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回家,都看到很多新房子,房子無限制地聳立和延伸,就占用了那些原本還是耕地的田土。用田土來修房子,并不是說村莊人丁興旺了,人口增多了,需要更多的房子了。沒有地方修房子,只好占用田土來做地基修房子。但實際并不是這樣,而是現在生活好了,人們就想到了修房子。你修我修大家都在修,于是村莊就變成了一個遙遙無期的建筑工地。房子不斷地涌現,田土不斷地消失。特別是那些出去打找到錢的人家,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修房子。盡管原來的老房子還很簇新、寬大敞亮,住人沒問題,卻遠遠擋不住修房人的決心。修房子的人不愿意拆除老屋,就打起了老屋旁邊田土的主意。公路剛修通村莊不久的一段時間以來,村莊修房就像比賽,新的房子一棟接一棟地誕生,田土一塊接一塊地消失。 田土并不是一瞬間就消失不見的,公路剛修通村莊,田土開始也只是一塊一塊地消失,順著老屋慢慢消失。先是錯落在村莊房屋間的田土被占用,然后是村莊邊上的田土,再然后就順著公路延伸,一塊一塊漸被房屋侵占、蠶食。一棟一棟新修的樓房在消失的田土上,在老屋與老屋間錯綜復雜地聳立,將村莊打扮得花里胡哨。 沒有了田土的襯托,村莊里的家庭就有些散亂了。一直以來,年輕人都是跟著老人住,其樂融融的一大家子人。年輕人上山干活,老年人在家看家,幫年輕一代收拾家務。即使家中弟兄多的人家分家另居了,老年人也是要分開跟著年輕人住的,不會是兩個老人單獨另居的。而現在呢,年輕人把新房修好了,住到了新房里。不愿離開老屋的老人,就固執地守著老屋,即使在新房跟年輕一代并鍋吃飯,晚上也還得回到老屋居住。這不是分家,但勝似分家,久而久之,老人就距新房遠了,距離年輕一代遠了。 公路沒有修通村莊前,村里人是離不開田土的。剛承包那陣,大家恨不能把所有的田土都承包在自己的名下。水源好的、肥沃產量高的、連片好耕作的田土大家都爭著承包,邊遠的旮旮角角的田土大家也爭著承包。哪怕就是一小塊田間地角,在承包時都不會被忽略,都要標注得清清楚楚。甚至于誰家比誰家多分了幾厘,誰家比誰家多占了一條地坎,誰家比誰家多得了一個角落,都是吵得不可開交,甚至還會大打出手。那時,大家都視田土如生命,除了種莊稼,容不得被占用作其他用途。哪怕就是村莊搞公益建設,修學校或修村辦公房什么的,田土都不能占用。都是在偏僻的位置,清理出一塊鳥不拉屎的亂石灘,平整出來做公益用地。村民更是視田土如生命,除了莊稼,別的生物都不能在田土里生長,哪怕就是一小棵樹苗,發現了都要鏟除掉。而現在,除了用田土來修房子,有的人家甚至把田土拿來出售,賣給到村莊來修房子的外地人。沒有人再珍視田土了,田土的消失,在村莊已經習以為常了。就連那些一直離不開田土的老人,也是見怪不怪了。 離村莊近的田土消失了,離村莊遠的田土也撂荒了,沒有人再種莊稼。年輕人不愿種,早先是跑出去打工,打工比種莊稼來錢快,打工找到錢后,到城里買房居住了。中年人不愿種,他們步年輕人的后塵,也如遷徙的鳥兒一樣,一批一批地涌進城了,到城里去幫年輕人看孩子,打零工維持生活。那些留守村莊的老年人,也不再耕種田土,他們吃著兒女從城里買來的糧食,孤獨地守望著一棟棟寂寞空蕩的房子。偶爾也有一些老人還會去田土上走走看看,他們舍不得那些撂荒的田土,謀劃著想在上邊再種上莊稼,卻心有余而力不足。 被撂荒了,田土就不再依靠季節,不再生長希望,不再開滿鮮花,不再收獲成熟。一片一片的田土,在季節的變化中荒蕪了,頹敗了。甚至于田土上長出來的樓房,也成了空房,成了村莊歲月的擺設。只有到了春節期間,村莊才會曇花一現地熱鬧一陣子,所有的房子,包括那些空蕩的田土,才又充滿人氣地興旺起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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