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猶太神秘主義使律法神圣化,從而使得始終處于未救贖狀態中的猶太人在嚴格踐履猶太律法的同時,還能夠保持被救贖的盼望,從而避免猶太群體被異質文明同化 黃丁 中國人民大學哲學院博士生 毋庸贅言,以猶太教為核心的希伯來文明在人類文明史上占有極為突出的地位,在當今世界依然發揮著舉足輕重的作用。然而,自第二圣殿被毀后,猶太人便在世界各地流浪,并不斷遭到來自異質文明的挑戰、迫害,乃至于慘絕人寰的大屠殺。如此,在漫長的流浪時期,猶太神秘主義在流散地猶太人中扮演著何種角色?猶太神秘主義究竟為猶太教信仰建構提供了何種資源?猶太神秘主義與正統猶太教到底處于何種關系?歷史處境與猶太神秘主義的發展又是何種關系?猶太神秘主義究竟如何影響猶太人的歷史實踐?這些問題始終是國內外學界關心的核心問題。劉精忠教授撰著的《猶太神秘主義概論》一書,即是國內學界對上述問題的一次較為系統的回應。全書包括兩部分,即“猶太神秘主義概論”和“附錄”,后者由猶太神秘主義的三篇重要文獻、喀巴拉生命樹和喀巴拉術語等構成。該書于2016年5月由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出版。 猶太神秘主義概論于2016年出版 就學術背景而言,劉精忠教授浸淫猶太教以及宗教神秘主義研究二十余年,先后翻譯、出版相關研究近百萬字。在此基礎上,《猶太神秘主義概論》從文獻學、歷史學、宗教哲學和神智學等角度考察猶太神秘主義。與過往研究不同的是,雖然此作形式上遵守嚴格的學術規范和論證邏輯,但是作者卻是以一種“此在”對靈性訴求的意義上來考察猶太神秘主義。為了說明這一視角是契合進入猶太神秘主義的徑路,作者專門用一章“緒論”來論述何為神秘主義——它是以個體性的宗教靈性體驗為基礎,對上帝的直接意識或切實感受——所以它超越了一般意義上的邏輯理性和認知方式。而且,作者在追問信仰的終極意義上指出只有基于這種內在信仰體驗意義上的神秘主義才是一切宗教的核心與靈魂所在,作為一種社會歷史現象的宗教只不過是“此在”對靈性訴求的外在表現。 《猶太神秘主義概論》系國內首部研究猶太神秘主義問題的學術專著,其在翔實資料的基礎上,對綿延近兩千年的猶太神秘主義進行了精細地“雕琢”,貢獻了一些極具學術價值的洞見,具體包括如下四個方面:(1)猶太神秘主義對猶太教信仰建構的效用;(2)猶太神秘主義與正統猶太教的關系;(3)歷史處境與猶太神秘主義發展的動態關系;(4)猶太神秘主義對猶太人歷史實踐的影響。在漫長的流散時期,雖然以《塔木德》為代表的猶太律法體系始終維系著猶太人的群體認同,但是本書指出,在更深層次的意義上,正是猶太神秘主義使律法神圣化,從而使得始終處于未救贖狀態中的猶太人在嚴格踐履猶太律法的同時,還能夠保持被救贖的盼望,從而避免猶太群體被異質文明同化。惟其如此,方才有平哈斯拉比最真情的信仰告白,即“贊美并感謝上帝沒有在《佐哈爾》出現之前創造了他,‘因為《佐哈爾》幫助我繼續做一個猶太人’。”這正如著者在緒論部分所強調的——宗教之為宗教,究其根本則在于其內在信仰層面上的“神圣性”——而猶太神秘主義本身正是通過個體的靈性體驗將律法神圣化,無疑這對猶太教的信仰建構產生極為深遠的影響。 大衛之星(六角星)是猶太教的標志 與此同時,本書還指出猶太神秘主義并非如部分學者所稱的始終居于猶太教的邊緣,而是自其發展伊始,便始終與正統猶太教保持著一定的張力關系。縱觀整個猶太神秘主義發展史,本書認為猶太神秘主義時而與正統猶太教處于緊張的敵對關系,如以雅各·弗蘭克為代表的偽彌賽亞運動遭到當時正統猶太教的迫害;時而與正統猶太教融合,如中世紀阿什肯那茲“虔誠者”運動的代表卡羅尼姆斯家族等。有鑒于此,本書認為猶太神秘主義不僅不能被視作正統猶太教的補充,還應當將猶太神秘主義與正統猶太教視作互為表里又相互依存的內外兩個部分。本書進一步指出,在終極意義上,無論是猶太神秘主義,還是正統猶太教,均為“神圣”之流在“此在”世界一次不小心的折射。 自第二圣殿被毀后,猶太人開始在全世界流浪,并不時遭到流散地政權的迫害。本書認為,這些具體的歷史環境之變化,均能從“喀巴拉神秘體驗中人——神之間的關系定位上反映出來”。如此,方才造就了歷史上風格迥異的歷次猶太神秘主義運動。換言之,在歷次猶太神秘主義運動的背后,均有著深刻的歷史動因。《猶太神秘概論》認為,在默卡巴神秘主義的背后實則一群渴望重新主導圣殿的失去權力的信徒,虔誠者運動對神之“依戀”則源于由基督徒之迫害所致的逃避現世生活的喀巴拉詮釋。《光明之書》和《光輝之書》的出現,則起因于西班牙大驅逐所導致的猶太人嚴重的生存危機。及至現代,哈巴德運動的出現則源于大屠殺和現代性危機。最后,著者借用索倫之言總結道:“故事還沒有結束,還沒有成為歷史,它秘密的生命力明天會在你或我身上爆發出來。” 至于猶太神秘主義與猶太人具體的歷史實踐之間的關系,本書沿襲索倫教授有關“起初猶太彌撒亞信仰與猶太神秘主義并無直接的內在關系”的論述,認為在薩斐德神秘主義運動之前,猶太神秘主義始終未突破“三條禁令”。直至盧里亞喀巴拉運動時,方才實現從個體的內在的靈性救贖向群體的社會歷史性救贖的轉變。本書認為,無論是盧里亞喀巴拉所強調的通過全體猶太人的虔誠懺悔以達到“容器”修復的目的,還是薩巴泰信徒通過“背教”的方式實現猶太人之整體性救贖,抑或是當代哈巴德運動的領袖號召信徒通過“立刻懺悔”的方式加速“即刻救贖”的降臨,無不表明猶太神秘主義與猶太彌賽亞主義的結合。然而,問題的癥結亦恰恰在此,由于歷史環境的限制,一旦歷史性救贖遭遇挫折,那么不僅猶太教內部會出現分裂,而且會使得亟待渴求被拯救的猶太人陷入長久的失落之中。 從上述對《猶太神秘主義概論》的評述中不難發現,盡管猶太神秘主義在漫長的歷史長河中呈現出諸多形態,但作者依然能從中窺探出它們所具有的豐富的神秘體驗背后所隱含的靈性追求。若不能抓住這一點的話很容易把此書僅看成一種對猶太神秘主義的歷史性考查。另外,此書的附錄于國內學界而言亦貢獻不小:第一、著者在修訂部分譯名的基礎上,統一了喀巴拉術語的譯名;第二、為國內學界進一步的猶太神秘主義研究提供了部分資料目錄和原始文獻。由于國內有關神秘主義的研究尚處起步階段,《猶太神秘主義概論》一書的出版必將為國內學界打開一扇了解猶太教神秘主義之窗,并為猶太神秘主義做更進一步的具體研究和其他宗教的神秘主義研究提供堅實的基礎。相信在不遠的將來,國內學界的猶太神秘主義研究必將在劉精忠教授撰著的《猶太神秘主義概論》的基礎上,取得更多更好的成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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