小重山》一首,內容和筆記記載的非常吻合,難辨真偽,我們只能姑妄聽之。 下面我們看今天要分享的這首詞,這首詞的上片,首句的“記得”明確得告訴我們,韋莊和他的寵妓的被迫分手,已經不是當下的事兒了。 至少過去好多年了,因為記得之后有“那年”,“記得那年”。 你看,“那年”肯定不是今年,也不是去年,用“那年”表明兩個人的分手是數年前的事情了。 正因為如此,才顯示出來這一場愛情悲劇,對韋莊的傷害非常大,時間是人間非常重要的要素,一件事如果過去了幾年,一般都會慢慢淡下去。 感情也是如此,即使是刻骨銘心的感情創傷,隨著時間的流逝,那個傷口也會慢慢愈合。 但是這件事,對韋莊來說雖然已經有些年頭了,但是韋莊這首詞表達的感情,仍然相當濃烈。 “記得那年花下”,“花下”是兩個人相約的地點。用“花下”作為兩個人初次相約的地點,這個浪漫色彩很濃。 更重要的是這個相約的地方有花,這和美人就顯得更協調了。 “深夜”,寫時間,韋莊這次和寵妓的第一次約會是深夜,這是一次非同尋常的見面。為什么這樣講啊?因為深夜相見。 深夜相見一定有一些不得不顧忌的因素,否則完全可以白天相約。 雖然作者沒有交代這些原因是什么,但是這種見面的時間,按照常情一定有不可以言傳之處。 因為只有深夜,大多數人已經入睡,才具有更大的私密性。雖然我們今天已經無從知曉個中的原因,但這個時間的不尋常,我想還是可想而知的。 “初識謝娘時”這句,交代了這位寵妓的身份,謝娘就是謝秋娘。在中國古代詩詞中間,這個謝秋娘啊有三種說法。 第一是指一位唐代著名的歌妓,第二是泛指歌妓美女,第三是指“杜秋”,“杜秋”后世多稱她為“杜秋娘”。 這三種說法中間“杜秋娘”是最具傳奇色彩了,她和韋莊的寵妓一樣,天資艷麗、能歌善舞,能夠作詩、填詞、譜曲。 十五歲的時候,因為在江湖之上她的艷名極大,成了唐宗室鎮海節度使李琦的侍妾。 后來李琦叛亂被殺被殺,杜秋作為罪臣的眷屬被唐憲宗納入宮中,仍然當歌妓。 但是杜秋的顏值、杜秋的舞技,特別是杜秋填詞作曲的能力,大受唐憲宗的寵幸。 簡直就是“后宮佳麗三千人,三千寵愛在一身”。她不僅陪侍唐憲宗,還參與了軍國大計的謀劃。 唐穆宗即位以后,杜秋被任命為唐穆宗的兒子李湊的傅母,就是照顧李湊的,后來李湊被廢,杜秋了被放回故鄉。 杜秋曾經傳下一首非常有名的《金縷衣》,“勸君莫惜金縷衣,勸君惜取少年時,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在韋莊這首詞里邊啊,這個謝娘應當指一位極品的歌妓,也就是韋莊的寵妓。 韋莊在這首詞里邊,將多年前和寵妓的首次約會,也就是初始的時間、地點寫得這樣詳盡。 并且以謝娘相稱,可見韋莊對此女的印象極為深刻、感情極深,雖然歷經多年仍然記憶猶新。 上片的后兩句,“水堂西面畫簾垂,攜手暗相期”,寫初次見面的環境,畫簾低垂,水塘的西側,兩人是攜手相約。 “暗相期”指私下定了終身相伴的誓言。這種美好的回憶,讓人欣羨不已,但是啊,舊歡越是熱烈,新愁越是難棄。 下片換頭以無限的悲苦,寫出了當下的離恨,“惆悵曉鶯殘月,相別,從此隔音塵”。 “惆悵”兩個字寫得很含蓄,其實何止是惆悵啊,詩人對這種奪愛是充滿憤怒的,但是在表達上他不得不有所顧忌,畢竟自己和王建是君臣關系。 雖然合作不錯,但并不是合作愉快啊,“曉鶯”是晨光里的黃鶯,“殘月”是夜色中的一彎殘月。 意思是說,無論是曉鶯鳴叫的早晨,還是殘月當空的深夜,而我們分別以后帶給我的都沒有歡樂了,只有惆悵了,所以叫“惆悵曉鶯殘月”。 “相別”,這個相別不是一般意義的相別,它是指的今生今世的永別,所以后面加了一句“從此隔音塵”,就從這一天開始“隔音塵”。 音指“聲音”,“塵”指塵土,這里邊的“音塵”指代的就是“音訊消息”,從此之后,你我甭說永無相見之時了,連互通消息的機會也沒有了。 這種永別之苦,作者以淡淡的惆悵寫出,實際上是極為沉痛的。 韋莊的這首詞在結尾兩句之前幾乎都是在敘述和描寫自己的追憶,直到這首詞的結尾詩人再也忍不住的時候,才發出了兩句無限感慨之余,“如今俱是異鄉人,相見更無因”。 韋莊是長安人,就今天的西安人,在蜀地,也就在今天的四川為官,自然是異鄉人了。自己的謝娘也不是蜀人,因此都是異鄉人,這叫“俱為異鄉人”。 異鄉人在異鄉分別自然相見就更沒有機會了,這就叫“相見更無因”。韋莊的一生,并不是只寫這一首詞懷念這位寵妓。 他的《荷葉杯》這個詞牌,就寫了兩首詞,我們分享了只是一首,另一首了我們不講了,我簡單提一下。 另一首《荷葉杯》,我先讀一讀,“絕代佳人難得,傾國,花下見無期。一雙愁黛遠山眉,不忍更思惟。 閑掩翠屏金鳳,殘夢,羅幕畫堂空。碧天無路信難通,惆悵舊房櫳。” 這首詞不詳細講了,上面就是寫懷人的,前兩句了寫這個傾城傾國的美人一去,這個倩影就永遠消失了。 而且寫自己想起那一生,她帶著愁情的遠山眉都不忍再想下去了,其實作者根本無法忘掉她,這才追憶美人了,說不忍再想實際上是更深一層的寫離恨。 下片呢,寫室內用翠玉金鳳的屏風虛掩,夢醒以后,畫堂只有羅幕,空無一人。 碧天茫茫,可惜無路傳信,只能在房里獨自惆悵。韋莊的《小重山》也是寫他對寵妓的懷念之情的佳作,我們附在后面,大家可以自學。 韋莊是中國古代第一個詞學流派“花間派”的代表作家,他的出現標志著“花間派”的成熟。 最后讓我們重溫一下韋莊的《荷葉杯·記得那年花下》: 記得那年花下,深夜,初識謝娘時。水堂西面畫簾垂,攜手暗相期。 惆悵曉鶯殘月,相別,從此隔音塵。如今俱是異鄉人,相見更無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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