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11年,禮部尚書喬白巖前往南京王陽明處拜訪論學。王陽明后來寫了《送宗伯喬白巖序》一文,提到了雙方就學習如何得道的話題展開討論,得出的結論是學不在于專精,而在于明誠。 這篇序文中有這樣一句話:是故非專則不能以精,非精則不能以明,非明則不能以誠,故日「惟精惟一」。 這句話出自《左傳·昭公十三年》,大意是說如果不能專一于道,便不會有真正的精;如果不精深于道,便不能有真正的明;如果不能明悟于道,便不能做到心存至誠,因此圣人才說惟精惟一。其實它前面還有一句:「學貴于專,好學而不貳」,不過它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惟精惟一」。 王陽明在與喬白巖對話時,先說「學貴專」,喬白巖說到了他從小就喜歡下棋,專注其中,樂不思蜀,沒過多久就贏遍了全鄉人,三年左右在國內就沒有對手了。于是感嘆道:的確是學貴專啊! 王陽明并沒有表態,而是繼續說「學貴精」。喬白巖又說對,他在年長之后開始學習辭章之學,即寫文章。他花費了很多精力去研究各種經史,沉浸于各種辭章學問里,有巨大的收獲,最后又感嘆:的確是學貴精啊! 王陽明依然沒有多說,又拋出了一個話題:「學貴正」。這次喬白巖反而對之前的愛好下棋和鉆研辭章之學感到后悔和慚愧了,尤其在中年喜好圣賢之道之后,更是不把曾經引以為豪的下棋和辭章放在了心上。 這時候王陽明才表態,他說不管學下棋、學辭章還是學圣賢之道都叫作學,只是境界差遠了,圣賢之道是大道,其他都是荊棘叢生的小道,只有走上了圣賢之道才能做到真正的明和誠。所以王陽明才說學不在于專精,而在于明誠。 嚴格說來像下棋、寫文章等,在古人看來都是高級手藝人罷了,只能算在小人的行列里,而不是孔子說的「君子不器」。因為只是專一下棋而已,久而久之就沉溺下去;而只是精深于文章之學,容易讓人變得偏執,都不是一個君子所為,更不用是圣人了。 其實王陽明早年也曾沉溺于各種圣賢之道外的技巧,他的學生湛若水稱為「五溺」,即溺于任俠、溺于騎射、溺于詞章、溺于神仙和溺于佛氏。王陽明在這幾個方面都達到了大師級水準,可在他看來也只是專精而已,離圣賢之道差遠了。于是他做學問就不再偏執于某一樣技能,而是奉行圣賢之道,才能做到「惟精惟一」,達到至誠的境界。 「惟精惟一」出自《尚書·大禹謨》,是舜傳王位給禹的十六字道統心法,即「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執厥中。」它的意思是人心高而險,道心幽而妙,應當用心精純無雜、專心不二,誠心敬意堅持篤行中和之道。雖然清代考據大師閻若璩積數十年之功寫的《尚書古文疏證》,說出了最權威的《尚書》有二十多篇是后人偽造的,其中就包含這首出名的《大禹謨》,不過是真經還是偽經,只要內容好就行。 其中的「精」是精純,「一」是天下大本的意思。精,然后才能明;明,然后能誠。可見「明」是「精」的目的,而「誠」則是「一」的基礎。只有由「精」到「一」,才能走上學習圣賢的大道。做學問也是如此,如果僅僅停留在專精上面而沒有突破,就不可能學有所成,至少離得道尚遠,更不可能至明誠了。 總而言之,一個人若是學習為了達到明誠的境界,以圣賢做學問的標準要求自己,而不是專精而已,他的學問自然比一般人高出一等,理解各種小技能根本不在話下。比如喬白巖提到的學下棋和作辭章之學,對于他而言不是區區小事嗎?唐太宗在《帝范》有云:「取法于上,僅得為中,取法于中,故為其下。」說的就是這個道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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