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抵上人們喜歡愛看談情說愛的文章,或者與浪漫有關的男女感情話題。本來“飲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嘛,這是孔老夫子親口說的。可能傳統上人們以為孔夫子是一個嚴肅的人,經常是板著面孔的。他的弟子就有過這樣的評價:“望之儼然,即之也溫。”就是說夫子看上去很嚴肅、很正統,但是呢,一接觸到他才知道夫子待人是非常和藹可親的。因為夫子是一個君子,君子呢,非禮勿視、勿言、勿聽、勿動!什么是合乎于禮呢?“毋不敬,儼若思。”就是說我們要隨時隨地很莊嚴,很誠敬。這個“敬”并不是敬禮的敬,而是內心上對自己的慎重,保持克己的自我誠敬的狀態,表面上看起來,好像是老僧入定的樣子,專心注意內心的修養。所謂禮,就是指這個境界而言。從這里發展下來,所講對人對事處處有禮,那是禮儀了。《禮記》的這一句話,是講天人合一的人生最高境界。毋不敬!對任何人、任何事都心存恭敬。因為仁義禮智信的基礎來自心無雜念、來自老老實實修行、規規矩矩做人。
孔子有一個和睦的家庭,夫妻恩愛,子女孝順。由于魯定公的賞識做了魯國的大司寇,就是司法部長。在夾谷之盟中表現出色,使得本來屬于小國的魯國在外交上挫敗了當時位列強國的齊國的陰謀,并收復了當年被齊國占領的失地。所以孔子一下子威風八面,成了魯國響當當的一號人物,如此一來就招致了權臣的嫉恨。當時魯國的國政實際掌握在季氏、叔孫氏和孟孫氏所謂人稱“三桓”的手中,這三個人野心勃勃,一直覬覦著魯國的最高權力。魯定公重用孔子其實就是為了分散三桓的權力,所以魯定公對孔子支持有加,但是他并非心存仁義之道,只是利用孔子,借以制衡政權的重心。所以聽從孔子誅殺了妖言惑眾的少正卯,但是在墮三都的政策上一直猶豫不決,優柔寡斷。墮三都就是在形式上打壓三桓的氣勢,將三桓日益增高超過禮制的圍墻拆除以恢復到原來的尺度。這一舉動明顯意味著要和三桓決裂,孔子是充滿著信心,可魯定公害怕惹惱三桓,招來殺身之禍。所以遲遲不決,這一下子倒使得三桓有充分的時間來準備反擊。首先聯系齊國,要齊國派出美女、財物來麻痹魯定公,另一方面煽動魯國叛臣圍攻國都曲阜,這一來魯定公果然心慌意亂,再也無心和三桓為敵。如此一來孔子在魯國就失去了存在的意義,恐怕待下去就會有性命之虞。這一年的郊祭,孔子沒有分配到以示對大夫尊重的祭肉。孔子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是通達之人,堅持“合則留,不合則去”,于是率領弟子們辭官去魯,開始了長達十四年的流亡生涯。
《論語》把這段經歷稱作是周游列國,這一年是魯定公十三年(前497年)他54歲啟程去衛,到魯哀公十一年(前484年)他68歲自衛返魯,共用了十四年的時間。孔子在這十四年間,到了許多國家,和許多國君權臣打過交道,但處處碰壁,沒能實現自己“求仕”和實施“仁德政治”的目的。孔子去了很多的國家,但是都沒有獲得重用,因為什么呢?孔子說了一句語重心長的話,非常精辟簡短:“未見好德如好色者!”這句話是和誰說的呢?是和一個女人說的,這個女人是誰呢?是衛國的一個絕代佳人,她也是衛國國君的寵姬—南子。南子是一個口碑不佳的女人,至少在當時就是風口浪尖的人物。南子原是宋國貴族之女,資質聰敏,性情爽朗,為人機靈,相貌艷美。她出嫁前與公子朝被稱為宋國雙美,兩人都不檢點,有了私情,受到宋國人的恥笑。南子嫁給衛靈公后,深得衛靈公的寵幸,她利用自己的美貌和聰敏,左右靈公,干預朝政。南子雖被尊為國君夫人,卻不忘舊情,經常哄騙衛靈公把宋國公子朝召進宮中;同時她又與靈公寵臣彌子瑕關系曖昧。南子的這些穢亂宮廷的輕浮行為,遭到時人的鄙棄,名聲很是不好。大家對她議論紛紛,都說她妖冶淫蕩,善于勾引男人。就是現在的國君都被她迷惑得言之必從,俯首帖耳。孔子到了衛國后,南子就提出要和孔子見面。因為南子一直對孔子仰慕,一直想見一見這個傳說中的孔圣人,當然我們可以想象南子必然對自己的美貌非常的自信,她要看一看這個君子會不會拜倒在自己的石榴裙下?
孔子呢?當然是經過了一番激烈的思想斗爭,為了避嫌起初婉言謝絕了南子的求見。可是南子還是表示愿見孔子。出于禮數,孔子不得已而去拜見南子。他的弟子們紛紛勸阻老師,不要被這個浪女壞了一世英名。可是,孔子經過分析得出,衛國的實際權力就掌握在這個女人之手,自己想在衛國推行仁義之道就要游說這個女人。雖然百般無奈也要硬著頭皮去走這一遭。就是這一次見面,被他的弟子記載到《論語》中傳到了后世,我們才可以想象到兩個人見面的場景,我們才可以知道嚴肅如孔夫子的圣人也有一段浪漫的傳奇經歷,這一段難忘的見面過程也讓刻板如教科書式的《論語》變得充滿瑰麗和動人的色調。
照歷史上記載,南子精心打扮了一番,坐在薄薄的紗帳之內。孔子見南子,南子對他恭敬萬分。歷史的記載,男女相見,中間掛一幅珠簾,南子穿了國家的大禮服,在簾子里面向孔子跪拜,非常尊敬孔子,這也是事實。事實上兩個人根本連眼睛都沒有對視,因為孔子是一個君子,他一直沒有正眼看南子,這倒不是說孔子瞧不起人,恰恰說明孔子的非禮勿視,即在那個年代,男女兩人見面不能對視,就像是授受不親一樣,連遞東西都不能手碰到手。南子的美貌自然不被夫子所動了。
讓我們重新回現2500年前的動人一幕:孔子進門之后,向珠簾紗帳內的南子行叩拜之禮,南子在紗帳內回拜。孔子看不清南子的面貌,只聽得南子身上佩戴的玉器發出鏗鏘悅耳的響聲。
那么他們談了一些什么呢?南子問了孔子一個問題,“聽說先生編訂了一本《詩經》,那里面有一句詩文:‘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到底是什么意思啊?”這句話明顯帶有挑逗的性質,因為這句詩的的意思再明白不過了,是求愛的表示!南子想要看看這個君子到底怎樣答復自己。孔子正色道:“《詩經》三百篇,可以用一句話概括,就是:思無邪!”‘思無邪’是什么意思?就是情思綿綿,但純潔無暇。
南子不可能不明白夫子話里的意思,孔子語帶機鋒的告訴南子:我是正人君子,絕不是風流浪蕩的邪淫之人!你不要錯打了主意!南子感到自己很沒面子,就問了第二個問題:“愿聞先生的治國之道?”孔子緩緩而言:“道之以政,齊之以刑,民免而無恥。道之以德,齊之以禮,有恥且格。”這個“道”是領導的導。他講的是政治哲學,或說是政治的原理。他說領導一個國家,一個社會,如果以政治體制來領導,再用法制來管理,“齊之以刑”,使大家不犯法,犯法就罰他。但是用法制來管理人民,這樣一來“民免”,一般人會逃避,鉆法律的漏洞,而且他逃避了責任、法律及處罰,他還會自鳴得意,認為你奈何他不了,毫無羞恥心。這和道家老子講的“法令滋彰,盜賊多有”的道理一樣,法令越多,犯法的人越多。因此孔子又說:“道之以德,齊之以禮,有恥且格。”假如以道德來領導,每個人都有道德的涵養,“齊之以禮”,以禮教化。這就談到禮義精神了,大家能自動自發,如果做錯了,有那慚愧的心情,這樣做到人人有恥,不敢做不道德的事,不要等到法律制裁,自己就很難過,這就是有恥。到了這種情形,則“且格”,就達到了政治的目的。所以他是主張用道德的政治、道德的感化,這就是儒家與法家的精神之不同了。不過,中國的政治,向來是道家、儒家、法家合用的。
南子聽了,若有所悟地點了點頭,于是又問了第三個問題:“不知先生這次在衛國要呆多久?”言下之意頗有要挽留夫子的味道。孔子如果說我要留下,知道這個南子還要用盡心機和自己接近,不管她是處于何種目的,自己的名聲一定會受到影響,或許還會招致衛國國君的嫉恨;如果說自己馬上離開,也會顯得沒有禮貌而得罪這位衛國的掌權者。夫子于是說了一句語重心長的話,這句話非常婉轉而有分量!“哎,我未見到好德如好色者!”好了,南子的美貌也恭維了,而衛國的真實情況也一語道破了!但是這句話沒有失身份,失禮儀。真是太巧妙了!
南子嘆氣說道:“先生的道德理想實在是太高遠了,但是我看在這個時代恐怕是沒有人能了解您的想法了!”兩人再拜而退,見面就這樣地結束了。南子這個女人到底不簡單,所以南子在歷史上不像夏姬,后來的夏姬是不得了的,壞得很。我們查衛國的歷史,南子沒有什么大不了的錯,不過長得漂亮,生活不檢點,衛靈公非常迷她,如此而已!政治上當時比較起來,衛國還算好的。而且孔子周游列國,流落他方的時候,還是在衛國住得最久,衛君在衛護他,南子也在衛護他,衛國的大臣,蘧伯玉這班人也在衛護他。南子能夠把持政權絕不是偶然的,這是個聰明的女人,絕非單單靠這張臉蛋。
《論語》中記載,孔子見了南子。這一下,學生當中脾氣最大的子路不高興了,認為以夫子之德高望重去拜見一位沒有操守的風流女子,實在有失體面,于是流露出不悅的神色。出來在態度上大概給孔子很難堪,“子見南子,子路不說。夫子矢之曰:予所否者,天厭之!天厭之!”孔子見南子,是事實;子路不大高興也是事實,孔子也的確矢之。“矢之”是很嚴重,等于賭咒,賭什么咒呢?問題在下面這句:“予所否者”,孔子就告訴子路,你們的看法不對的。這里要千萬注意,古人說:“萬事誰能知究竟?人生最怕是流言。”又說:“眾口鑠金,積毀銷骨。”這就是人言可畏。又“誰人背后無人說?哪個人前不說人?”人情世故要通達,凡事問心無愧,旁人背后怎么說不要管他,只問自己。所以孔子是說,你們看法和我看法不一樣,我所否定的,我認為不可救藥的人,一定是罪大惡極。不但人討厭他,就是天也討厭他,那么這種人便不需要與他來往。但是南子沒有你們想象的那樣墮落不堪!你們不要聽到人家胡說八道就相信了。“謠言止于智者”,有聰明有智慧的人,一聽到就知道是真的或是假的。我所認為不對的,不像你們的看法,如果真有罪大惡極的人,天意都會厭棄他,何況人呢?你們對于南子,用不著這樣不高興。
孔子沒有怪罪南子,反而替她說了好話。這在孔子而言非常難得,我們沒有看到夫子的刻板和嚴肅,相反就是現在,也還有人把孔子像塑得那么呆板。孔子哪里是這樣的,孔子態度本來非常活潑輕松。南子雖然在社會上的名譽不太好,孔子也瞧不起她,到底她是這個國家國君的如夫人,她硬要見見,也理所當然。孔子特別講禮,這又有什么失禮的?我們細細回味兩人見面的整個過程,夫子一直是把持著禮儀,用自己的正直感化著南子。可能在這個時候許多人都在擔心,他的弟子在擔心老師會把持不住;衛國國君害怕夫人會紅杏出墻。其實正如南子所言:能夠真正了解先生的人太少了!試想想,我們民族文化所標榜的這位圣人,豈不太糟糕了?見南子就有不軌的行為嗎?這是不可能的。從這里看到南子這個女人的確不簡單!我們都知道孔子周游列國并沒有實現他的理想,這一路上險難重重,絕糧陳蔡差點讓夫子餓死;陽貨之禍差點讓百姓打死;掘樹之災差點將夫子砸死...惶惶如喪家之犬正是孔夫子的絕佳寫照!孔子一路上遇到許多道家的隱士對他譏笑諷刺,笑他的不識時務;笑他的知其不可為而為。但是孔子只是一笑置之,“鳥獸不可與同群。”正所謂道不同不相與謀。
孔子為了實現“天下有道”的政治理想,在兩千多年前交通十分不便的情況下,帶著數個隨從弟子,歷經坎坷,棲棲遑遑,花了十四年的時間,訪問了六國國君,雖然處處碰壁,然而仍不放棄自己的理想,其“知其不可為而為之”的精神和境界,令人敬仰!
孔子回到魯國后,不問政事,晚年撰寫《春秋》一書。孔子感到周道衰微,列國紛爭,禮崩樂會,欲以史為鑒。他晚年根據魯國的史料,作《春秋》。《春秋》以魯國十二國君為順序,記載了春秋時代二百四十二年的歷史。其間對歷史人物和事件予以褒貶,含有微言大義,以讓人們明白美丑善惡。因此,孟子說:“孔子成《春秋》而亂臣賊子懼。”孔子的這種寫法,被后人稱為“春秋筆法”!這是中國政治思想重點所在,也是孔子所說名言——“政者正也”的引伸。主要是要求于領導人的。我們都知道中國文化中有一句“《春秋》責備賢者”的慣用語。這是說明孔子作《春秋》的主要宗旨,是為了時代的衰頹,社會風氣的敗壞,盡他對于歷史的責任。他并不苛責一般人,因一般人大都是盲從的,聽命的;他責備的是領導者,當權者,或者有道德學問而負這種責任的賢者。倘使這些人搞錯了方向,會導致歷史的重大罪過,因此《春秋》以中正責備賢者。其實,“內圣外王”是儒家的根本精神,《論語》作為儒家的核心經典,從修身成德入手,為實現齊家、治國、平天下指出了一條根本又切實可行的道路。《論語》中的觀念解釋為政的道理在于先求自正,后來曾子《大學》的正心誠意等一系列思想,也是孔子這一觀念的引伸、演繹。到了唐代,真德秀著《大學衍義》、《心經》(儒家的心經)、《政經》等書,就是強調這個重心給帝王和領導者看的,所以唐代以后,用《大學》、《中庸》的正心誠意思想,作為領導人必然的修養,也是根據孔子這里的思想。
從歷史上看,孔子通過刪定六經來匡扶正義、揚善抑惡,如“孔子作《春秋》,而亂臣賊子懼”。在春秋時代,孔子的所作所為在后世儒家看來,是代“王”立言,孔子被稱為“素王”,原因于此有關。素王愿意是指有圣王之德與才、無圣王之爵與位的人。齊景公很欣賞孔子的政治思想,當他問政于孔子時,孔子回答“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他不由深為嘆服。這也就是孔子為政,提倡“正名”的本意所在。由此可見,孔子的“素王”實際上是思想文化領域的無冕之王。孔子一直說自己:“吾道一以貫之”,夫子的‘道’是什么呢?子曰:君子謀道不謀食。耕也,餒在其中矣!學也,祿在其中矣。君子憂道不憂貧。說一個真正有學問,以天下國家為己任的君子,只憂道之不行,不考慮生活的問題;比如耕種田地,只問耕耘不問收獲。好好的努力,生活總可以過得去,發財不一定。只要努力求學問,有真學問不怕沒有前途、沒有位置,不怕埋沒。“謀道不謀食,憂道不憂貧。”是很好的格言,人生的準則。
中國兩千多年的文化歷史里一直就把儒家思想當做我們的精神食糧,儒家文化宣揚仁愛、宣揚道德、宣揚責任和義務。儒家傳統的民胞物與就是無私的給予和付出,儒家傳統的躬自厚薄責于人就是要求我們做人的厚道,儒家傳統的君子喻于義、小人喻于利就是提醒我們不要做個唯利是圖的小人,而要當個寧肯舍身取義也不隨波主流的君子!什么是君子和小人?小人不是卑鄙無恥的人,小人是沒有責任感、自私自利的小市民。君子胸懷天下,以萬民的幸福安樂為己任!君子是有理想、有道德、有責任感、勇于擔當的大丈夫!這就是君子儒!可是后世的宋明理學把儒家思想搞得烏煙瘴氣,將一干讀書人全變作了平日靜坐談心性,臨危一死報君王的小人儒!儒家全然被封建君王所利用,成為徹底束縛人心的枷鎖和工具!但是我們也看到除了中國之外,其他的國家正在把儒家當做治國安民的法寶,比如韓國和日本就是如此!他們雖然從中國取了真經,但一直沒有像我們這里丟了吃飯的家伙。人家一直保持著儒家的優良傳統:仁義禮智信、溫良恭儉讓這些我們今天的中國人聽起來逐漸陌生的傳統!這是我們兩千多年的傳統!可我們沒有繼承和發揚廣大!反而被人家給偷走了!真丟人啊!
誠然,在孔子的時代,孔子并沒有實現他制定的人生理想。因為那個時代正是春秋末期,諸侯爭霸,周君已形同虛設,禮義已經蕩然無存!孔子作為時代的見證者,憂心忡忡,一心想要重現周公、堯舜的輝煌。但那個時代已經沒法子挽救了,一句話:“未見好德如好色者”說明了人心的墮落,道德仁義禮儀的喪失,君不君、臣不臣的真實現狀讓孔子痛心疾首。他想挽回那個時代,但他自己無力回天,一只麒麟的悲劇預示著圣人的結局,孔夫子只能郁郁而終,事實上沒有子貢以及曾子這些賢士弟子,我們今天都不會聽到孔子的名字,更別提他的傳奇事跡。我們也不會知道孔子和南子的相見故事,大概《史記》里只會略略地記載一句:春秋有孔子者,未知其所以然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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