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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要回顧一下課程進度。一開始我做了這張表。
七級草書上課程，分為兩大部分，首先你寫的字要符合草法，解決對不對的問題。然后要體現(xiàn)技法，解決好不好的問題。 現(xiàn)在我們講到哪里了呢？首先講“認識草書”，花了四堂課講基本概念。接著講“草法規(guī)則”，兩堂課。 今天開始第三單元，總標題是“草書釋讀”，這是識字課程，幫大家認識草字，并解釋其中的疑難。 一、“草書釋讀”的幾點注意 “草書釋讀”這單元會講大批草字。我先解釋一下這部分的課程設(shè)計，此外，還有幾點一開始需要提醒各位注意。 一“草書釋讀”的幾點注意。 1.1.草字和草書 為什么這單元叫“草書釋讀”，不叫“草字釋讀”呢？以前我提到過，從文字角度分析一個字的結(jié)構(gòu)，這是字體；而書法家對字體進行加工，屬于書體。“草字”概念很廣，草寫的字都可以包括在內(nèi)。
第二課我舉過居延漢簡上的“馬”字，這些都是民間草寫，但不是我要分析的草字。我要解釋的是經(jīng)過書法家整理的那些規(guī)范草寫。如皇象《急就章》、索靖《月儀帖》、王羲之《十七帖》、智永《千字文》、孫過庭《書譜》等等，這些帖中的草字。 歷史上官方?jīng)]有公布過草字標準寫法。只有依照經(jīng)典書法作品為標準，跟現(xiàn)代白話文標準一樣。 同一個書法家寫同一個字，也會不一樣。如王羲之寫“馬”字，我找出幾個。字形有些區(qū)別，照哪一個寫好？ 還有個別字受拓本質(zhì)量影響，看不清楚細節(jié)。
這五個字都出自王羲之，哪一個是基本的呢？如果我們跟早期如皇象《急就章》寫法去比較，就容易明白王羲之第一個寫法是標準，其余四個是標準寫法的變化。 王羲之寫草書變化很多，但他心中必然有一個基本寫法。正因為有了標準，然后就可以加以變化。 對于初學(xué)者來說，知其標準，明其所變，二者都很重要。所以一個字，既要解釋草字所以來，也要解釋草字所以變。這樣，我標題用“草書釋讀”，不僅僅是“草字釋讀”。 1.2.部首和筆勢 歷史上大多數(shù)整理草字的書，都是按部首來排列，這就容易引起一個誤會，以為草字也可以歸入部首。當(dāng)你學(xué)草書的時候，要時刻記得真書以點畫為形質(zhì)，正因為有點畫，才會有部首。而草書以使轉(zhuǎn)為形質(zhì)，使轉(zhuǎn)產(chǎn)生了筆勢。
使轉(zhuǎn)第一步是“解散隸法”，“損復(fù)為單”粗書之。這樣做當(dāng)然會破壞原來的部首。正、草是兩個系統(tǒng)，字形組織法不一樣。歷史上那些研究草字的書依部首為序，講明白一點，其實是按照草字所對應(yīng)的真書某字來排列。并不是說草書本身有部首，部首不適用于草書。 舉個例子，這是什么字？這是草書“甚”，用了一千多年了。真書“甚”九畫，屬于“甘”部；這草書“甚”寫起來很簡單，一個曲鉤勢移位。王羲之《十七帖》用奮筆勢移位。 它們能歸入“甘”部嗎？顯然不能。那能不能歸入其他部首呢？也不行。這種想法本身是概念錯誤，忘記了“解散隸法”、組織使轉(zhuǎn)是另一個系統(tǒng)。
有些人試過給草字歸部首，如“東”字，這字來自太陽，和樹木的位置有關(guān)，有一個系列。太陽在樹下那位置，是“杳”（yǎo），表示昏暗；太陽長到樹木一半位置是“東”，表示方向；太陽升過樹梢，這是“杲”（gǎo），表示明亮。所以這三個字都屬于木部，很合理。《說文》解釋“東”字說“日”在“木”中。現(xiàn)在有些新的解釋，我在六級課程十五課中講過，無論怎樣，一個字總要有一種合理的解釋。“東”字草化，“木”不變，“日”用一橫替代，結(jié)果不行，這樣跟“末”“未”混起來了。解決的方法就是移位，兩橫寫作奮筆勢移位，然后下面加一個顧盼勢，這就解決了問題。歷史上這個草書“東”，是手寫體，不屬于正體部首的。簡體字直接采用了草書“東”的寫法，就遇到了部首歸屬問題，想來想去，最后把它歸入“一”部，因為第一筆是橫。
我不知道現(xiàn)在語言老師如何向孩子解釋，太陽和樹木關(guān)系沒有了，漢字六書系統(tǒng)就亂了。所以我以下課程，不采取草字對應(yīng)真書歸部首的方法。只強調(diào)草字本身的使轉(zhuǎn)和筆勢。 1.3.草書和簡體字 有些人說，簡體字采用了不少草字，所以他們寫草書作品，直接用簡化漢字。這里我提醒各位，事情沒有這樣簡單。 有些簡體字跟草字一樣，如剛才講的“東”字。但有些簡體字只是跟草字相似，并非草字。 如“為”字：原來無論章草，還是今草使轉(zhuǎn)一樣，整個字取一個飛帶勢，第一筆是橫，而簡體字第一筆是點，跟草法不同。
簡體這個“為”字來之于古代戲本，那時都用手抄，你查《宋元以來俗字譜·古今雜劇》可以見到這個字。這是民間俗寫，主要手法是簡省，書寫者不懂組織筆勢，反而破壞使轉(zhuǎn)，這字算什么勢呢？所以說有些簡體字只是像草字，并不是真正的草字。 又如“書”字的簡體，很容易誤會這是草字。其實章草“書”字，第二橫收筆向上，然后加點；而今草第二橫收筆向下，是不加點的。
簡體字第二橫是向下轉(zhuǎn)的，而上面又加一點。這跟草書相比，只好說有那么一點相似而已。 對于學(xué)簡體字出身的朋友，學(xué)草書時要注意分別。 1.4.草書源頭 還有一點要注意，很多人誤會草書來之于真書，或者出自于隸書，實際情況很復(fù)雜。大系、小篆、六國古文、隸書，都可能是草字的來源，或者說對草字的結(jié)構(gòu)有影響。
現(xiàn)在查找資料比從前方便多了，一個字窮其根本，可以大大加深我們對草書的理解。 舉個簡單的例子，譬如說“九”字，王羲之的今草僅用一個鳳翅勢。查查隸書，寫法沒什么兩樣。金文如《散氏盤》也這樣寫，似乎沒什么問題。但金文“九”常見寫法是盤曲的，跟甲骨文接近。請注意這種寫法“九”字的第一撇，開頭是彎的。隸書如《乙瑛碑》的“九”，保留了這一撇的這個與彎頭。章草兩個最經(jīng)典的作品皇象《急就章》、索靖《月儀帖》，其中的“九”都保留了這個彎頭。
所以整個左邊這些字，不是源頭，源頭是右邊這些。當(dāng)時有繁簡兩種寫法，左邊只是右邊的省簡。小篆是甲骨文、金文之省，今草是章草之省。這樣一來對于“九”字的認識就深入了很多。
二、教材問題 學(xué)草書究竟用什么教材好，可說是五花八門。市面上有很多書，我選主要的講。 2.1.選用名帖 于右任先生說：“隋唐以來，學(xué)草者率從《千文》學(xué)起。”寫過《千字文》的書法家很多，但智永《真草千字文》是代表。于先生后來編《標準草書》，內(nèi)容也是《千字文》。 啟功先生說：“我因為不認識草書，連帶著有些行書也不認得，于是發(fā)憤臨習(xí)《閣帖》。”《閣帖》就是《淳化閣帖》，其中偽帖不少，所以要能鑒別，初學(xué)者不大容易分別。 還有不少前輩用王羲之《十七帖》，選這一本作為入門。幾十年前《十七帖》好拓本難得，現(xiàn)在都出版了。問題是，這些范本都沒有講解草書結(jié)構(gòu)，也就像以前小孩子讀四書五經(jīng)，靠死記硬背。時間長了，慢慢熟了，效果還是有的。 于右任先生說：“余中年學(xué)草，每日一字，兩三年間，可以執(zhí)筆。”《千字文》是一千字，那就需要一千天，三年左右。如果遇到陌生的字，《千字文》中沒有，還要去查字典。
這是很普遍的情況，如果不掌握方法，一千字不大夠用的。
2.2.背誦歌訣
大約宋朝起，開始有人編草書歌訣，古本已不可見。明代楊慎的《升庵外集》說：“《草訣百韻歌》乃宋人編成，以示初學(xué)者，托名王羲之。近有一庸中書取以刻石，而一鉅公序之，信以為然。”當(dāng)時有個人從京師到云南，千里迢迢當(dāng)寶貝拿給楊慎看。楊慎跟他開玩笑說：“杜甫有《詩學(xué)大成》，孔子有《四書活套》，你要是都收集到，這就釀成三絕了。”那人說：“孔子怎么會有《四書活套》？”楊慎說：“王羲之豈有《草書百韻》！”這書根本是偽造的。現(xiàn)在網(wǎng)上《草書百韻歌》滿天飛，說什么背歌訣可以快速入門。楊慎寫得明明折白，“偽物易售，信貨難市也”，這是騙錢的東西。 這書多次修訂，明朝有一位韓道亨抄寫一遍，留至今天，給我們看見明朝《草訣百韻歌》的樣子。這位韓道亨不大懂草書，蘇州博物館藏有他一張作品，其中如“夜”“浮”“瓊”“春”等字，都不是規(guī)范的草書。《草訣百韻歌》同樣如此，有人捉出不規(guī)范的草字一大堆。所以后來有不少著作，專門給《百韻歌》改錯糾正。
這歌訣很多地方是瞎湊的，譬如這一句“六手宜為稟”，“稟”這字兩個讀音，lǐn或bǐng。《草訣歌》教人，上面寫一個“六”，下面寫一個“手”，上下一加，就是草書“稟”字。 我們來看看皇象的寫法，如果不清楚可看高二適先生墨跡。
“稟”頭上一點一橫，草書取瞑人勢；中間“回”兩個口，用三點，然后下面寫一個“禾”，寫“示”是俗寫。這就是草書“稟”，哪里是“六”加“手”呢？
《草訣歌》下一句，“七紅即是袁”，意思是“七”字加“紅”字，上下一拼就是“袁”字。傳為王羲之《度德量力帖》有章草“袁”。而今草《袁生帖》，摹本在日本京都藤井有鄰館。國內(nèi)有多種刻本，“袁”字很清晰。“袁”字草化的關(guān)鍵，是中間“口”用一橫替代，而最后兩筆撇捺，用一點替代，這樣就組成了一個群鵲勢。至于上面的“土”，橫豎橫也可以，豎橫橫也可以，無非就是直線組成的奮筆勢或豎筆勢。 說什么“七”加“紅”是“袁”，這能當(dāng)教材嗎？ 民國期間，王世鏜先生對《草訣百韻歌》作了大幅修改，寫成《稾訣集字》一書，刻石現(xiàn)在漢中博物館。
“稾”指草書，“稾訣”就是草訣。這書是所有正文用字，都采用古代經(jīng)典作品，每字注明出處，不是自己寫，他自己只寫小楷說明，這就令人信服。 二是內(nèi)容修改或刪去原來不合理的句子。如原來第一句“草圣最為難，龍蛇競筆端”，改為“稾法最為難，使轉(zhuǎn)異筆端”，強調(diào)草法關(guān)鍵是使轉(zhuǎn)。這就高明多了，于右任看見大為贊嘆，把他請到南京。但總體上來說，用歌訣來學(xué)草書，受體裁的限制，不是近路，而是遠路。 2.3.編制草書符號 1931年，于右任先生成立“草書社”，第二年改為“標準草書社”，集合同志整理草字，其結(jié)果產(chǎn)生了一篇《千字文》，還有一套草書符號。在《標準草書上釋例》中，明白地說：“標準草書所謂符號，亦即部首。”也就是說，他們發(fā)現(xiàn)真書部首不適用于草書，那就另外制定草書部首，稱之為草書符號。
現(xiàn)在很多講草書的著作，往往編有草字符號，這是從于右任先生開始的。他不僅僅找出符號，而且還規(guī)定了這些符號的用法和位置。 如“月”字符，在左旁月字符和右旁月字符之分；“武”字符也是這樣，“日”字符則有上下之別。就精細程度而言，于的草書符號相當(dāng)領(lǐng)先，但越精細、規(guī)則就越多，記憶起來也就越不容易。 《標準草書》沒有用古代現(xiàn)成的筆勢名稱，而是另起新名詞“某字符”，這一點我覺得很可惜。 譬如“人字符”，包括單人旁和又人旁，其實就是筆勢中的立人勢和疊烏勢，現(xiàn)成的。“手字符”這個提手旁，可以歸入戈法。“子”字符是我們熟悉的飛帶勢，等等，茲不說述。
于先生的標準草書《千字文》，就是用這些符號來組字的。 所以標準草書《千字文》上的草字，和智永《千字文》不同。標準草書是給一般人日常使用的，也就是實用的，盡量取其簡單，易寫。和智永相比，差別很大，有很多新的寫法，這是一個很大的矛盾，學(xué)習(xí)一套新制定的符號，所花的時間，跟學(xué)傳統(tǒng)筆勢差不多。
2.4.《急就章》的分類法 古代學(xué)草書，唯一正式教材就是《急就章》，這是給小學(xué)生用的課本，內(nèi)容按生活中常見的事物分類。一開始是100個姓名，這跟后來的《百家姓》不同。《百家姓》只有姓，《急就章》是連姓帶名。接著還有400多常用器物，100多種植物名稱，60個人體名稱，70多種疾病名稱和藥材，以及法理、政治方面的名詞，都是身邊的事物。
所以《急就章》中的草字，就是當(dāng)時人們生活中的常用字。有些類別，譬如說“鳥類”，那些字都有“鳥”旁，家用器具中的陶器，都有“瓦”旁，金屬器具，都有“金”字旁，屬于同一部首。
所以《急就章》說是按照類別，實際上跟部首有交叉關(guān)系。 可惜漢朝人身邊許多物品，現(xiàn)在都不用了。這些字慢慢變成了死字，不知怎樣讀，也不懂它的意思。今天我們?nèi)ヅR習(xí)《急就章》，就遇到很大的問題。 有些跟生活有密切關(guān)系的類別，譬如數(shù)字，《急就章》中沒有專列一類。如果按照部首講數(shù)字，一到十，分在六個部首；而《急就章》數(shù)字分散在各章節(jié)中，也覺零碎。
就我的教學(xué)經(jīng)驗，數(shù)字最好是集中一次講，效果最好。也就是說，《急就章》還少一些類別。 后面課程開始講草字，我采納《急就章》的思路，按照社會生活常見的事物分類。大類是天地人，以人為先。 大類下再分小類，如“人”這個大類，再分身體器官、姓氏、社會關(guān)系等小類。注意這些類別中的字，只講常用字。而是要緊的是，用使轉(zhuǎn)和筆勢去加以說明。并且指出這個字的來源，以及變化，這是以往草書歌訣、符號，都沒有做的。
《急就章》時代還沒有今草，現(xiàn)在講草書應(yīng)予補入。 這一來，工程很大，我寫了很多年都沒有殺青，影片中只能擇要講解，下一堂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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