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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文科 余既考得陶弘景《靈奇秘奧》對《淮南萬畢術》之化用，乃更翻檢陶氏《本草經集注》，則其與《萬畢術》相通者亦甚多也。 《集注》好引“仙經”，則太清部之道經是也，其所引服食家、服餌家、道家之說，恐亦出于太清一派；而其所稱術家、方家之說，多與《萬畢術》之風格相類，而其源頭較前者為古老也。 故知陶氏之集注，乃集家方技之說而成之，非僅及諸家本草而成之也，唯隱去書名，故渾然難察也。 復次，今存《萬畢術》之內容多有散見于《淮南子》與高誘之注中者，是知《鴻烈》以《萬畢術》為材源，而高誘依《萬畢術》而注《鴻烈》也，其論詳見各條。 ~ ~ ~ ~ ~ ~ ~ ~ ~ ~ 0、序錄十事考 其《集注<序錄>》論物性，列有十事，可征于《萬畢術》者甚多，其言曰： 尋萬物之性，皆有離合，虎嘯風生，龍吟云起，磁石引針，琥珀拾芥，漆得蟹而散，麻得漆而涌，桂得蔥而軟，樹得桂而枯，戎鹽累卵，獺膽分杯。其氣爽有相關感，多如此類。 今乃逐一考察之。 0.1 虎嘯風生 《萬畢術》：虎嘯則谷風生。（太平御覽） 又《淮南子<天文訓>》：虎嘯而谷風至。高誘注曰：虎，土物也，風，木氣也；木生于土，故虎嘯而谷風至。 0.2 龍吟云起 云從龍，風從虎，此與虎嘯相對而成文也。 0.3 磁石引針 《萬畢術》：磁石拒棋，取雞血作針，磨鐵搗之，以和磁石，日涂棋頭曝干之，置局上即相拒不休。（太平御覽） 此事秦漢子書多有之，《淮南子》亦有之。 0.4 琥珀拾芥 此事常與磁石引針之事對舉，秦漢古籍，若《論衡》若緯書等多有之。 0.5 漆得蟹而散 《淮南子<覽冥訓>》：磁石之引針，蟹之敗漆。高誘注曰：以蟹置漆中則敗壞不燥，不任用也。 高誘之說蓋出《萬畢術》。 0.6 麻得漆而涌 此說無考，惟《抱樸子》曰： 故老子有言，以貍頭之治鼠漏，以啄木之護齲齒，此亦可以類求者也，若蟹之化漆，麻之壞酒，此不可以理推者也。 準此以衡之，“漆”或為“酒”字之臆改也。 又《淮南子<說山訓>》： 貍頭愈鼠，雞頭已瘺，虻散積血，斫木愈齲，此類之推者也。膏之殺鱉，鵲矢中猬，爛灰生蠅，漆見蟹而不干，此類之不推者也。 葛洪所征四事，貍頭治鼠漏、啄木護齲齒、蟹化漆并見《淮南子》，《萬畢術》中當并有之，則麻壞酒一事，《萬畢術》中亦當有之。 0.7 桂得蔥而軟 《萬畢術》：結桂用蔥。（齊民要術） 《集注》中亦有之，見2.4。 0.8 樹得桂而枯 《呂覽》：桂枝之下無雜木。 《南方草木狀》：桂生合浦、交趾，必生高山之巔，冬夏常青，其類自為林，更無雜樹。 此一說也，似非《集注》之意。 又《夢溪筆談》引《雷公炮炙論》：以桂為丁，以釘木中，其木即死。 《證類本草》引《炮炙論》無此文，惟《雷公炮炙論》序有言： 鮭魚插樹，立便干枯，用狗涂之，卻當榮盛（以犬膽灌之，插魚處立如故也）。 則沈括所見之《炮炙論》，或已改鮭為桂，故生曲解也。 余以為《集注》序錄原文當為“樹得鮭而枯”，承前文“桂得蔥而軟”則誤為“桂”也。即如“麻得漆而涌”之漆字亦承前文“漆得蟹而散”而誤。或者陶氏為追求形式之整齊，而強造臆說與？ 0.9 戎鹽累卵 《萬畢術》：鹽能累卵，取戎鹽涂卵，取他卵置其上，即累也。（太平御覽） 0.10 獺膽分杯 此說無考，惟《淮南子<說林訓>》曰：愛獺而飲之酒，雖欲養之，非其道。高誘注曰：獺飲酒而敗。 似與之相關也。 ~ ~ ~ ~ ~ ~ ~ ~ ~ ~ 綜上，其1、3、5、7、9事確可考于《淮南子》與《萬畢術》，與之相對之2、4、6、8、10則否也。 龍吟系虎嘯之對文，琥珀系磁石之對文，“漆得蟹而散，麻得漆而涌，桂得蔥而軟，樹得桂而枯”又有強行改字造說以整齊文字之嫌疑，此殆六朝素有之習氣也，而貞白亦不能免，則“獺膽分杯”之不可考，又毋需多怪也。 ~ ~ ~ ~ ~ ~ ~ ~ ~ ~ 舍此《序錄》十事而外，余更遍檢《集注》正文，取其可考于《萬畢術》者，區為五類： 1、術相近者 1.1 燒角入山，虎豹自遠 《集注》：羊角...燒之殺鬼魅，辟虎野狼。（蟲獸上品） 《萬畢術》：燒角入山，則虎豹自遠，惡其臭也。（太平御覽） 《萬畢術》未明言用羊角也。此亦見《醫心方》引《得富貴方》。 1.2 頭垢浮針 《集注》：術云頭垢浮針，以肥膩故爾。（蟲獸上品） 《萬畢術》：首澤浮針，取頭中垢塞針孔，置水中則浮，以肥膩故爾。（意林） 1.3 莽草浮魚 《集注》：莽草...葉新烈者良，人用搗以和米內水中，魚吞即死浮出，人取食之無妨。（草木下品） 《萬畢術》：莽草浮魚，取莽草葉并陳粟米，合搗之，以內水，魚皆死。（太平御覽） 1.4 僵蠶使馬不食 《集注》：白僵蠶...末以涂馬齒，即不能食草，以桑葉拭去乃還食，此明蠶即馬類也。（蟲獸中品） 《萬畢術》：僵蠶使馬不食，欲愈之以桑塞口鼻即食矣，馬喜嚙，人亦以僵蠶眉拭唇，即不嚙也。（太平御覽） 又《陶潛方》：猘馬嚙人方，取僵蠶屑，涂馬上唇，則不能嚙也。（醫心方） 《萬畢術》所載白僵蠶之用有二，而《集注》與《陶潛方》各存其一。 1.5 貍頭愈鼠 《集注》：貍...主治鼠瘺惡瘡，頭骨尤良。（蟲獸中品） 《萬畢術》：貍頭治鼠瘺，鼠嚙人瘡，貍愈之。（證類本草引淮南方） 又《淮南子<說山訓>》：貍頭愈鼠。高誘注曰：鼠嚙人瘡，貍愈之。 與《萬畢術》同。 諸書引《萬畢術》或作《萬畢方》，故《淮南方》者亦《萬畢術》也，即此可見高誘據《萬畢術》以注《鴻烈》也。 1.6 鵲矢中蝟 《集注》：猬...見鵲便自仰腹受啄，物有相制，不可思議爾。（蟲獸中品） 《萬畢術》：鵲令蝟反腹者，蝟憎其意而心惡之也。（史記集解） 又《淮南子<說山訓>》：鵲矢中蝟。 此四字或為《萬畢術》此術之題目。 1.7 犀角駭狐 《集注》：水犀，角出水中。《漢書》所云駭雞犀者，以置米邊，雞皆驚駭不敢啄。又置屋中，烏鳥不敢集屋上。昔者有人以犀為纛，死于野中，有行人見有鳶飛翔其上，不敢下往者，疑犀為異，抽取便群鳥競集。又云通天犀，夜露不濡，以此知之。（蟲獸中品） 《萬畢術》：犀角駭狐，犀角置狐穴中狐不歸；啄米至輒驚卻，故南人名為駭雞也；得真角一尺以上刻以為魚，而銜以入水，水常為開方三尺，可以息氣水中。（太平御覽） 又《抱樸子<登涉>》：通天犀有一白理如線者，以盛米，置雞羣中，雞欲往啄米，至則驚卻。故南人名為駭雞犀。得其角一尺以上，刻馬魚，街以人水，水常開，方三尺，可得氣息水中耳。 《集注》所謂《漢書》者，《后漢書<西域傳>》也。《抱樸子》之文必承自《萬畢術》，而《集注》或并見之。 1.8 青泥殺鱉，得莧復生 《集注》：夏月銼鱉，以赤莧包置濕地，則變化生鱉。（蟲獸中品） 《萬畢術》：青泥殺鱉，得莧復生。（太平御覽） 《博物志》：取鱉剉令如棋子大，搗赤莧汁合和厚以茅包，投池中，經旬臠盡成鱉。 《博物志》遺文與《萬畢術》相通者甚多，《集注》或并取之。 1.9 燒黿致鱉 《集注》：人有裹鱉甲屑，經五月，皆能變成鱉子。（蟲獸中品） 《萬畢術》：燒黿致鱉，取黿燒之，鱉自至。（太平御覽） 黿，亦大鱉也，燒鱉成屑，以一鱉得眾鱉，此其相通處也。 ~ ~ ~ ~ ~ ~ ~ ~ ~ ~ 2、《萬畢術》僅存題目，而術見《集注》者 2.1 燒蟹致鼠 《萬畢術》：燒蟹致鼠。（太平御覽） 《集注》：蟹...以黑犬血灌之，三日燒之，諸鼠畢至。（蟲獸中品） 《淮南子<說山訓>》：使蟹捕鼠。高誘注：以艾灼蟹匡上，內置穴中，乃熱走窮穴，適能禽一鼠也。 高誘之說當征自《萬畢術》。 2.2 蝟膏涂鐵柔可折 《萬畢術》：蝟膏涂鐵，柔可折。（太平御覽） 《集注》：蝟...其脂烊鐵注中，內少水銀，則柔如鉛錫矣。（蟲獸中品） 2.3岑皮致水 《萬畢術》：岑皮致水。（太平御覽） 《淮南子<俶真訓>》：梣木色青翳。高誘云：梣木苦歷木也，生于山，剝取其皮以水浸之，正青，用洗眼愈人目中膚翳。 《集注》：秦皮...主治...目中青翳白膜...可作洗目湯...水漬以和墨書，色不脫，徹青，且亦殊薄，恐不必爾。（草木中品） 高誘之說當征自《萬畢術》。 2.4 結桂用蔥 《萬畢術》：結桂用蔥。（齊民要術） 《集注》：桂...《仙經》乃并有三種桂，常服食，以蔥涕合和云母蒸化為水者，正是此種爾。（草木上品） 《集注》：蔥…能消桂為水，亦化五石，仙術所用。（菜部中品） 《集注<序錄>》又曰：桂得蔥而軟。 ~ ~ ~ ~ ~ ~ ~ ~ ~ ~ 3、方物相同，而功用歧異者 3.1 蝦蟆 《集注》：蝦蟆...人得溫病斑出困者，生食一，能使人縛亦自解。（蟲獸下品） 《萬畢術》：五月五日取蝦蟆喉下有八字者反縛陰干，百日兢作屑，五彩囊盛，著頭上，縛則自解。（玉燭寶典） 此術相近，而功用異也。 3.3 東行馬蹄中土 《集注》：東行白馬蹄下土，作方術用，知女人外情。（蟲獸中品） 《萬畢術》：東行馬蹄中土令人臥不起，取東行馬蹄下土三家井中泥合土而和之，置臥人臍上，即不能起。（太平御覽） 此術相近，而功用異也。 3.4 守宮蝕女，臂有文章 《集注》：守宮...以朱飼之，滿三斤，殺，干末以涂女子身，有交接事便脫，不爾如赤志，故謂守宮。（蟲獸中品） 《萬畢術》：守宮蝕女，臂有文章，取守宮新合陰陽者牝牡各一，藏之甕中，陰干百日，以飾女臂，則生文章，與男子合陰陽轍滅去。（太平御覽） 守宮驗淫，諸書互見，而法皆微異。 ~ ~ ~ ~ ~ ~ ~ ~ ~ ~ 4、論述相關者 4.1 女貞 《集注》：女貞...葉茂盛，凌冬不凋，皮青肉白，與秦皮為表里，其樹以冬生而可愛，諸處時有。（草木上品） 《萬畢術》：女貞木者，少陰之精，冬葉不落。（藝文類聚） 4.2 曾青為藥，令人不老 《集注》：曾青...久服輕身不老，能化金、銅。（玉石上品） 《萬畢術》：曾青為藥，令人不老，取曾青十斤，燒之以水，灌其地，云起如山矣。（太平御覽） 4.3 南山牡荊，指病自愈 《集注》：仙方用牡荊，云能通神見鬼。（草木上品） 《萬畢術》：南山牡荊，指病自愈，節不相當，有月暈時剋之。（太平御覽） 《集注》所云仙方之用，當與《萬畢術》相近。 4.4 鵲腦令人相思 《集注》：五月五日取鵲腦，人術家用。（蟲獸中品） 《萬畢術》：鵲腦令人相思，取雌雄鵲各一，燔之，四道通，丙寅日與人共飲酒，置腦酒中，則相思也。（太平御覽） 《集注》所云術家之用，當指《萬畢術》此條之類。 4.5 黍成蠐螬 《集注》：蠐螬...生河內平澤及人家積糞草中，取無時，反行者良。（蟲獸中品） 《萬畢術》：黍成蠐螬，以秋冬雜黍置溝中即生蠐螬。（太平御覽） 腐草生蟲，在漢時為異術，在梁時已為常識也。 4.6 八月榆檽，令人不饑 《萬畢術》：八月榆檽，令人不饑，以美酒漬榆檽，曝干以清粱米、紫莧實，蒸令相合，欲不食者，三指撮酒以服之，即不饑耳。（太平御覽） 《集注》：榆樹...斷谷乃屑其皮，并檀皮服之，即所謂不饑者也。（草木上品） 《集注》：五木耳∶名檽，益氣，不饑，輕身，強志。《斷谷方》云∶木檽又呼為桑上寄生。（草木中品） 《集注》：青粱米…益氣、補中、輕身、長年。（米谷上品） 《集注》：赤莧，莖純紫，能治赤下，而不堪食。藥方用莧實甚稀，斷谷方中時用之。（菜部上品） 榆檽者，榆樹上所生之木耳也，非榆、檽并用也。 又《陶潛方》：避饑方，青粱米一升，以醇酒漬之三日，百蒸白露，善裹藏之，欲遠行入山食之，一食，十日不饑。（醫心方） 依《集注》之意，榆、檽、青粱米、赤莧皆可作辟谷之用，其所指之斷谷方或即《萬畢術》所載之方也，《陶潛方》之避饑方蓋《萬畢術》之簡省。 ~ ~ ~ ~ ~ ~ ~ ~ ~ ~ 5、《集注》中可能見于《萬畢術》之文 5.1 服玉如玉化水法 《集注》：玉泉...久服耐寒暑，不饑渴，不老神仙，輕身長年…此當是玉之精華，白者質色明澈，可消之為水，故名玉泉...煉服之法，亦應依《仙經》服玉法， 水屑隨宜。（玉石上部） 《證類本草》：三十六水法，服玉如玉化水法：化玉為玉漿，稱為玉泉，服之不老。 淮南三十六水法，或載于《萬畢術》也。 5.2 地黃主屬骨 《集注》：干地黃...主治折跌，絕筋，傷中，逐血痹，填骨髓，長肌肉...淮南七精散用之。（草木上品） 《淮南子，覽冥訓》：今夫地黃主屬骨，而甘草主生肉之藥也。 《淮南子》此言，及所謂淮南七精散者，當見于《萬畢術》也。 5.3 虻治積血 《集注》：木虻...主治淤血。（蟲獸下品） 《淮南子<說山訓>》：虻治積血。 《淮南子》此文或見于《萬畢術》也。 ~ ~ ~ ~ ~ ~ ~ ~ ~ ~ 今《集注》亦為輯本，而其大略可見也，依上數十條，可見其與《萬畢術》之淵源甚深。 陶貞白更有《靈奇秘奧》之書，余已考得其亦有取于《萬畢術》，于是知陶貞白之著書旨趣也，而此種旨趣似是葛洪以來之傳統，而博物、巫醫、方術之難分流，至中古猶然也。 復次，今后輯《萬畢術》者，于類書佚文之外，更應往《淮南子》與高誘注中仔細求之，而以《醫心方》《外臺秘要》《千金方》及本草諸書考校之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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