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公元前326年,這一年很平常。 邯鄲的太陽很柔和,黃河沒有發大水。 老百姓的日子還算好過。 所以這樣的日子就顯得平常,但與對趙國來說,這一年就顯得特別的重要。 因為在這一年,他們的國君趙肅侯死了。 死人的事年年有,算不上什么大事。 但這個人卻不同,因為他是趙國的奠基者。 趙國的百姓差不多習慣了他的存在。 有他在,趙國似乎就是強國。 趙肅侯算不上一個好君王,但勝在強悍。 做大王的二十余年里,他的功勛還是有據可查的。 趙肅侯六年(公元前344年),趙肅侯派兵攻打齊國,奪取齊國的高唐(今山東高唐東北)。 趙肅侯七年(公元前343年),趙國的公子趙刻率軍攻打魏國的首垣(今河南長垣東北)。 趙肅侯十年(公元前340年),趙肅侯聯合齊國攻打魏國。 趙肅侯十一年(公元前339年),趙肅侯再度派兵攻打魏國。 趙肅侯十五年(公元前335年),趙肅侯下令修建壽陵。 趙肅侯十七年(公元前333年),趙肅侯派兵攻打魏國,雖然沒有奪取勝利,但趙國不好欺負的名聲漸漸傳了出去。 趙肅侯十八年(公元前332年),齊國聯合魏國攻打趙國,趙肅侯下令挖開黃河大堤放水淹灌齊、魏聯軍,齊、魏聯軍撤走。 這個數字很長,長到百姓都習以為常了。 如今他走了,誰做大王成了他們心頭的一塊心病。 他的繼承人能擔當起這個重任么,能讓趙國在虎狼之地立足么? 這個問題沒人能給出準確的答案。 也許,只有一個人——趙雍 對于這個名字,熟悉的人并不多,他們更習慣叫他趙武靈王。 趙雍似乎天生就能適應危機感,老爸剛死,屁股剛坐上了寶座,還沒來得及將老爸送出去,隔壁的魏、楚、秦、燕、齊五位叔叔伯伯就上門了。 和所有孤兒寡母的戲碼一樣。 他們明著是來吊喪,實則是欺負人。 跳的最歡快的是魏叔叔,這位野心勃勃的叔叔,當年被趙肅侯打得夠嗆,苦于沒機會報仇。 如今老子死了,簽下的債務當然是兒子來還。 為了要債順利,魏惠王聯合楚、秦、燕、齊四國以會葬為名,各派精兵,趁趙國新君年幼之際,俟機圖趙。 危機就此而來。 年輕的趙雍似乎就是一只綿羊,除了被餓狼吃掉,似乎沒有別的退路。 但世人太小看他了。 初生牛犢不怕虎,何況是狼。 不就是打仗么,誰怕誰。 他先讓趙國全境處于戒嚴狀態,然后聯合韓國和宋國這兩個位于秦、魏、楚、齊之間的國家,三國形成品字結構,徹底將秦、魏、楚、齊四個國家置于兩面受敵或者三面受敵的被動局面。 化解了外部,再從內部著手。 重金收買,轉移戰斗力,以及為他國規劃風險。 物質文明與精神文明兩手抓,兩手都過硬。 不過幾天的功夫,五國攻勢大減。 又幾日,矛盾百出。 當初來勢洶洶的五國宛如一盤散沙。 最終匆匆離場。 這一年,趙雍十五歲。 這一次的表現太過完美,一直提著心的趙國上下都放心了。 這是一個雄主。 他們的看法很準,這個十五歲的少年似乎天生就是一個做大事的人,他的眼光很準,嗅覺很靈敏。 決斷果敢,精力旺盛,似乎沒有什么缺點,如果有,只有一個不甘于寂寞。 縱觀他的職業生涯,他配得上這個兩個字的評價。 公元前323年,秦國的強大讓三年前灰溜溜逃走的隔壁大叔魏惠王,會齊威王于鄄(今山東鄄城北)。 提議五國(魏、韓、趙、燕、中山)相王,好對抗強秦。 四位叔叔伯伯很活躍,前后稱王,唯獨趙雍以“君”相稱。 (五國相王,趙獨否。曰:無其實,敢處其名乎?令國人謂己曰君。) 我還年輕,不能做出頭鳥。 這種天生的規避風險的能力給了他極大的幫助,坐上王位的三年,趙國很穩定。 這很難得。 但他三年的那場危機讓他記憶深刻。 如果歷史重演,他還能化解這場危機么,未必,人得居安思危。 這種危機感,給了他一種迫切感。 趙國必須改革。 但這是個難題,改革最大的目的是改掉存在的、不合理的部分,產生新的具有進步意義的,使之更加合理完善。 但看到的人很少,能跟著冒風險的人也不多。 趙國上下差不多都反對,反對的理由很充分,老祖宗都是這么干的,你不能胡來。 你爹剛死,你屁股還沒坐穩,就想開疆拓土,你問過其他董事沒有。 一時之間,各大新聞報紙,各大頭條都掛上了趙雍的名字,當然都不是什么好事。 但這些都沒有動搖的他的決心。 他很清楚,一個雄主該做什么。 公元前307年,趙雍宣布了改革的中心思想:“胡服騎射”。 意思很簡單,讓趙國上下提倡穿胡人衣服,學習胡人騎馬射箭的作戰方法。 消息剛送出去,反對的意見接踵而至。 最先發難的是他的叔叔公子成,這位老頭不敢公然與侄兒對著干,可又不想穿人家的衣服,干脆躲在家里裝病。 又是裝病,這一招似乎是絕招,人人都會用,而且每次都能成功。 趙雍一看這可不行,叔叔帶頭反對,那還搞什么改革。 當夜他去了叔叔的家,拉著叔叔的手說了一番話:“很久很久以前,在我家對面的中山國仗著齊國在背后撐腰,常常欺負咱們孤兒寡母的,缺德的時候還引水圍困我們的鄗城,這些叔叔都忘記了么,我爹可是一直對這件事深感恥辱。” (吾國東有齊、中山,北有燕、東胡,西有樓煩、秦、韓之邊。今無騎射之備,則何以守之哉?先時中山負齊之強兵,侵暴吾地,系累吾民,引水圍鄗;微社稷之神靈,則鄗幾于不守也,先君丑之。) 公子成不為所動:”國有國法,家有家規,輕易動不得。” “話是不錯,可也不能一成不變。北方游牧民族的騎兵來如飛鳥,去如絕弦,是當今之快速反應部隊,帶著這樣的部隊馳騁疆場哪有不取勝的道理。今日就我叔侄兩人,侄兒也不怕跟你說句實話,我改服裝,教人騎射,提高戰斗力,就是為了向中山國報仇。” (故寡人變服騎射,欲以備四境之難,報中山之怨。而叔順中國之俗,惡變服之名,以忘鄗事之丑,非寡人之所望也。) “當真如此!” “當真!” “那好,我明天就穿著它上朝。” 第二天一早,大臣們看見公子成也穿起了胡服,再也沒有話說了,只好也跟著穿了。 自此,胡服騎射的改革順利完成。 趙雍也沒有糊弄自己的叔叔。 推廣胡服騎射第二年(公元前305年)趙雍親自率領騎兵打敗鄰近的中山國,趁機擊潰林胡、樓煩二族,收獲大片領土。 一時之間,趙國的風頭無人能比。 作為戰國時頭號的改革家趙雍名揚天下。 良好的局面給了他一種錯覺,他心中的夢想可以飛得更高一些——統一六國。 中原才是他該去的地方。 敏銳的嗅覺和覺悟給了他最正確的指導,他很清楚,能統一天下的不過是戰國七雄。 七雄當中齊國鼠目寸光,魏國急功近利,燕國弱小無能,楚國自大無知,韓國根本就沒這個機會,剩下的只有趙國了。 七雄當中,唯獨秦國才是他真正的敵人。 為了達到了消滅對手完成前無古人的統一大業,他決定放手一搏。 公元前299年,他做了一個讓人匪夷所思的決定。 他退位了。 《史記》“大朝于東宮,傳國,立王子何以為王。” 這一年,他四十六歲。正是一個男人最黃金的年紀。 這么做的目的很明顯,他需要從諸多的政務當中擺脫出來,率領他親手締造的騎兵與秦國一較高下。 秦國是虎不是一頭狼。 對于猛虎,任何人都需要全力以赴。 為此,他冒著極大的風險,親自化裝成使者入秦,打探秦王態勢,偵察關中地形,認真研究攻秦戰略。 如今回望歷史,我們不敢說這個決定是錯誤的,如果歷史可以倒流,如果老天爺可以該趙雍一次機會的話。 一切也許并非不可能。 但一切的一切都是假設。 這個被梁啟超評價為超越秦始皇、商鞅的偉大人物,最終的結局卻是讓人大大感嘆息。 就在他雄心萬丈的時候,一場他親手導致的災難迅速波及了趙國。 出于理性,他立小兒子趙何為王,卻又舍不得大兒子吃虧。 往日聰明果敢的趙武靈王在這一歷史時刻,竟昏庸得可憐,他甚至想將趙國一分為二。 封趙何于趙,為趙王,封大兒子趙章于代,為代王。 但歷史再一次告訴他,一山難容二虎,即便是兄弟也不行。 正當他猶豫未決之時,政變發生了。 兩個兒子不顧你死我活的打了起來,誰也顧不得老爹。 趙雍被圍在內宮里,狠心的公子成對他斷糧斷水前后達三個月之久,一代雄主到最后竟被活活餓死。 我時時在想,如果在處理繼承人這件事上,趙雍再理性一點,再果斷一點,是不是歷史就會重寫。 這個被歷代史學家吹捧的改革家會不會實現他心中的夢想呢? 也許會,也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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