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勒河—玉門綠洲 疏勒河流域處于河西走廊西部,干旱少雨多風,年均降水量不足50毫米,年均蒸發量則高達1860毫米,年均氣溫7℃—9℃,屬于典型的溫帶大陸性干旱區。疏勒河中下游綠洲主要分布在疏勒河干流沿岸及其支流榆林河谷地、昌馬河谷地和黨河谷地,其中以玉門、瓜州和敦煌三個綠洲最為著名。圖為玉門綠洲的邊緣,可以看到這里已經純粹是在荒漠上開拓出的人工綠洲(耕地屬于人工綠洲的一類),沙漠和良田間完全沒有過渡,徑直就碰撞在了一起。 但也僅僅是得以保證。在民勤縣紅沙梁鄉的義地村,我看到,飲用水是以一條黑色軟管的形式存在的。 這是一個以灰撲撲的黃色為主基調的村子:院墻是夯土,田地間雜著荒地,村外是沙漠。它處于在石羊河流域的最下游,民勤綠洲的北部邊緣,再往北就是遼闊的巴丹吉林沙漠。這里不但缺水,而且由于土地鹽堿化嚴重,打出的井水味道苦澀,只能澆地,連羊都不喝,飲用水全靠鄉政府打井、送水來供應。 在村民王大媽家里,從鄉政府的飲水井接過來的黑色軟管通到院墻外,每逢星期天上午放水約一個小時。放水時,王大媽再接一條十幾米長的軟管,讓水流跨越院子,進入家里的水缸。水壓好的時候,能接滿兩缸外加一些盆盆罐罐,水壓不好的時候只能接一缸多。我去的那天是周一,水缸里的水卻只剩不到一缸半,這就是她和老伴這一周的飲用水。用王大媽的話說,他們這里的人,日子“可憐得dai”(方言,一聲,特別、非常之意)。 這讓我不由聯想起了在張掖市的所見所聞。張掖地處黑河中游,相比河西走廊其他地區,這里較少缺水困擾。市民們并不覺得他們生活中缺水。在離市區不遠的堿灘鎮,村民們種植著比麥子收益更高、耗水程度相差不遠的制種玉米。有的村莊一家擁有幾十畝耕地,一年收入十來萬元,“隨隨便便買輛小車”。而王大媽的家中,只種著十幾畝抗旱的向日葵,一年收入幾千元。 在河西走廊,水絕不僅僅是“喝的”那么簡單,它意味著更好的生活和更多的財富。 黑河—張掖綠洲 黑河是我國第二大內陸河,其流域內水系包括大小30多條支流,均發源于祁連山;中游地區綠洲、荒漠、戈壁、沙漠斷續分布;正義峽以下為下游,屬于馬鬃山至阿拉善臺塊的戈壁沙漠地帶,地勢開闊平坦,氣候非常干燥,植被稀疏,是戈壁沙漠圍繞天然綠洲的邊境地區。張掖位于黑河中游的洪積扇上,來水量較為穩定,從古到今一直都是河西走廊上的“明珠”(攝影/脫興福);也因為地處中游,它的用水量直接影響到下游綠洲的存亡,從2000年起黑河開始實施“分水”制度,對張掖地區的用水做出了限制。 當水資源開發利用率超過100%時,城市化可以保護綠洲嗎? 石羊河—武威綠洲 自東而西,石羊河的主要支流有古浪河、黃羊河、雜木河、金塔河、西營河、東大河及西大河等,全部發源于祁連山。流域水資源總量為16.59億立方米(其中地表水15.6億立方米,純地下水0.99億立方米)。石羊河流域是中國內陸河流域中人口最密集、水資源開放利用程度最高、用水矛盾最突出、生態環境問題最嚴重的流域之一。 拍攝地在武威市東南20公里處的涼州區,從畫面上看這里開墾有大量的農田,武威是河西走廊農業最為興盛繁榮的地區之一。 張掖城區北邊有一大片濕地,是當地的國家濕地公園。早上9時左右,在干燥的西北大氣候下,這里的地上、草上竟然結了一層薄霜。映著溫婉的水面和搖曳的葦叢,頗有“蒹葭蒼蒼,白露為霜”的古意,令人不禁猜測在水面的那一邊是否隱藏著一位姑娘。 在眼下的河西走廊,不少城市像張掖這樣努力在人們的生活中經營著天然綠洲的自然野趣。然而,真正的天然綠洲在這里已經所剩無幾。頡耀文為此深感憂慮。他說,社會發展到今天,河西地區“純粹的天然綠洲已經幾乎不存在了”,基本都被人工綠洲所覆蓋。幸存下來的天然綠洲零星散布在河道旁邊、河流下游,由蘆葦、紅柳等植物聚合而成,但也深受人為影響。 ——根據人類活動干預程度的不同,綠洲有天然和人工之分。幾千年來,人類開發綠洲多數都是在天然綠洲的基礎上對其進行改造,使之變成人工綠洲,如耕地、人工林地、草地、城鄉建設用地等等。新中國成立后,由于人口的增加、技術的發展和發展經濟的沖動,這種改造力度空前,河西綠洲生態環境所面臨的壓力也達到極限。 中國科學院寒區旱區環境與工程研究所研究員趙文智說,在相關研究的基礎上估算,河西走廊開墾一畝人工綠洲約需水510—520立方米,而河西走廊每年可利用水資源量約為80億立方米(包括祁連山出山口徑流量及超采地下水)。這樣算來,河西走廊全部水資源僅能供養約1萬平方公里人工綠洲。而據2010年數據,河西走廊人工綠洲中僅耕地面積就已達1.26萬平方公里。 另一組數據顯示,早在2003年,這一地區的水資源開發利用率就已超過100%。 現在也是河西走廊歷史上人口最多的時期,這里生息著約500萬人口,與歷史時期人口最多的清代相比,人口規模翻了五番。在僅占甘肅省土地面積約4%的綠洲上,養活著接近全省20%的人口。 李并成提醒,人類的集中活動有可能給綠洲帶來不可逆的傷害。雖然綠洲總面積不致因人類活動而大幅萎縮,但人類在河流中上游的大量開墾引灌、盲目擴大墾殖卻可能導致下游水源不及而沙漠化,一些古綠洲的消失往往是由于這個原因。歷史上河流下游綠洲沙漠化最嚴重的時期,恰恰與漢唐和明清的大規模移民時期相重合。 不得不說,以目前河西走廊的水資源承載力,不論是對人抑或對地,均已達到所能承受的極限。 站在張掖城北濕地邊上,抬眼遠望,環繞著這片濕地正新建起數不清的高層住宅。緊靠濕地西南,則是張掖市正在打造的新城區——濱河新區。從這里,正可管窺河西走廊正在緊鑼密鼓地推行的城市化建設。 城市化,正是一個人口集中的過程。其實,歷史上河西走廊的“城市化”腳步就一直沒有停歇。 中國科學院地理科學與資源研究所區域與城市規劃設計研究中心主任方創琳認為,可以將漢唐、明清時期河西走廊大規模移民、形成城市,視為這一地區城市化發展的“初級階段”。那么現在在河西走廊推進的城市化,是否也會對綠洲造成傷害呢? “城市化不會覆蓋綠洲,反而會使綠洲更加富庶、繁榮。”方創琳說,“現在推行的城市化過程是'農轉非'的過程,是將區域內的農村人口轉移成非農業人口的過程。對于河西走廊,只有將大量散居在農村生態環境脆弱地區的農民轉移到城市,實現異地城鎮化和生態移民,才能真正減輕環境的壓力。”當然,他強調,由于河西走廊基本上是“以水定人”、“以水定地”和“以水定城”的,所以這里的城市化一定要設置前提:“這一地區的人口總量保持基本不變,人口不能無限擴張;同時,建立節水型產業體系、調整用水結構,把節水放在首位,通過大幅降低農業用水,確保城市的擴張和發展有足夠用水保障。”對于水資源承載力的擔心,他表示:“現在在河西走廊,農業用水約占90%,城市建設、生活用水和工業用水占比不到10%,只要能夠從農業用水中'擠'出一些,就可以滿足城市化的需求。” 沿著張掖的張黨公路出城,車行到汪家堡村附近,只見收割過的玉米稈沿著筆直的公路延伸。這是張掖市南部的綠洲示范園區,展示的是張掖市在農業節水、產業轉型方面的努力。自從2000年黑河分水,張掖的農業格局發生了巨大的變化,不再種植史上有名的“烏江大米”等用水奢侈的水稻作物,而是利用本地的水土光熱資源發展出種子繁育這一農業模式。 這些玉米大多不是普通的玉米,而是價值更高的制種玉米。同時,示范區推廣節水的滴灌技術,當地農民把自己的土地流轉給合作社,由合作社統一推廣滴灌。路遇的合作社管理人員說,玉米能節水40%,蔬菜能節水10%—20%。 沿河西走廊一路行來,強調傳統農業轉型、推廣節水的經濟作物、推廣滴灌等節水技術,眼見已經成為這里人們的一種共識。不過,強調“綠洲整體觀”的李并成卻表達了另一重隱憂。他認為,過度強調滴灌,會影響地下水的補給,從而最終影響綠洲整體生態。與此同時,當地學者也對當下河流被過度人工管理、天然綠洲幾乎完全消失的現狀表達了擔憂。 看來,對于河西綠洲,水的管與放、人的動與靜之間,仍然需要微妙的平衡和持續的探索。 石羊河—民勤“綠洲” 石羊河由南向北流經武威后,向民勤縣流淌,澆灌出一片長140公里、最寬處約40公里的綠洲——民勤綠洲,頑強地阻止了北部巴丹吉林沙漠和南部騰格里沙漠合攏,是保護河西走廊生態安全的重要生態區。但長期以來民勤都面臨著嚴峻的沙化問題,2012年這里的荒漠化面積已占總面積的95%。所以民勤“治沙”,成了全社會關注的熱點,從政府到當地居民以及來自各地一些志愿者,都在用各自的方式為挽救民勤綠洲付出努力。 背景資料 人們可能覺得,河西走廊是干旱缺水的,一直受困于干渴。但相對而言,最近十多年來,河西走廊正在經歷一個有觀測記錄以來最長的豐水期,是近幾十年來水最好的時期。 河西走廊的水主要源自祁連山三大內陸河水系——石羊河、黑河和疏勒河。所謂“豐水期”,是指河流的來水量在平均線以上。根據我的觀察,河西三大內陸河流域的出山徑流量現在正處于有觀測記錄以來持續時間最長的一個豐水期。 來水量增加的原因有二:首先,也是最主要的原因是,受大氣環流的影響,祁連山山區降水量處在一個多雨期,三大流域上游祁連山區的降水量均呈增加的態勢;其次,由于全球氣候變暖的影響,上游祁連山區的氣溫亦在持續上升,導致冰雪融水和凍土融水增加。兩方面原因疊加,使得河流出山徑流量持續增加。 至于山區降水量增加的原因,可以理解為俗話說的“風水輪流轉”。雖然同處祁連山區域,但三條內陸河流域的降水系統各不相同:西邊疏勒河流域上游山區主要受西風帶的影響,與新疆河流變化比較一致;東邊石羊河流域上游山區則受西南季風和東南季風的影響,與黃河源變化比較接近;中間黑河流域上游山區則既受西風帶影響,也受季風影響。而最近十幾年來,西風帶和季風的氣流均持續轉強,它們攜帶著大量水汽經過祁連山區上空,形成了這一帶的多雨天氣形勢。 豐水期意味著水量的增加、上下游的相安無事,也意味著能滋養更多的土地、養活更多的人。但是,豐水期并不能從根本上改變河西走廊缺水的現實,也不可能永遠持續下去。 以黑河干流為例,這次豐水期,從水利部門界定的2004年算起至今已11年了,這已是有觀測記錄以來最長的一個豐水期了,隨時可能向枯水期轉化。如果按照已故施雅風院士西北氣候由暖干向暖濕“轉型”的觀點,樂觀地講,這個豐水期也許還能持續十余年。但是,為了防患于未然,我們必須對隨時有可能到來的下一輪枯水期做好準備。相關部門應該抓緊推廣節水與合理布置農作物種植種類等多方面的工作。只有這樣,才不至被突然而至的不利天氣狀況甚至災害性天氣打個措手不及。 據微信中國國家地理來源中國甘肅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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