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有一種花四季不凋， 有一種景水火相濟， 人人都見過， 現在記不得。 跟著手工君“尋花問草辨色識器”， 一起來尋找答案。  “宣窯五彩，深厚堆垛。” 由于未見實物，明代天啟年間刊行的 《博物要覽》中記載的這8個字在很長一段時期內，都像是那位武陵人標記在桃源外的記號，外人尋而不得。  ▲ 明萬歷 五彩牡丹紋盤 大阪市立東洋陶瓷美術館 所謂“五彩”，并非單指5種顏色，而是形容“多彩”。它的主要著色劑為銅、鐵等礦物元素，常用的顏色有紅、綠、黑、藍等，一般而言，其中必含紅彩。 施彩方式是在已經燒成的白釉或局部繪有青花的瓷器之上進行彩繪，繪后再度入窯經低溫燒成。  ▲ 五彩牡丹紋盤細節 五彩是在宋、元釉上加彩的基礎上發展起來的。明初即有五彩，但經歷過正統、景泰、天順三朝的政局動蕩，直至成化年間才重出江湖，并在明末的嘉靖、萬歷時期達到鼎盛。嘉萬兩朝的五彩瓷器色彩濃艷、布局繁密，給人以飽和的視覺觀感。 << 滑動查看 >>   ▲ 清康熙 五彩“四月牡丹”花神杯 故宮博物院 由于明代尚未發明藍彩，其中需用藍色表現之處，皆以青花代替，因此慣稱“青花五彩”。至清康熙時期，釉上藍彩、黑彩、金彩的發明，使得釉上五彩成為彩瓷的主流。 自雍正朝始，色彩表現力更強的粉彩迅速風靡全國，五彩從此淡出主流舞臺，走向衰落。 · 小知識 牡丹原產自我國北部地區，長期以來被視作繁榮昌盛、富貴吉祥的象征。牡丹紋常被裝飾在瓶、碗、盤、罐等器皿的主要部位，視覺效果突出。也與其他紋樣搭配使用，如與海棠組成“富貴滿堂”，和貓、蝶寓意“富貴耄耋”，同公雞繪在一起象征“功名富貴”。  “斗彩”之名，未見諸明代文獻，明人把斗彩稱為“五彩”或“青花間裝五色”。成書于清代雍乾年間的《南窯筆記》，才第一次提到“成、正、嘉、萬具有斗彩、五彩、填彩三種”。  ▲清乾隆 斗彩描金寶相花蓮托八寶紋折腰碗 中國嘉德 斗（去聲）彩起源于宣德，成熟于成化，是一種釉下青花與釉上彩相結合的彩瓷品種。它的制作方法是以青花為料，先在成型的胎體上勾描出圖案輪廓，罩上透明釉經高溫一次焙燒后，再在輪廓線內填上各色彩料，入爐經二次低溫焙燒而成。  ▲ 明成化 斗彩雞缸杯 臺北故宮 成化斗彩之名如雷貫耳，雞缸杯、“天”字罐、三秋杯等都是個中名品，它的成就與憲宗皇帝朱見深的審美品味密不可分。總體來看，成化斗彩無大器，如天字罐，雖名“罐”，但高度不過8至13厘米，手可盈握。  ▲明成化 斗彩團寶相花文蓋罐 故宮 萬歷時 《神宗實錄》載：“神宗時尚食，御前有成杯一雙，值錢十萬。”可見雞缸杯在明代即已非常名貴。 · 小知識 寶相花又名保仙花，是中國佛教植物裝飾紋樣的代表之一。它并非是指某種實際存在的花卉，而是對蓮花、牡丹等多種花卉進行藝術提煉后創作出的紋樣，層次豐富，風格葳蕤。常見于瓷器、金銀器、織繡等之上，含有吉祥、美滿、莊嚴的寓意。  琺瑯 （Enamel）是一種釉質材料，用石英、長石等加上鉛、錫的氧化物燒制而成。畫琺瑯 （Painted Enamel）則是以琺瑯釉料在金屬或其他材料上繪畫裝飾的技法，起源于歐洲。畫琺瑯傳入中國后，清宮造辦處一直以磁胎畫琺瑯、宜興胎畫琺瑯等名稱對此進行記錄。近代為便于統計，習慣性稱之為琺瑯彩。 ▲ 清康熙 粉紅地琺瑯彩開光花卉盌 香港蘇富比 康熙年間，畫琺瑯藝術品跟隨傳教士及來訪使節進入清廷，受到康熙皇帝的喜愛。在他的授意下，舉國之力探尋將西洋銅胎畫琺瑯技藝移植到中國瓷器上的方法。到康熙晚期，方才研制成功。 ▲清雍正 琺瑯彩胭脂紅地梅竹紋酒圓 香港佳士得 景德鎮御窯廠負責提供制作琺瑯彩所需要的上等白瓷胎，優中選優。運到京師后，由造辦處琺瑯作畫師精心繪制圖案，在紫禁城和圓明園等地設窯，經600℃左右的低溫焙燒而成。 雍正六年（1728），國產琺瑯彩料研制成功，為雍乾兩朝琺瑯彩瓷的鼎盛創造了條件。乾隆后期，國力式微，生產成本高昂的琺瑯彩迅速銷聲匿跡，成為絕響。 << 滑動查看 >> ▲清乾隆 御制琺瑯彩虞美人題詩盌 香港蘇富比 琺瑯彩瓷是專供皇族貴胄把玩的宮廷瓷器，從設計到生產，控制極為嚴格，幾乎每件成品都留有記錄。朱家溍先生考證，乾隆時期清宮收藏的琺瑯彩瓷器曾集中存放在端凝殿，據檔案記載有400余件。 ▲御制琺瑯彩虞美人題詩盌 細節 如今，其中的絕大部分分藏于兩岸故宮。這棟原為清朝皇帝衣帽間的建筑，在不經意間見證了一個民族的聚散離合。 · 小知識 虞美人，又名滿園春，一年生草本植物，民間傳說是由西漢虞姬的精魂所化。微風拂過，虞美人的纖瓣嫩葉媚態盡現，意趣盎然。 “開光”是瓷器的傳統裝飾技法之一，又稱“開堂子”，是指在瓷器表面畫出圓形、菱形等外框，并在該空間內飾以山水、花紋、人物等，起到突出主體、以靜襯動的效果。 “洋棧”“洋房”，作為舶來詞，至今仍常見于中國人的日常生活中。如同傳為西漢張騫出使西域后帶回中原的那些帶“胡”字的食物—胡瓜 （黃瓜）、胡荽 （芫荽）、胡豆、胡蘿卜等，詞匯亦是中外文化交流最直觀的見證。清代彩瓷中的洋彩即是如此。 ▲ 清乾隆 洋彩藍地番蓮紋如意耳瓶 香港蘇富比 洋彩是景德鎮御窯廠仿西洋畫琺瑯而燒制出的一個新品種。顧名思義，是指使用西洋彩料，或仿制西洋彩料繪制的釉上彩瓷。 關于洋彩最早的解釋，當以清代著名督陶官唐英的說法最具權威性。他在乾隆八年 （1743）編撰完成的《陶冶圖冊》中曾說：“圓琢白器，五采繪畫，摹仿西洋，故曰洋采。須素習繪事高手，將各種顏料研細調和，以白瓷片繪染燒試。必熟諳顏料、火候之性，始可由粗及細，熟中生巧，總以眼明、心細、手準為佳。” ▲清乾隆 紫紅地洋彩軋道錦上添花膽瓶 香港蘇富比 洋彩發軔于康熙晚期，成熟于雍正，乾隆時達到高峰。單就風格而言，乍看之下十分近似琺瑯彩和粉彩，極易混淆。 ▲紫紅地洋彩軋道錦上添花膽瓶 紋飾 但它實則有別于二者，例如與琺瑯彩相比，洋彩色調濃膩、畫風繁縟，西化風格明顯；而琺瑯彩畢竟為宮廷高手所繪，風格更傾向于典雅雋秀。 · 小知識 軋道是在色地上用狀如繡花針的鐵椎劃出的細小花紋。從凹紋上可隱約看到白胎，為乾隆時期創制的新型裝飾技法。此種工藝費工費時，清宮檔案中稱其為“錦上添花”。 西番蓮紋是一種中國傳統花卉紋樣，風格受西方的影響，有“廉潔”“連綿不絕”之意。明代時西番蓮實物傳入中國，多以其為主體紋飾，搭配中國傳統吉祥題材的蝙蝠、云龍、纏枝等，被廣泛應用于各類生活用品之上。 民國許之衡在《飲流齋說瓷》中說：“軟彩又名粉彩，謂彩色稍淡，有粉勻之也，硬彩華貴而深凝，粉彩艷麗而清逸。”用“軟”來形容瓷器，不僅道出粉彩柔媚嬌妍的色彩層次，更強調了粉彩帶給觀者的心理愉悅感。 ▲ 清雍正 粉彩過枝八桃五蝠福壽雙全盤 北京保利 粉彩出現于康熙后期，是在吸收了琺瑯彩料特點的基礎上創燒出來的。粉彩的施繪工藝是先在高溫燒成的白瓷上勾畫出圖案的輪廓，然后用含砷的乳白玻璃 （俗稱“玻璃白”）打底，再將用蕓香油或膠水調和后的顏料施于這層玻璃白之上。 由于砷的乳濁效果，使得玻璃白具有不透明的視覺效果。在它與顏料融合之后，產生了粉化作用，所施顏色變成了不透明的淺色調。低溫焙燒以后，呈現出一種粉潤柔和的質感，故稱這種釉上彩為“粉彩”。 ▲ 清雍正 粉彩過枝福壽雙全盌 香港蘇富比 在表現技法上，粉彩借鑒了西洋的繪畫手法，從中國傳統繪畫的單線平涂進階到明暗的洗染，增加了透視感，層次分明，纖毫畢現，畫面更具立體效果。但在風格上，其布局和筆法，仍具有傳統中國畫的筆墨意趣，講求疏密有致。 與控制嚴格的琺瑯彩相比，粉彩的生產與制作則相對寬松許多。它通常是由內務府造辦處進行造型設計，但表面紋飾、圖案布局等都可以由督陶官在實際操作中適當裁度。清三代中，以雍正時期的粉彩最為精細，審美水準也很高。 · 小知識 桃花是春天的象征，杜詩有“桃紅容若玉，定似昔人迷”形容春光爛漫。桃花在不同的語境下有多重寓意，它也常與桃子、蝙蝠搭配使用，取“福壽雙全”“洪福齊天”之意。雍正時期一般繪8桃，乾隆時多繪9桃，故有“雍八乾九”之說。 “過枝”是指瓷器內外壁之間的紋飾相連接,渾然一體,猶如花枝越過墻頭,由內墻伸至外壁。這類紋樣流行于康雍乾三代，多見于盤、碗等彩瓷上，有“長治久安”的吉祥寓意。 1716年，當殷宏緒寫給奧日神父的那封長信公開發表在法國《專家》雜志時，這個“潛伏”景德鎮7年之久的法國“間諜”已經54歲了。殷宏緒，原名佩里·昂特雷科萊（Francois Xabier d’Entrecolles），法國籍天主教傳教士。 他于康熙四十四年 （1705）到中國傳教，在取得官方信任后，得以常駐景德鎮。借傳教之機，他全力搜集關于中國瓷器選料、配比、彩飾、燒煉等的制作工藝情報。 即使仿品眾多，但由于沒有攻克最為核心的關鍵技術，西人在很長一段時期內都無法燒制出比肩景德鎮窯的瓷器。康熙五十一年 （1712），殷宏緒將其在景德鎮獲得的“秘方”寫成一封萬言長信寄回法國。他的信成功破譯了中國瓷器的生產密碼，發表之后歐洲各國紛紛照此進行仿制。 “聲如磬、顏如玉”的中國瓷器在制作時有幾處“命門”。一是胎土，要能夠承受10余小時1 200℃及以上的高溫焙燒，需要用瓷石制成的瓷土，瓷土中的氧化鋁含量越高，瓷胎的強度就越大。入元以后，為了滿足大型瓷器的制作需要，中國匠人又摸索出瓷石加高嶺土的“二元配方” —既增寬了燒結溫度的范圍，又不易變形，能夠適應大型作品的燒制，這一技術一直沿用到近代。二是釉料。 何為“釉”？釉是“利用天然礦物原料及某些化工原料按比例配合，在高溫作用下熔融而覆蓋在坯體表面的富有光澤的玻璃質層”。施釉的目的在于改善坯體的表面性能，同時增加產品的美感。 色釉瓷和彩繪瓷是明清時期景德鎮的兩大主流產品。根據彩飾位置的不同，其中的彩繪瓷又可分為釉下彩和釉上彩兩種。廣為人知的青花、釉里紅等屬于釉下彩，所繪圖案被覆蓋在透明釉層之下，瓷器表面光亮平滑。釉上彩則是在已經燒成的瓷器釉面上進行彩繪，二次入窯焙燒而成，用手撫摸表面常有凹凸感。在拍賣會上屢創紀錄的成化斗彩、清三代琺瑯彩、粉彩等幾乎都屬于釉上彩。 明清彩瓷或許與追求素凈淡雅美學觀的宋瓷大相徑庭，但它同樣也是中國陶瓷史上不可忽視的奇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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