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遠河八道堰采風文學作品集(六)清溪河上八道堰 作者:楊紅英 不管是知名還是不知名的河流,因“斗折蛇行,明滅可見”的靈動變化,因不可一覽無余,我們感受到的便是它的自在,它的綿延,它的千年不斷。“自在清溪自在流,千年萬載隴連疇”,一玄所歌詠的清溪河如是也。 清溪河,一個再普通不過的河流的名字,發源于海拔830多米的倆母山,流出威遠縣境后,連同這個名字一起融入自貢的旭水河,再融入釜溪河,再融入沱江,最終歸入長江,全長不過130公里左右,在威遠境內就60多公里。 自我記憶起,這條河便是躺在河床里一股水流,渾渾的,淺淺的,像一個不大管理自己的懶漢,一張臉既當不了映出滿面霞光無邊風月的鏡子,一個身又無“沙鷗翔集,錦鱗游泳”般的熱鬧。這便是一個不生長在河邊的人對它長久的印象。對于人們習慣冠之以“母親河”的稱號,我是不解的,無論是孩童時代,還是青年時期,我和我身邊的朋友,沒有誰會把話題向這條河流靠攏。我和它是疏遠的,陌生的。 只有一段時間,人們才提起它,關注它,但語氣都是厭惡的。那個時候不是它懶得管理自己,而是人們有意把它當成了一個垃圾池,一個廢品聚集地。不用的塑料袋,用過的衛生巾,未處理的生活工業用水,一股腦兒涌向它。“清溪河,呵呵!”大家捂著鼻子路過時,順手扔掉手里的包裝袋,對這個“懶漢”一陣奚落后趕快跑開。 幸好“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來得及時,不僅還原了它的面目,在城區還有沿岸的綠化帶,算是給它做了一次美顏。人們又重新喜歡它,喜歡依傍而居,喜歡沿岸走走。白鷺也愛上了它,喜歡盤旋在它上,喜歡落腳于它。或許,它又變成一個安靜的姑娘,不言不語間,已悄悄化為城市的修養,以不可或缺的品質,調節著城市的詩情畫意。 由不咸不淡到邊嘲邊諷再到又喜又愛,對它的態度轉變之大,完全超乎我的想象。我不知道世間還有什么事物能讓一個人如此心性不定,也許走了千萬年的河流也不明白一個短短幾十年的生命會在它的面前隨意如此。 “鹽巴煤炭相交換,水路艱難旱路憂”,一玄的詩帶回的是一段被人忘卻的歷史,是清溪河的前世。 “碧波萬頃,帆影點點”,作為一條河流,最驕傲的便是有這番與船共舞的光景。未修水庫前,清溪河是有這榮耀的。但不管要加給多少詩意,它終究是有怪脾氣的,何況本身還缺乏大江大河的氣魄。時而一段淺灘,時而一段險坳,時而狹窄,時而激猛,雖無三峽礁石林立旋渦叢生般要了船只的命,但“四凼五嘴九坨十八灘”,小打小鬧一樣能把船家折磨得發瘋。 從盤灘過坳,船運與肩挑并用,到開鑿船槽,小心行船,幾百年間,人們與這條河流打交道的心情都是敬畏的,一點不敢造次。到民國時期,扎堰興起,官方和民間投入巨大人力物力,搶工搶時,在枯水期把一條“自在”的清溪河分割包圍,希望以主動控制流水的方式馴服它。于是“貓貓堰”“黑水堰”相繼而起,為半年枯水期的行船帶來了十分的便利,曾一度解放了周遭船工緊繃的心弦。然而,汛期一到,清溪河便顯露出兇狠的一面,三兩下便把一方方幾百斤重的石頭推開,嗷嗷叫著沖向前方。無奈,只能“歲修”,只能年復一年,用重復的頑強對付它的桀驁不訓。 如果沒有舉“天府之國”之力去支撐中華民族的抗日戰爭,威遠人民與清溪河的斗爭依然是無奈的歲修吧。然而,烽火狼煙迫在眉睫,“川鹽濟楚”勢在必行,怎么辦?川康鹽務管理局立即著手川鹽這盤棋,整理流向川鹽生產地——自貢的鹽井河。作為鹽井河的上游,清溪河自然就在整理的范圍內,何況清溪河所在的威遠盛產自貢急需的煤。 1938年12月20日,華北水利委員會進駐威遠鋪子灣,第一次對這個鄉野村夫進行專業的全面的體檢。洪水期流速每秒200方,枯水期流速每秒0.5方,最近洪災發生在1898年,為方便船只航行,從鋪子灣到雙河口,可著手船閘工程…… 1940年12月,根據測量,結合實際情況,開始了一個前所未有的巨大工程。從此,清溪河的命運步入從未有過的軌道,成為國家生命線的一部分。開山鑿石,用威遠盛產的質地堅硬的青石20萬方筑堰。調集石匠,把威遠所有青壯年匯聚到雷家凼、羅家壩、破灘口、鴨子灘、墩子壩、廖家壩、高洞、觀音灘。用米漿、石灰和磨碎的磚料自制代水泥,牢固成寬達4米,高達5米,長達60米的形制不一的雙堰閘。 1943年,配套設施都已完成,八道堰完成七道。1000多條船只來回穿梭,在八道堰的關閘與開閘間,做著煤炭鹽巴的交換式,演繹了清溪河上一段最為輝煌壯觀的故事,為自貢的鹽業發展,為抗日戰爭貢獻了最堅實的資源。 如今,八道堰已魏然屹立80年,如果是一個人,早已到了風燭殘年的時候,但它全然忘卻了時間,淡忘了過去,似乎要用銹跡的閘門,規整的堰壩,爬了青苔的石體,牽連成八級階梯,與靜默的清溪河一起安靜地走向未來。 那么,因了八道堰,清溪河在我們眼中還只是一位姑娘嗎?當我們漫步在岸邊步道上,花草樹木里,還只是把它當做一種景觀嗎? “有心人講傷心史,黃土青山碧水留”,一玄的詩里提到的“有心人”便是文史愛好者雨詩。他像明朝那個柱杖芒鞋行走于荒郊野道的徐霞客一樣,來來回回奔走在清溪河道上,從每一個灘涂,每一座山形,每一個故事,每一個地名,每一張衛星地圖,每一個老河工的講述,尋找蛛絲馬跡,尋找它的前世。比徐霞客優越的是,他可以拜訪各大檔案館,還有一幫可以提供線索的朋友。終于,十年的歷程,十萬字的資料,八道堰在他的面前化成一張清晰的圖紙,赫然寫著清溪河的前世。 此刻,站在觀音灘的堰壩上,聽著雨詩激動地講解分別位于觀音灘石橋兩邊的扇形結構,看著人們穿過不銹鋼的柵欄奔向旁邊的觀音廟,我仿佛化作了河里的一滴水,堰閘里的一方石,在時間里,靜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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