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炙甘草湯又名復脈湯，出現于《傷寒論》正文177條，及《金匱要略》附篇，是治療“心動悸，脈結代”的名方。東漢末年，內戰頻繁，仲景原書兵火湮沒，有賴叔和補方造論，輯佚流傳，但錯訛難免，爭議也在所難逃。炙甘草湯方涉“麻仁”也便如此，后世理解不一，說辭主要有三：其一、麻仁為酸棗仁；其二、麻仁為黑芝麻；其三麻仁為麻子仁。炙甘草湯中麻仁究竟為哪一種植物來源？只有還原歷史本來面目，才能更好的理解其本真意義，也是對仲景先生最好的尊重，也是對民族醫學最好的傳承。 張仲景用藥尊《神農本草經》，《傷寒論》用藥90多種，其中有70多種主要藥物均為《神農本草經》所載。詳《神農本草經》，麻蕡條下的麻仁、胡麻即黑芝麻、酸棗均有收錄。柯琴、吳謙等認為，本方中“麻仁”應為“酸棗仁”。《神農本草經》載酸棗仁“主心腹寒熱，邪結氣聚，四肢酸疼，濕痹。久服安五藏，輕身延年”。《名醫別錄》載“主煩心不得眠，……虛汗煩渴，補中，益肝氣，堅筋骨，助陰氣，令人肥健”。仲景在整個《傷寒雜病論》中也有用酸棗仁，《金匱要略·血痹虛勞篇》“酸棗湯”中也并非用“麻仁”指代“酸棗仁”，所以，盡管在實踐中酸棗仁可以在本方中會出現，但并不合乎仲景的藥用本義。 關于黑芝麻的說辭，主要來自清代唐容川的《血證論》，其講“麥冬、生地、芝麻清潤之，使桂枝雄烈之氣變柔和，生血而不傷血”。今考證《神農本草經》“胡麻”即為黑芝麻，《神農本草經》言其“主傷中虛羸，補五內，益氣力，長肌肉，填髓腦。久服，輕身、不老。一名巨勝。葉，名青蘘。”《本草經集注》說“八谷之中，惟此為良。淳黑者名巨勝。巨者，大也，是為大勝。本生大宛，故名胡麻。”黑芝麻主要功效在于補益肝腎精血，兼有潤腸通便之功，“心動悸，脈結代”的炙甘草湯，取“胡麻”以補益肝腎，潤養五臟，兼潤腸之效，也合乎邏輯，并無不通，因此唐容川之說看來也不無道理。 麻子仁之說，為后世的主流講法。仲景用麻子仁凡見兩處，一處為麻子仁丸，一處即為炙甘草湯中。《神農本草經》麻蕡（音墳）條下載“主五勞七傷，利五臟，下血，寒氣。多食，令人見鬼狂走。久服，通神明、輕身。一名麻勃。麻子：味甘，平。主補中益氣，肥健、不老、神仙。”神農氏筆下的麻子功效主要為“補中益氣”，此外兼有“主五勞七傷，利五臟，下血，寒氣”之效。及至今日的后世醫家崇經之風蔚為壯觀，將炙甘草湯“麻仁”與麥冬、生地等滋陰養血藥相提并論者比比皆是，實際已經遠離仲景本義。從現代醫學來看，便秘會加重心臟負擔，用火麻仁以緩瀉，只是從另一角度給予全新的闡釋。 此外，《金匱要略·肺痿肺癰咳嗽上氣病脈證并治》附方中提到炙甘草湯“治肺痿涎唾多，心中溫溫液液者。”肺痿的病理機制不外乎肺臟虛損，津氣嚴重耗傷，以致肺葉枯萎。《金匱要略·血痹虛勞病篇》附方中也提到炙甘草湯，藥用人參、麻仁配伍補一身之氣。此外，《神農本草經》講麻子仁又有“下血”之用，《名醫別錄》也載麻子仁“破積血，復血脈”，現代研究火麻仁富含不飽和脂肪酸，可調節脂質代謝，抑制血小板聚集，抗動脈硬化，這與古人所認識的“下血”“破積血”“復血脈”頗有吻合之處，這也給炙甘草湯藥用麻子仁提供了佐證。回歸本源，仲景炙甘草湯所用麻仁為麻子仁之說更接近其本意。 總歸是年代太過久遠，真相湮沒，一切都是建立在而今已知資料基礎之上的推演。酸棗仁說、黑芝麻說、麻子仁說，三者之中，麻子仁說也許更接近仲景的本真用途。不過仲景藥用麻子仁遵《神農本草經》“補中益氣”與后世解讀的滋陰、潤腸等相去甚遠，這恐怕是當今絕大多數人無法接受的客觀事實吧，但是，這應該最接近歷史本來的真面目。兩千年來，尊經成風，已經使漢醫漢藥遠離其本來的路子？還是說，兩千年來，重經使漢醫漢藥步入正途，走上了光明大道？不得不說，這，真的是一個需要當今民族傳統醫藥圈深刻反思的事情。此，誠存亡之秋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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