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印是官員的身份證明,更是官員權力的象征。古代對官印的保管、使用有一套嚴格的規定,但是丟失官印的事情也不時發生。 我們來看幾則古代官員丟失官印及如何處理的記載,從中我們能窺見古代的官場文化。 古代官印 宰相裴度、呂夷簡、蔡京都曾丟失過相印司馬光《資治通鑒》記載,唐敬宗時期,著名宰相裴度丟失相印的事情。 “(寶歷二年)二月,丁未,以度為司空、同平章事。度在中書,左右忽白失印,聞者失色。” 唐敬宗寶歷二年(826年)正月,在黨爭中被外放的名臣被唐敬宗重新啟用,回到朝廷再度為相。 裴度回朝前,曾被李逢吉及其黨羽編造“緋衣小兒坦其腹,天上有口被驅逐”的圖讖進行阻撓。好在唐敬宗“雖年少,悉察其誣謗”,沒有聽信奸臣的讒言,重新啟用了裴度。 但是剛拜相不久,裴度正“張宴舉樂”,就發生了丟失中書省大印的事情,這無疑會給政敵把柄,難怪“聞者失色”。 唐代“中書省印” 名臣裴度是如何處理這件事的呢?裴度“飲酒自如”,不急不慢,毫不在意,還告誡大家不要泄露此事,“戒勿言”。 結果如何呢?“頃之,左右白復于故處得印”。“夜半宴酣”之際,左右下屬來報告說找到了大印,裴度仍舊不理不睬。 中書省大印丟失了,身為宰相的裴度為何不急呢? “或問其故,度曰:‘此必吏人盜之以印書券耳,急之則投諸水火,緩之則復還故處。’人服其識量。” 原來是裴度深知當時的官場道理,知道相印丟失是中書省的官吏偷偷拿出去蓋章去了,若是急著搜捕,偷拿官印的人可能會毀掉官印,官印就再也找不到了。給點時間,他們就會還回官印。 聽完裴度的話,大家皆“服其識量”。 名相裴度 類似的事情還發生在北宋名相呂夷簡身上。宋人高晦叟《珍席放談》曾記載呂夷簡失印一事。 “一日歸自中書,欲發奏牘,令子弟開堂,印莫知所在,家人駭顧,公默然,但命緘扃如故而已。翌日至政事堂用印,印在如故,蓋主吏時或竊用,自是防察謹嚴,奸勿能措。若即暴揚窮治,則非惟貽中外訊笑,而牽連抵罪者亦多矣。” 呂夷簡失印這事和裴度極為相似,處理的方式也是類似。不聲張,不搜捕,等著盜印的主動還回去。結果呂夷簡也受到時人的贊譽,“世皆服公之識度絕人遠甚也。” 這樣的事宋徽宗時宰相蔡京也遇到過。 南宋王明清的《揮麈錄》記載道: “蔡元長秉政,一日秤匣頗輕,疑之,搖撼無聲。吏以白元長,元長曰:“不須啟封。今日不用印。”復攜以歸私第。翌日入省,秤之如常日,開匣則印在焉。或以詢元長,元長曰:‘是必省吏有私用者,偶倉猝不能入。倘失措急索,則不可復得,徒張皇耳。’” 蔡京遇到的情況幾乎就是前輩裴度和呂夷簡的翻版,他處理方式和所說的道理也如同一轍。 不過《揮麈錄》提到蔡京“驗印”的方式倒是給后人留下一段寶貴的記載。 “宰相入省,必先以秤秤印匣而后開”,蔡京驗印的方法是是“秤匣”,拿秤秤裝印的匣子看輕重如何。這一次蔡京秤匣發現印匣輕了便起了疑心,搖晃匣沒有聽到晃動的聲音便知道官印不在里面。蔡京當即決定不“啟封”印匣。 名相們為何如此處理呢?裴度、呂夷簡、蔡京都是宰相,堂堂一朝宰相都常丟失相印,那一般官員丟失官印的現象也就可想而知了。 裴度等處理相印丟失的方式,透露出一種官場生態環境,那就是有吏員私用相印,如“印書券”,公器私用。 這樣的時期也多發生在吏治不良時期。 宋代官吏 官印丟失除了可見吏員私用官印的官場生態環境外,還透露出另一種官場生態環境。 我們不妨看《續資治通鑒長編》記載的一起北宋官員失印和處理方式的事跡。 “司勛員外郎何洵直特展二年磨勘,以亡失司勛印及告身故也。初,議重責洵直,呂公著曰:‘洵直失本部印誠有罪,若加重責,則自今猾吏皆有以制主司矣。’乃因赦宥,量展敘遷歲月而已。” 郎官何洵直丟失了本部官印,宋哲宗“欲重其罪”,執政的呂公著為他開脫,說了一句話。 “若加重責,則自今猾吏皆有以制主司矣。” 這說明有“猾吏”私自盜拿官印來報復要挾主官。 這說明官場的另一種文化:某下屬可能悄悄把官印藏起來或毀掉,來報復主官。 呂公著是前面提到的名相呂夷簡的兒子,他自然也是深諳官場之道的。何洵直丟失官印被處罰,是因為他的官印沒有找到,不像裴度等宰相那樣失而復得。這說明他的官印不是被吏員私用的,而是真的丟了。 在呂公著建議下,何洵直最終被“薄其罪”,只是把考核提拔的時間延長而已。 丟失官印無疑大重大過失,何洵直被從輕處罰無疑是幸運的。 但是要論幸運,明代的胡濙絕對是古今第一了。 明代官員像 胡濙曾奉明成祖命令秘密察訪建文帝蹤跡多年,可見深受皇帝的信任,他歷仕六朝,任禮部尚書三十余年,“其榮遇古今所少”。 但是胡濙在此期間,曾“失去本部印者凡三度”,他三次丟失禮部大印。 若是旁人早就被擼職議罪了。但是他畢竟是前朝老臣,明英宗并沒有怪罪他,“詔弗問,命改鑄”。胡濙第三次丟失官印的時候,明英宗有些生氣了,“又失,被劾下獄”,把他投進大牢,好在“未幾,印獲,復職。” 胡濙三次丟失官印,這里面就能說明一些問題。第三次丟印案告破是“而印偶獲,則部吏所盜也”,仍是被手下吏員盜取的,是拿去私用還是故意報復很難說清楚。 明代內閣失印,始終沒有找到與裴度、呂夷簡等宰相失印很快就失而復得相比,明代的內閣首輔申時行就悲催很多了。 據明代沈德符《萬歷野獲編》記載,萬歷年間,內閣曾丟失了大印。 “文淵閣印一顆,用銀鑄,玉箸篆文,乃宣宗所賜,止許閣臣用以進奏,不得施于外廷,歷世相傳珍護,至萬歷十四年四月廿六夜,忽為何人連篋盜去。大學士申時行等上疏請罪,上命窮追嚴治,竟杳無蹤跡,上不得已重鑄以賜,今所用者是也。” 明成祖時,特派解縉、胡廣、楊榮等入午門值文淵閣,參預機務,文淵閣遂被稱為內閣,內閣制度正式建立。現在“閣臣用以進奏”的文淵閣大印丟失,這事情鬧大發了。 申時行像 內閣首輔申時行率領一眾內閣成員“上疏請罪”,萬歷皇帝也下令“窮追嚴治”,然而“杳無蹤跡”,毫無線索,最后不得已重新鑄造一枚。 估計這枚大印被人毀掉了。 “當失印時,典籍吳果司其事,僅奪俸兩月而已,識者以為罰太輕。” 萬歷皇帝對這事的處理也有爭議,他處罰的太輕了,保管閣印的官員吳果僅僅是被奪俸兩個月。 此外,申時行丟失文淵閣印一事,是很值得玩味的。 一般來說,官衙重地,尋常盜賊是很難進入的。官印丟失官印,多是官吏們監守自盜,很少有被盜賊有意盜竊的。 萬歷十四年文淵閣印丟失,最大的可能仍是閣中書吏所為,可能是萬歷皇帝“窮追嚴治”,使得偷印的人索性銷毀大印。 古代官印 從裴度、呂夷簡等一系列的丟失相印官印的事情中,我們能看到古代的官場文化或官場生態環境。 這其實也就是官和吏的關系角力。 官是長官主官,有身份。吏是衙門里做事的在服役人員,身份上仍舊是百姓。 “鐵打衙門流水的官”,官是流動的,而吏則是長期扎根一地,專司一職。 吏熟悉風土人情世故,可以上下其手,營私舞弊,甚至蒙蔽操控主官。 正是深諳這樣的官場文化,當裴度、呂夷簡、蔡京知道相印丟失后,首先想到的就是下面的吏員私自拿走相印謀私去了,而不是大肆搜索。 也正是深知這樣的官場文化,呂公著為丟失官印的何洵直說情,以防那些猾吏效仿偷藏官印來掣肘、刁難主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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