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參加了【逐夢之路】有獎征文活動
滿野的綠浪現出金黃的端倪,人們便渴望著麥收的到來。 布谷鳥一聲深情的召喚,傳達了一個季節忙碌的信號,本來還涼快的天氣猛然間就熱了起來。陽光炙烤著大地,麥子已經走過了最貪婪的生長期,在太陽的催促下,麥漿已經開始變成淀粉,麥粒也變得硬了,麥芒緊緊地保護著麥粒,團結在麥稈之上。放眼望去,遍地黃金翻滾,豐收在望。曾經柔美秀氣的麥子如披堅執銳的鋼鐵戰士,威武英壯地立于廣袤的田野之上。麥芒如針如劍,精神抖擻。不像是等待一場大規模宰割的到來,更像是迎接一次盛大的生命洗禮。 又是一年麥收季。此刻,一臺臺現代化的聯合收割機已經取代了以往那些各式各樣的收割工具。麥子成熟時,農民只需開著車、拿著口袋在地頭等著裝麥粒,再也不必為累人的麥收犯愁了。原來十多天方能完成的工作,聯合收割機幾小時內便將幾十甚至上百畝的麥子顆粒歸倉,麥糠、麥秸、麥根以及那些地表的雜草都被碾碎、深翻到地底下做了肥料,科技的進步使農民少受許多勞累之苦。 站在時光的這頭,回首張望,麥收的種種往事浮光掠影般涌上心頭。我從芳華到不惑歲月都是在農村度過,目睹了麥收的歲月變遷,見證了農業科技的飛速發展、農村生產方式的巨變。 三十年前的麥收情景依然如昨天的故事刻骨銘心。那時的麥收季節是累并快樂著。 剛分到地的那年,父親的干勁極高,麥子的長勢也就極為喜人,加上我家的地多勞動力少,只有提前動手。 首先要準備好軋麥子的麥場。麥場是村莊的顏面,每年麥季到來之前,麥場是要重新整飭的。家鄉所在的鄉鎮屬北方山區鄉鎮,真正的水足養肥、一年種兩季莊稼的平地并不多,其余山嶺薄地只能種一季花生或地瓜,小麥自然就“物以稀為貴”了,小麥的種植面積也就象征了一個村莊的富裕程度。村子富了,形象就好,年輕人就好找對象。因此,小麥就愈發變得“金貴”起來。經歷了一年的風雨洗禮,麥場已坑坑洼洼,深淺不平。父親把家門前的一片空地灑上水,牽來分來的一頭老牛,把韁套拴在它身上,身后拖上只幾百斤重的碌碡,人站在空地中間,牽著韁繩,讓牛圍著場轉圈,這就開始軋場了。直到場地平整了,麥場才算好。只等割后的麥子運進來。如果家里沒有牲口,那就靠人力了,用繩子系在碌碡的木框上,人肩背繩子用力拉動,碌碡便隨著人的腳步吃力的挪動起來。 割麥,是一種早已習慣了的叫法,可在我兒時的記憶里,最初的收麥方式卻不是割,而是拔。說來有些難以置信,剛分田到戶那會兒,就連鐮刀都是奢侈品,能擁有三五把用來割麥的鐮刀,就算是富裕人家了。沒有割麥的鐮刀,那就只能拔。 拔麥的確是個力氣活。 要說起拔一天麥子的那個累呀,真是連吃飯的勁都沒了。拔麥也不光是累,在時間上也有很大的學問:白天,麥穗在太陽的暴曬下變的很脆很容易折斷;夜晚的潮氣太重,麥秧麥穗上全是露水。白天太熱與夜晚太冷時是不能下地干活的,只有趁著太陽出來的前后或傍晚那兩段工夫搶收。沒等麥子完全成熟時就開始拔,可待到全部成熟、麥穗一遇到風就折斷時還沒有拔完…… 那一年,我家著實嘗到了拔麥的苦頭。年底,父親用自家麥子換來的錢一下子買了六把新鐮刀。這六把如月牙般彎彎的鐮刀,伴隨著我一年年長大,也目睹了我的家境一步步走向殷實。 剛改革開放那幾年,鐮刀的確是農民的好幫手,俗話說,“磨刀不誤砍材工”。麥收前,父親就開始磨鐮刃。磨鐮刃是個技術活,在磨石上撩些水,把鐮刃斜放,利刃一邊向前,左手按,右手推送,鋼鐵與磨石磨合發出“哧——哧——哧”的悶聲。有的人磨,看起來很用力,結果只把刃磨亮了,沒有磨到“刃”;有的人看起來說說笑笑,很快兩下就磨好了。檢驗刀刃是否鋒利、是否卷刃,要用大拇指在刀刃上側著刮幾下,這種體觸用心校驗的方法,只能意會卻不能言傳。如果磨好了,就會再磨下一個,如果感覺還不理想,就在磨石上撩水再補幾下,直到自己滿意為止。割麥時,一個個家庭如一個個方隊,人們弓腰、低頭,右手握鐮、左手攬麥,驅趕著麥子向前方移動。麥子齊刷刷倒下,又被牢牢地捆成捆,不規則擺放在人們的身后。鐮刀與麥稈碰撞發出“刺啦刺啦”的聲音奏響勞動的最強音。剛開始的收割,人們擁有足夠的心勁和力量,平坦華麗的麥田不大工夫就被撕開一個個或長或方的裂口。天異常炎熱,熱浪一股股撲面而來,每個毛孔都張開著,汗滴從額上流下來,流到脖子里,流到前胸后背,很快衣服就汗淋淋地貼在身上。拽起來呼扇兩下也是徒勞,因為風也是熱的,所以任由衣服濕了又干干了又濕。麥芒鉆進衣服里,如百蟻撓心,奇癢難忍,恨不得馬上跳入水塘里,我真切地體會什么叫芒刺在背了,那可真是一種折磨。但沒有人敢懈怠,即使休息那也是很短暫的,因為每個人的心中都有一個很明確的念頭,那就是趁著天好趕快收,否則麥子熟過了就會落到地里,如果遇到陰雨天那就不單是減產的問題了。 將打成捆的帶麥稈的麥子用平板車或獨輪車運到麥場,平攤開,人們牽來牛、驢或騾子,把韁套拴在它們身上,后面拉著碌碡,人牽著韁繩,讓牲口圍著場轉圈,會軋麥子使喚牲口的大多是老年人,嘴里喊著牲口能聽懂的號子,有時興致來了,還要哼上一段小曲,牲口似懂非懂,耳朵忽閃忽閃的,悠然畫著自己的圓。麥子被均勻的擠壓出來,滿滿地鋪了一地。用叉子挑走麥秸,把混著麥糠的麥子堆起來,就“只欠東風”了,風一起,老把式們揚起木锨,迎風一灑,恍如滿天布滿了星星,麥糠順風飄出去,麥粒自然降到跟前,漸漸堆成一座小丘,然后是晾曬入倉,人們眼角的皺紋便密密匝匝,臉上蕩起一襲喜悅的波紋。 夜色濃重的時候,人們才肯拖著疲憊的身子依依不舍地回家吃晚飯,這樣的情景要持續好幾天呢。 隨著農村改革步伐的一步步加快,農業機械化程度也逐步提高。后來村里買了輛“大五零”的拖拉機,按時間收費給各家打麥。那真是個有勁的家伙,帶著四五排放大了的算盤珠子模樣的鐵轱轆在場里稀里嘩啦地轉圈。一遍下來,麥子的倔強與頑強就偃旗息鼓,逆來順受地接受著“大五零”無情地碾壓。不過這也為日后翻種場子制造了麻煩,因為地被壓得太硬了,必須要吃透了水一點點用鋤頭鐵鍬挖才可。 再后來就有了用電的脫粒機,那才叫一個熱火朝天。先把曬好的麥穗在脫粒機的入口處堆成小山,出粒和出秸的地方都要有足夠的人手。一旦開始就沒有一點停留的可能,入口處三四個人做著接力連續不斷地往里輸送,還要有人不斷地把底處的麥穗堆高。脫粒機像野獸一般大口大口地吞著麥穗,又從其他兩個出口把麥粒和麥秸分開吐出來。每一道程序都不給人以喘息的機會。這么復雜的勞動是一定需要幾家合伙才能完成的,一場下來,個個都沒有了人樣,從頭發根到腳趾頭到處都蒙上了一層厚厚的灰塵,甚至鼻涕里痰液里都是烏黑的顏色。 如今,有了最新型的現代化收割機,從地里就直接可以接到麥粒了,真是太神奇了。 麥收的艱辛本不是一曲動人的歌,細細回味起來卻似一副美麗的風景畫。三十年來,從當初的手拔、鐮割、拖拉機……到現在的聯合收割機,軋場、揚場已成為歷史,鄉親們盡情享受現代文明帶來的便利,改革開放帶來的紅利,麥收也成了中國社會變遷、農村經濟發展的最好見證。“我們都是從父輩的阡陌中走出來的”, 我們這一代人無論生活多么富裕,總還是會想到麥香的不易和珍貴。我們沒有權利去忘掉父母的麥事!我們更沒權利去忘掉躬耕如斯的農民們,和帶有他們身上汗珠味道的麥香! 作者姓名:李興甲 作者簡介:在鄉鎮、街道工作20多年,系山東省青年作家協會會員,濟寧市散文學會會員、鄒城市作協會員。曾在光明日報、經濟日報、中國社區雜志、大眾日報、濟寧日報、鄒城市報、鄒城文學等報刊發表新聞稿、散文、報告文學等作品200余篇。曾出版新聞作品集《夯歌》;著有鄉村記憶之散文集《記住鄉愁》;鄉村記憶之紀實文學《一個鄉官的手記》;長篇小說《鄉官實錄》;個人論文集等著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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