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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洪和勝 <由作者授權代為原創首發> 01 周兵和李婧婧稱得上是一對恩愛夫妻。結婚半年來，兩人彼此尊重，相親相愛，遇到什么事總是一起商量。 因為白天都各忙各的，夫妻之間聊天大多在夜里。 這天，吃過晚飯，李婧婧的話匣子打開了，她說：“老公啊，你說小王這個人怎么這么會做人？” 小王是周兵的同事。一年前，他們同時考進局里，成了令人羨慕的公務員。 周兵和小王年齡相仿，都畢業于名牌大學，分配在同一個科室，工作都比較認真。特別是小王，勤于思考，工于心計，工作賣力，經常加班加點，連雙休日也大部分在局里加班。 他們進單位不久，就聽說科長老邱年齡偏大，即將退居二線，局里想物色一個優秀的年輕人頂替老邱，先當副科長，鍛煉鍛煉，再提拔為正科長，主政科室工作。 聽到這個消息后，周兵和小王表面上不露聲色，暗地里卻開始較勁，都希望自己能早日進入領導的佛眼。 02 “怎么辦？”李婧婧替老公著急，卻又幫不上忙。 似乎早就成竹在胸，周兵說，現在時興手機微信，我想建議領導在建一個微信公眾號，發布信息，擴大影響，領導肯定感興趣。 果然，局領導欣然采納了周兵的建議。 公眾號建立不久，大家發現，這確實是個好東西，通過這個平臺發布信息和了解信息，既方便又及時。 后來，局里干脆將會議通知甚至政務信息等重要內容，都通過公眾號發布。 這樣一來，關注這個公眾號的人越來越多。為此，局領導公開表揚了周兵，說，名牌大學的高材生就是不一樣，一個點子就能激活全局。 02 微信時代，李婧婧將人簡單地分為兩類。一類是，每天要在上面發許多東西，外出旅游、到飯店吃飯、做了什么好菜、跟父母聊天、與女朋友吵架、揀到一元錢等芝麻大的事都要發上去。 另一類是，雖然一個星期難得發個一兩條，但同樣十分關注，一大早起床，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打開手機，迅速翻看朋友圈和微信群，生怕漏看了天大的信息。 小王有點像第一類人，她的信息發布量最多，全局公認，但她又不是什么東西都發，而是專挑她自己認為最重要、最有意義的內容發。 周兵無疑屬于第二類人，他雖然是建立公眾號的倡議者，在上面花的心思也多，但是自己微信發的數量不多，群里也不積極，別人以為他僅是個看客。 周兵清楚，老婆說小王會做人的原由。 “各位早上好。我已經在辦公室恭候大家。辦公桌擦了，地也掃了。”七點半還沒到，小王發出了微信，而這個時間距上班還有足足一個小時。 “我要下班回家了。怎么搞的，都這個時候了，路上還這么堵！”手機顯示，小王發這條微信的時間是晚上十點五十分。 03 李婧婧一邊翻看著小王的微信，一邊說：“一個沒成家的女孩子這么敬業，真不容易！” 周兵聽了，笑而不答。 李婧婧見狀，說：“你平常工作也不錯啊，怎么就不能向她學學，也在公眾號上發幾條，讓大家都知道？” “你就別自作聰明了，”周兵打斷妻子的話，說，“你以為小王這樣做好啊，告訴你，她這是適得其反。” 見妻子一臉狐疑，周兵解釋道，“憑心而論，小王工作表現是不錯，局里的人有目共睹。但在我們中國，自己不能說自己好，要讓別人說。自己說出來，就有可能前功盡棄。” 周兵端起杯，喝了口水，接著說，“你想想，她把自己經常早到、遲退、雙休日加班等事發到微信上，等于在眾人面前向領導邀功。這也許能給領導留下好印象，但普通員工呢，他們心里怎么想？哦，難道全局就她小王一個人最忙，其他都是閑人？她這樣做，會遭到大多數人的嫉妒，這是犯了大忌。” “還有，”周兵說，“小王的微信有明顯破綻，讓人覺得不可信。晚上將近十一點鐘了，她發微信說‘我要下班回家了，’說明，那時她還在辦公室里，正準備下班。隨之，小王又說：‘都這個時候了，路上還這么堵？’問題來了，她人在辦公室，怎么知道路上還這么堵？此其一。 其二，夜里都快十一點鐘了，又是冬季，在我們這座不大的城市里，哪條路會這么堵？ “明白了，她是弄巧成拙。不過…”李婧婧說。 04 “不過什么？” “不過，小王前些天發的微信不是很有水平嗎？” 妻子說的前些天，指的是元旦。那天，小王在公眾號上發了這么一條微信：“謝謝方局長的關心。您嘔心瀝血，為我局發展廢寢忘食，放棄大量的休息時間，舍小家顧大家，讓我深受感動和鼓舞。”發微信的準確時間是元旦上午七點十二分。 小王的微信是回應方局長的。因為三分鐘前，她在公眾號上看到了方局長親自發的微信：“在全體員工的共同努力下，去年，我局取得了好成績。衷心感謝大家的辛勤付出。希望大家在新的一年里繼續努力，再接再厲。并祝大家節日快樂，闔家幸福！” 小王反應迅速，馬上回應，在第一時間發了上面這條微信。 微信發出沒幾分鐘，她意猶未盡，緊接著又發了一條：“方局長，沒有您的英明領導和卓越才能，就沒有我們局去年的優異成績，您是我們局的大功臣。今后，我們將緊密團結在以方局長為核心的領導周圍，奮力拼搏，爭取更大的成績！” 周兵發的微信數量不多，所發內容大多是些自我剖析、向人請教等東西。也有道喜或問候之類的，這多半是得知同事家里遇到紅白喜事之后發的。通常情況下，特別是看到領導的微信后，周兵一般都默不作聲，不予評論，更不點贊。 但元旦是個重要節日，周兵不能不作聲。他在方局長微信發出五六個小時后，才回應了一條，全文如下：“過去的一年，我雖努力，卻成績平平。究其原因，根子在于工作經驗不足，工作能力有限。新的一年，懇請各位同事多多幫我，大家共同進步。” 05 李婧婧看后有些不解，說：“我看你是聰明一世糊涂一時。” “我怎么糊涂了？”周兵懶懶地問。 入夜，他有些倦意，想睡覺了。 “從小王的這兩條微信看，我覺得她還是蠻有水平的。不要說方局長，我看了都激動。而反過來，你看看，你都說些啥，還‘成績平平，經驗不足，能力有限’，盡揭自己的短…” “又不明白了是不是？”周兵用手指戳了一下妻子的額頭，說：“畢竟是女流之輩。你想想，我這是在揭自己的短嗎！” 他說，“誰不了解方局長，他平平庸庸的一個人，一無能力，二無工作成績，三無職業操守，可小王竟然夸他嘔心瀝血、廢寢忘食、卓越才能、優異成績、大功臣，這樣肉麻的話都說得出口，這馬屁拍得也太不高明了，百弊而無一利！” 說到這里，小周睡意全無，繼續說道，“首先，如此言過其實的公開褒獎，輕則，會讓方局長本人感到難堪、不自在，重則，還以為小王在挖苦、諷刺他。” “其次，方局長充其量不過是個處級干部而已，說他英明領導還不夠，還要緊密團結在以他為核心的領導周圍。他是國家領導人嗎？太過分了！員工們看了，嘴上也許不說，背后還不把小王罵個狗血噴頭。她這叫犯了眾怒。” 一番話，聽得李婧婧不停地點頭，“嗯，講得對，講得好。” 06 周兵越說越興奮，越說越起勁，索性命令道，“阿婧，給我倒杯咖啡吧。” 妻子很聽話，乖乖地給他泡了一杯濃濃的咖啡，“說吧，繼續發表你的高見，我洗耳恭聽。” 周兵也不客氣，接著說，“我們局里的情況你是知道的，局領導關系不和，方局長、幾個副局長、黨委書記、紀委書記之間勾心斗角，隔閡重重，誰都不服誰，誰都巴不得對方倒臺。她小王在微信公眾號上對方局長公開獻媚，這是最愚蠢的行為。” “早年，毛主席他老人家給我國定下的外交方針是‘不結盟’，現在還在延用。其實，不僅國與國之間，人與人之間也一樣，沒有永遠的盟友，也不應該結盟。試想，小王為了討好方局長，想跟他親近，不經意間樹了許多敵人，失去了許多朋友，所以…” 說到這里，周兵突然不說了，故意賣起關子。 “所以什么？”李婧婧急切地問。 “唉呀，我困了，想睡了。” “往下說嘛，”李婧婧抱住丈夫，在他的臉上親了一下，說，“求求你了，接著說好嗎？” “好。但有個條件，你得給我的肩膀，還有兩腿，按摩按摩。” “遵命。”說著，李婧婧開始為周兵按摩。 周兵則閉著眼睛，一邊享受著按摩的快樂，一邊繼續慢條斯理地說道，“所以，要想在一個單位里，有廣泛的好人緣，就要避嫌，不能厚此薄彼，搞親疏遠近，不能結盟。” “因為道理很簡單，現在提拔干部，不會是主要領導說了算，除非你跟這個領導是鐵哥們。提拔干部要按正常的程序來，考察，了解民意，這個‘過場’省不了。否則，人家以為領導從中得了什么好處。” 07 “哪依你之見，領導的馬屁要不要拍？”李婧婧問。 “要拍，當然要拍。”周兵不假思索地回答，“馬屁兩字有點難聽，有些俗。不過說穿了，也就這么回事，馬屁終究是馬屁。問題是，如何把原本有些俗的馬屁拍得恰到好處，拍出高雅來，讓人舒服，是一門學問，深奧著吶！” “這樣吧，我把摸索出來的‘馬屁五要訣’說給你聽聽，并舉些實際例子，你看怎么樣？” “當然好，說吧。”李婧婧盤坐在床沿，雙手托著下巴，眼睛盯著老公，期待著他的下文。 周兵見了，越發來勁，說，“第一，會阿諛奉承。這是馬屁精的基本功，沒有此功，不可能得到上司的青睞。” “比如，我們的方局長，長得瘦骨鱗峋，我美之曰玉樹臨風；趙副局長平時口無遮攔，臟話連篇，我夸之曰心直口快；陳局長雙目如鼠，我說他不怒自威；我們的領導大搞結黨營私，我稱之曰善于團結。如此暗地里一奉一承，不一而足，哪個領導會不高興？！” “第二，”周兵繪聲繪色地說，“”要投其所好。善拍馬屁者，都極善察顏觀色，注意自己領導的好惡。所以，凡領導喜歡的，我都要喜歡，都要學會，凡領導不喜歡的，無論我怎樣喜歡，也裝作不喜歡。” “至于第三嘛，”周兵說，“就是會打小報告。我們的雙眼要隨時觀察周圍同僚，他們私底下說了領導什么壞話，干了哪些不利于領導的事，探明白之后，應在第一時間向領導打小報告。” “我還算是個有良知的人，打小報告時，從來不像有些人那樣添油加醋。” “小報告打多了，領導就會把自己當成心腹，當成知己，當成特務與密探。于是，有了好處總是忘不了這個人，有了機會，總會提升這個人。” 08 夜已經越來越深，四周靜寂。李婧婧的大腦很興奮，眼睛睜得老大。 “哪第四點呢？”她問。 “第四點啊，就是緊跟領導。”周兵說，“馬屁精們，不管內心對自己的領導如何厭惡、如何評價，可‘緊跟’兩字絕對少不了。” “比如前不久，方局長號召全局干部職工多讀書，我就立馬買來一大堆書，有事無事都把書隨身帶上，方局長在的時候，假裝極認真刻苦地學習。” “劉副局長喜歡打羽毛球，我第一個上場；毛副局長喜歡唱歌，而他唱的許多歌我又不會，怎么辦，我就先學，到時干吼幾聲，以博得他的歡心。” “下面要說的第五點最重要，也最能體現真功夫。”周兵說，“就是要善于裝傻裝孫。在領導面前，千萬不能露出聰明。” “就像當年劉邦，勉從虎穴暫棲身，說破英雄驚煞人；巧借聞雷來掩飾，隨機應變信如神。要知而裝不知，明而裝不明。目的就是打消領導的猜忌。” “其實，領導們也明白馬屁精的用心和為人，因此，他們有時不拿正眼看待這類人，所以馬屁精們的挨罵也就成了常事。雖然挨了罵，但要裝出一副孫子狀，唯唯諾諾，絕不可說出半個‘不’字，更不能據理力爭，否則功虧一簣。” “不是有這么一句話嗎，叫做‘不愿當孫子的人，永遠當不了爺爺。’拍馬屁者甘當孫子，正是為了日后當爺爺也。” 周兵搖頭恍腦地講著，李婧婧津津有味地聽著。不知不覺，東方已露出魚肚白。 09 “好了，馬屁精髓，也是做人要訣，我已經講得差不多了，主要靠領悟和實踐。”周兵說，“要做到上面幾點，收到預期效果，最最關鍵的是，拍馬屁者心要細，多留意，多觀察，能站在領導角度換位思考。” “馬屁不能明拍，要拍在暗處。在某個領導身上用功時，切不可讓同事知道，更不可讓另外的領導察覺。” “有領導和職工在場時，如果經常說些謙卑、請教、問候之類話，會讓人覺得這個人擁有謙虛和關心別人的品德。” “要是能當眾向領導藝術地提些貌似尖銳，實則不痛不癢的意見和建議乃至批評，會收到一箭雙雕的神奇效果。” “普通職工以為他不會拍馬屁，將他當作自己人；而領導之所以能當領導，是因為他們大多是聰明人，深知公開場合需要這樣的變相批評，既能體現出他們的大度，更能反映出領導和員工之間民主和諧、親密無間的關系，他們非但不會生氣、記恨，還會覺得這人坦蕩無私、很是忠誠，會更器重他。” “這才是拍馬屁的最高境界！”最后這句話，周兵語氣明顯加重。 李婧婧推開窗門，只見天色大亮。 10 此時，她對丈夫已經到了欽佩的地步，說：“你理論聯系實際，深入淺出，這方面的造詣可以寫一本專著了。我堅信，你日后肯定能成大器。不過老公，你這樣做人，太累了！”她心疼地說。 周兵嘆了口氣，說：“是的，我是活得很累，但沒辦法。我平常工作認真、踏實，有能力，也干出了一些成績，可光這些不夠啊。苦其心志，必先勞其筋骨。要想做得人上人，不能急功近利，要深謀遠慮，會使出一些非常規的手段。” 他停了停，望著遠處的云彩，像自言自語，又像在辯白，說，“按照馬屁五要訣為人處事，雖然不是很光彩，擺不上桌面，但這與違法亂紀有本質區別，更不能等同于貪污受賄、偷盜搶劫等犯罪行為。”說完，周兵準備出門。 “吃了飯再走吧，”妻子愛憐地說。 周兵搖搖手，說，“來不及了，今天上班不能遲到。” “為什么？” “因為今天我們單位搞民意測評，測評的結果很重要。”說著，推門而出。 “有好消息馬上發微信給我。”話一出口，李婧婧趕忙補了一句：“記住，不要在朋友圈里發。” “你當我是弱智的啊。”周兵說。 11 當晚，周兵在單位加班。他給妻子發了一條微信，說民意測評結果統計出來了，他是全單位測評分最高的一個，小王的測評分倒數第二。 一個星期后，局里下達任免文件，免去老邱科長職務，任命周兵為副科長。 第二天，局黨委專門召開全體干部職工大會。會上，方局長十分罕見地親自宣讀任免文件。 文件宣讀完畢，方局長和局里的領導班子成員帶頭起立鼓掌，祝賀周兵新官上任。隨即，所有員工跟著鼓掌。 熱烈的掌聲在會場里響了足足半分鐘之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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