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居易《臨都驛送崔十八》：絲路西行第一驛 為我今朝盡一杯

回望臨都驛 聶劍帆 畫

在古代，驛站的主要職能是傳遞軍情、政令、信件，到后來發展為接送官員、轉運物品。絲綢之路實際上是由無數個驛站聯結的一條郵驛之路、經濟之路、文化之路。隋唐時，洛陽通往長安的崤函古道，是向西通往中亞和歐洲的絲綢之路第一段。臨都驛是崤函古道上的中心驛站，也是絲路西行第一驛。

且談洛西古驛城

郵驛制度萌芽于商代，到周代時，已形成了以洛邑（今河南省洛陽市）為中心的全國郵驛信息網。在周代和漢魏時期，在洛陽西郊都設有臨都驛，但確切位置，已不可考。

隋唐之臨都驛，文獻有明載，在隋唐洛陽城西約六里處，其位置在今洛陽高新區孫旗屯。這里是崤函古道的東起點。

所謂崤函古道，是隋唐時期的中心驛道。崤函古道有南北兩條通道。北道又名北崤道，由洛陽西行，過漢函谷關，經新安、澠池，直抵陜州。南道亦名南崤道，自洛陽向西行，經韓城、三鄉西，拐向西北，過雁翎關，達陜州。南北二崤道于陜州交會之后，濱黃河，經桃林塞、華山北麓，通往長安。

但是，無論是走北崤道還是南崤道，從洛陽出城后，經過的第一個驛站，都是臨都驛。假若走南崤道，是經臨都驛沿洛水繼續西行；假若走北崤道，則是出臨都驛北行至蔣橋，然后左轉沿谷水西行。

臨都驛并非一般的驛站，而是一個驛城。它是交通和通訊樞紐，是一個軍事基地，是國家迎賓館，是官員郊游餞行之所，也是崤函古道上的行宮管理中心。

這座驛城，有多個建筑群，這里最著名的亭閣建筑，是夕陽亭，又名河亭。唐朝唐彥謙《寄懷》：“有客傷春復怨離，夕陽亭畔草青時。淚從紅蠟無由制，腸比朱弦恐更危。梅向好風惟是笑，柳因微雨不勝垂。雙溪未去饒歸夢，夜夜孤眠枕獨欹。”這里提到，夕陽亭為雙溪環繞，梅樹柳樹成林。白居易《河亭晴望》：“風轉云頭斂，煙銷水面開。晴虹橋影出，秋雁櫓聲來。郡靜官初罷，鄉遙信未回。明朝是重九，誰勸菊花杯？”這里提到，夕陽亭畔，水面開闊，有秋雁黃菊，有晴虹之橋。

出城相送臨都驛

唐代，臨都驛是洛陽郊外最重要的餞行場所。有官員從洛陽調到西部任職，其友人和同僚都在臨都驛置酒餞行。

《唐闕史》說，唐朝洛陽人、中書舍人盧渥，弟兄四人的官職都很顯赫。唐僖宗乾符年初，盧渥因為母親去世服喪期滿后，由中書舍人授陜州觀察使。過了十幾天，他弟弟盧紹由長安令被任命為給事中，又過十幾天，他弟弟盧沆由集賢校理任命為左拾遺。又過十幾天，他弟弟盧沼從畿尉升為監察御史。詔書頻傳，家族很榮耀。

盧渥去赴任時，東都洛陽的各衙門都在臨都驛互相宴請，洛陽城為之一空，出城觀看的人，肩擦肩，車碰車，超過清明節灑掃時的情景。有一個白須驛卒，感慨地說：“我當驛吏近五十年，經歷的事很多，從未見到過這么盛大的歡送場面。”

太和元年（公元827年），白居易任東都尚書省刑部侍郎，劉禹錫任東都尚書省主客郎中。次年，劉禹錫到長安去任職，兩人在臨都驛置酒話別。在這里，白居易寫下了《臨都驛答夢得六言二首》，劉禹錫寫下了《答樂天臨都驛見贈并再贈樂天》等詩篇。夢得，是劉禹錫的字；樂天，是白居易的字。

白居易和詩人元稹（字微之）也曾相聚于臨都驛，白居易寫《酬別微之 臨都驛醉后作》等詩篇。

臨都驛還有很多故事傳世，《堯山堂偶雋》卷二十九，就記載了這樣一段故事。唐代洛陽有一個讀書人，名叫鄭還古，與柳當將軍住在同一個里坊。他后來奉調到長安任職，柳將軍為他在臨都驛設宴餞行，讓帶自家中的歌女前來陪酒，其中一名叫沈真真的歌女，與鄭還古一見鐘情。柳將軍說：“那就請一詩以定情好，待你在長安安頓好，就將真真送去完婚。”鄭還古賦詩云：“冶艷出神仙，清聲勝管弦。詞輕《白苧曲》，歌遏碧云天。未擬生裴秀，何妨乞鄭玄？不堪金谷水，橫過墜樓前。”柳將軍大喜，沈真真拜謝。

臨都驛送崔十八

《臨都驛送崔十八》是白居易晚年所寫的名篇。詩曰：“勿言臨都五六里，扶病出城相送來。莫道長安一步地，馬頭西去幾時回？與君后會知何處，為我今朝盡一杯。”

《臨都驛送崔十八》是一首七言古詩，作于洛陽臨都驛。這首詩是說，你此一去，我們還不知道在何處才能相會；今朝我為你送行，請干了這一杯，為你行程之中壯壯行色吧！當時詩人帶病送友，語意感傷，反映了友情深厚，晚年再會之難。

崔十八是誰？假如白居易時代有人問這個問題，會顯得很可笑。因為崔家滿門皆名士，誰人不識十八郎？崔十八，就是大名鼎鼎的崔珙。

崔珙出身于博陵崔氏家族，這個家族從北魏時期已遷居洛陽，為當時四大名門望族之一。這個家族，有良好的家風，代有英才。崔珙有親兄弟八個，皆進士及第。他有堂兄弟幾十個，也出了不少進士。在同族兄弟中，他排行十八，最有才華，人們稱他為崔十八或崔十八郎。

他比白居易小十幾歲，但幾乎同時考中進士，并同時通過吏部的考選走向仕途。在白居易分司東都洛陽期間，崔珙任東都留守，判尚書省事，白居易成為崔珙的下屬。兩人關系密切，白居易寫了多首與崔珙相關的詩，如《答崔十八》《雨中訪崔十八》《崔十八新池》等。

開成五年（公元840年）秋，崔珙到長安擔任宰相，年齡六十九歲且已患病的白居易出城相送，在臨都驛與崔珙話別，寫下了這首《臨都驛送崔十八》。數年后，白居易在洛陽白蓮莊去世。

北宋末年，臨都驛和繁華的洛陽城一起被金兵焚毀，結束了它五百多年繁華的歷史。此后，這里成為牧場。明朝時，這里為河南衛的一個屯田之處。清初，這里成為漢八旗的一處營地。主官姓孫，因此這里被稱為孫旗屯。這是另外一個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