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把真相比作冰山,那么傳說只能讓人看見水上冰山的一小部分,所以僅憑傳說來解讀上古歷史必然會出錯,而古籍中關于上古史的部分基本都是傳說和杜撰的結果,真假參半,并且呈現出越往后越失真的情況,好在現在的我們可以從考古學和人類學等領域獲取幫助,以補遺漏,但所見的依舊只是水上冰山,想窺其全貌還不是現在可以做到的。 神農、炎帝和黃帝 神農部落是來自渭河平原的仰韶文化,其發源地是渭河上游。 距今6000多年前,神農部落自渭河平原遷入中原地區,取代了中原地區原有的一些新石器中早期文化。與此同時,炎帝部落出現在東部沿海地帶,屬于大汶口文化的一支,其后裔向西南方向遷徙到長江中游的江漢平原,就是《山海經》記載的祝融遷江水。 《山海經·海內經》有:“炎帝之妻,赤水之子聽訞,生炎居。炎居生節并,節并生戲器,戲器生祝融。祝融降處于江水,生共工。” 祝融部落取代了江漢平原地區原有的大溪文化,在此建立了屈家嶺文化,我們稱之為炎帝后裔族群。 距今4900年左右,炎帝后裔部族北上,征服了神農部落,仰韶文化和屈家嶺文化相融合發展出了廟底溝二期文化,所以廟底溝二期文化中的大汶口文化痕跡其實是由屈家嶺文化帶來的。 炎帝后裔部落的這次北上并沒有建立一個長期而穩定的政權,在他們向北擴張的時候遭遇了來自北方的黃帝部落,其時間大約是距今4800年左右,炎帝和黃帝之間發生了阪泉之戰,炎帝的失敗導致其部落分裂,蚩尤取代炎帝成為該部落新的領袖,但蚩尤部落最后也以失敗告終,這就是涿鹿之戰。這里需要補充一下,與黃帝發生戰爭的炎帝并不是《山海經》里的炎帝,而是其后裔。 炎帝和蚩尤部落的失敗導致廟底溝二期文化的瓦解,但黃帝與炎帝、蚩尤的戰爭局限于北方,并未對南方構成影響,黃帝部落也沒能南渡黃河,也不具備渡河作戰的工具。江漢平原的屈家嶺文化仍在繼續發展,其對應的就是炎帝的后裔共工部落。 顓頊與少昊 距今4600年左右,一支走出蜀地的族群進入江漢平原,并與共工部落發生戰爭,這就是“共工與顓頊爭帝”神話背后的事件原型,共工部落失敗之后,屈家嶺文化結束,發展而來的就是石家河文化,這支蜀地走出來的族群就是顓頊部落。 顓頊部落繼承了大部分炎帝部落文化,包括祝融的稱謂,所以中國上古時期的祝融其時是兩個,一個是炎帝的后裔祝融,一個是顓頊的后裔祝融,屬于文化繼承的結果。 顓頊族群自身的最大特點是巫文化,這也是楚地巫文化的主要來源,關于這一點,我們會在以后文章里進行論述。顓頊的祖先是來自西北地區的黃帝部落,也就是說,黃帝部落在冀北的涿鹿戰勝炎帝之后并未南渡黃河,而是轉向西北,其后裔途經青藏高原進入蜀地,這就是顓頊部落,顓頊部落順長江而下進入江漢平原從而實現征服,整個過程他們用了二百年的時間。也就是說,顓頊與共工爭帝其時是黃帝與炎帝戰爭的延續。 顓頊部落占據江漢平原后開始向北擴張,進而占據了整個中原地區,又向西擴張到渭河中下游地區,建立了空前強大的帝顓頊政權。 在顓頊族群擴張的同時,東部沿海地區的族群也在發生著戰爭與融合,這就是良渚文化的北上。山東龍山文化雖然同大汶口文化同處一個區域,并不是簡單地由大汶口文化直接發展而來,事實上,一個地域內的一種文化通常不會自發地出現轉變,而是受到外力作用的結果,最常見的“外力”就是自然環境變化和外族入侵。山東龍山文化的出現其時是南方的良渚文化延海岸線北上的結果,或者說,山東龍山文化其時是在大汶口文化的基礎上受到良渚文化影響的結果,所以龍山的玉文化并不是大汶口玉文化的升級,而是良渚玉文化的遺存,這就是史書上的少昊族群的興起,“少昊”的稱謂可能是源于良渚的太陽神崇拜。 《山海經·大荒東經》有:“東海之外大壑,少昊之國。” 少昊又稱少皞,少昊族群的一支自東向西擴張,由山東進入河南東部,并在此遭遇了同時在向東擴張的顓頊部落,兩者發生了長期的沖突,并最終和解,這也是上古時期少有的族群之間的和解,可能跟彼此存在共同的文化基因有關。 《山海經》有:“少昊孺帝顓頊于此,棄其琴瑟。” 少昊顯然是東道主,而顓頊屬于客人,“孺”不是撫養,而是招待,“琴瑟”是和好之意,《詩經·周南·關雎》又有“琴瑟好合”一說,后來用于比喻夫妻關系。整句話講的是少昊與顓頊摒棄前嫌,重歸于好。 河南地區的龍山文化不同于山東龍山文化,其更多的文化因素是來自南邊的石家河文化,所以稱之為王灣三期文化更為合適,王灣三期文化代表的是顓頊部落的興盛期,顓頊的部落就是高陽氏,楚人屈原稱自己是“高陽苗裔”也是符合史實的。 堯、舜、鯀 這上古距今5000年至4300年的簡單情況,而距今4300年開始,一場新的變動開始了。 《山海經·大荒西經》有:“西南海之外,赤水之南,流沙之西,有人珥兩青蛇,乘兩龍,名曰夏后開。開上三嬪于天,得九辯與九歌以下。此天穆之野,高二千仞,開焉得始歌九招。” “夏”是族群的標識,本義是一個完整的人,“后”是上古時期對部落首領的尊稱,相當于“王”,而“開”是起始之義,“夏后開”的意思就是夏族最早的首領。 注意,這里的夏后開又稱夏后啟,并不是歷史文獻所記載的禹的兒子,這是后世對上古傳說融合的結果,事實上,夏后開要比禹早得多,而被稱為禹也并非一人,是外族對夏族首領的稱謂,最早的時候,這個稱謂不無貶義。 其中“西南海之外,赤水之南,流沙之西”,已經明確了夏族的地理位置,《山海經》里的海并不一定是大海,而是方位,“西南海'可以理解為在西南那個地方,《大荒西經》里的“西南海”大致就是今天的四川盆地,“西南海之外”也就是四川盆地以西,《大荒西經》的赤水在昆侖之墟的東部,昆侖之墟并不是現在的昆侖山,而是祁連山脈,結合上述這些方位,夏后開的所在地顯然是青藏高原東部,也就是后文所說的“高二千仞”的“天穆之野”,大致是今天的四川、青海和甘肅三省的交界地帶。后來歷朝歷代該地區所建立的少數民族政權也都以“夏”為國號,這是有根源的。 蜀地是受夏文化影響的,但這個影響從蜀地的西方傳入的。 在《山海經》里,“珥蛇乘龍”是地位的象征,但凡“珥蛇乘龍”的都是祖先神,但有規格上的差別,其中“珥兩蛇,乘兩龍”是最高級別,說明夏后開是級別最高的祖先神,而禹的兒子顯然是沒資格享受這種待遇的。“九辯”與“九歌”其時是族群的史詩,上古時期,一些沒有文字的部族通常會以詩歌傳唱的方式來講述祖先的事跡,稱之為史詩,這種現象普遍存在于中國的西北與西南地區,后來同樣崛起于西部的周族的詩歌其時也是這種史詩文化的延續,所以周人對夏的認同源于文化上的繼承。 夏族所建立的文化就是齊家文化,這是一個空前強大的文化,只是我們對它的了解還不充分,夏族已經出現了階級,整體進入奴隸社會,神木的石峁遺址就是他們東進的結果,所以說,對石峁遺址也沒必要大驚小怪,因為她屬于夏族的城池。夏族的城池也并非這一個,喇家遺址就是他們留在西方的據點,而在喇家與石峁之間一定還有更多的古城遺址,有的已經徹底焚毀,有的還有待我們去發現。 有人說石峁遺址屬于黃帝部落,這是不對的,但卻沾邊了,因為石峁和鯀是有關系的,而《山海經》里記載了黃帝與鯀之間的關系。 《山海經·海內經》有:“黃帝生駱明,駱明生白馬,白馬是為鯀。” 這里的“生”應該理解為部落的分化,“鯀”的稱謂同樣不是一個名字,而是其它部落對他的稱謂,而且是在死后得到的。過去很多學者認為《山海經》的這個記載屬于鬼扯,因為他們是以儒家典籍為依據來解讀《山海經》的,兩者相沖突。在儒家典籍里,鯀是顓頊的后代。 《史記·夏本紀》有:“禹之父曰鯀,鯀之父曰顓頊,顓頊之父曰昌意,昌意之父曰黃帝” 之所以會出現這種情況,是因為儒家對上古的部族首領進行家族整合的結果,事實上,鯀與顓頊之間并沒有直接的血統繼承關系,只能說兩者都是黃帝的后裔。 《呂氏春秋·郡守》有:“奚仲作車,倉頡作書,后稷作稼,皋陶作刑,昆吾作陶,夏鯀作城,此六人者,所作當矣。” “鯀”善于建城并不是捕風捉影,“鯀作城”也不是無緣無故的,因為夏族吃過“城郭不修”的虧,這似乎有點讓人難以置信,但我們憑借有限的信息,確實能符合這個猜測,這還得從齊家文化的擴張說起。 從現有的考古資料可知,齊家文化的東邊擴張到了黃河西岸,事實上,在齊家文化中早期就已經擴展到了山西,但他們在晉南遭到了失敗,打敗他們的是來自東方的部落,這就是上古時期的唐,唐族憑借武力戰勝了當時占據晉南的夏族,并建立了自己的文化,這就是陶寺文化,事實上,陶寺文化的前期應該是屬于夏族的齊家文化,而唐族屬于繼任者,唐族就是傳說中的堯部落。 堯部落的發源地是河北保定,屬于燕山一帶南遷的小河沿文化,而小河沿文化的前驅之一是紅山文化,紅山文化是黃帝部落的源頭,也就是說堯也屬于黃帝的后裔之一,但堯部落在南遷的過程中又融入了龍山文化,所以陶寺文化具有來自東方的龍山文化的痕跡。 在堯與黃帝之間其實還有一個關鍵人物,這就是嚳,嚳代表的就是小河沿文化,嚳部落又分化出三個重要分支,一個就是堯部落(唐族),一個是媯州的舜部落(陳族),還有一個就是在小河沿文化基礎上發展而來的代表夏家店下層文化的契部落(商族)。這三個部落分別形成各自的勢力,堯部落占據晉南,舜部落占據冀北,契部落遷居商丘,三者同姓異氏,施行的是內婚制,所以堯舜部落實為一體。補充一下:上古有兩個舜,一個是東夷姚姓舜,一個是冀北媯姓舜,關于他們之間的關系我們以后會單獨說明。 夏族被攻滅的時間大約是距今4200左右,這個被攻滅的夏就是夏后開或是他的后裔,關于這段歷史,基本所有文獻都不曾記載,但《逸周書》里卻提了一句。 《逸周書 史記解》有:“昔者西夏性仁非兵,城郭不修,武士無位,惠而好賞,屈而無以賞,唐氏伐之,城郭不守,武士不用,西夏以亡。” 這里的西夏就是夏族,因為他們在西邊,所以又稱之為西夏,西夏覆滅,但齊家文化還在,族群還在,于是他們在黃河西岸建立了石峁城來對抗唐族,這個城的建立者可能就是鯀,或者是鯀的先祖,所以石峁的出現應該晚于陶寺,鯀不一定是城的發明者,但他應該是把建城水平提升到一定層次的人。 那么鯀與夏后開又是什么關系呢? 《國語·周語下》有:“其在有虞,有崇伯鯀播其淫心。” 這里把鯀稱之為“崇伯”,這明顯是受周代的分封制影響,國名加爵位的寫法,上古時期并沒有分封的說法,但不管怎樣,鯀確實是一方首領,其部落被稱之為崇,所以鯀的部落也被稱之為有崇氏,這個最早崇國很可能就是石峁,而后來的陜西和河南的崇國很可能是鯀禹族群遷徙的結果。鯀是夏族的繼任領袖,其祖先與夏后開可能是盟友,也可能是同族分支,繼承于夏但并不自稱為夏,而是被后來的周族稱之為夏。 族群的崛起必然是一個長期的過程,由弱到強,絕不會像《史記》中所寫的那樣,僅憑鯀禹兩代人就一統天下,我們可以拿秦朝為例,如果沒有詳實的史料而僅憑傳說,秦始皇顯然是憑一己之力統一六國的,但如果了解了秦國的歷史就會明白,所謂“秦王掃六合”其時秦國數代人努力的結果,非秦始皇一己之功。鯀禹部落同樣是在夏族的基礎上壯大起來的,而夏族在其弱小階段受制于高陽氏,也就是前面提及的顓頊部落。 因為陶寺文化的存在,齊家文化始終無法染指中原,也就是夏族被唐族擋在了西方,其局勢可以參考春秋時期的秦晉之間的關系,縱使秦穆公雄才偉略,但無奈晉國橫亙山西,直接阻斷了秦國向中原擴張的路線。 但夏族并未就此安定,始終在謀求東擴的機會,《山海經·大荒北經》:“有鯀攻程州之山”。《山海經大荒西經》:“西北海外,大荒之隅有禹攻共工國山。',也就是說,在夏族入主中原之前,在西北一帶一直是有軍事行動的,并為其向東擴張做著準備,這跟周族和秦人的發展策略并無不同。 就在鯀禹部落崛起的過程中,發生了一件大事,這件事直接影響了華夏歷史的走向,就是大洪水。這次洪水導致了鯀的死亡。 鯀是被殺死的,這是一個并無分歧史實,但關于他被殺的原因和過程,史料是存在分歧的,《左傳》和《國語》就有不一樣的記載。 《左傳·昭公七年》有:“昔堯殛鯀于羽山。” 《國語·晉語五》有:“是故舜之刑也亟鯀。” 那么問題來了,鯀到底是堯殺死的還是舜殺死的呢? 其時都不是,真正殺死鯀的是帝,儒家雖然脫胎于巫覡,但卻不講鬼神,所以在儒家的認知里,帝等同于王,而儒家是以周代的政治制度來構想上古社會的,于是會認為上古時期也是天下一統的,天下一統必然是只有一個帝,那么與鯀同時代的帝,就是堯或舜,于是就坐實了是堯或舜殺死了鯀。 但是作為圣王的堯舜不可能無緣無故就殺人,于是就給鯀按了一個牽強的罪名,那就是治理洪水不成功。之所以說這個理由牽強,是因為歷朝歷代的帝王只因臣子辦事不利就誅殺他,實屬少見,最離譜的是,他自己不行還要他兒子繼任,不可謂不荒唐。 首先,堯和舜并不是什么仁孝的圣王,關于這件事我們會在其它文章中剖析,其次,鯀也不是他們的臣子,彼此都是獨立的部落,最后,即便堯舜不講仁孝,鯀也不是他的臣子,但鯀依舊不是他們殺死的,前面已經說過,殺死鯀的是帝。 《山海經·海內經》有:“洪水滔天。鯀竊帝之息壤以堙洪水,不待帝命。帝令祝融殺鯀于羽郊。” 這里已經說得很明白了,殺死鯀的是帝,而執行的人是祝融,那么這個帝又是誰呢? 想要知道帝是誰,只要知道祝融是誰就清楚了。前文有提及,上古的祝融有兩個,一個是距今五千多年前的祝融,屈家嶺文化的建立者,那個祝融是炎帝(《山海經》炎帝)之后,比黃帝還要早得多,還有一個祝融是顓頊之后,而這里的祝融顯然就是那個顓頊之后。 《山海經·大荒西經》有:“顓頊生老童,老童生祝融,祝融生太子長琴。” 但這個祝融其時是一個職位,是顓頊從炎帝部落那里繼承來的,負責族群的火和軍事,可以理解為顓頊族群的軍事首領,后來的祝融姓就來自這里。既然祝融是顓頊之后,那個帝就是顓頊嗎? 事實上,殺死鯀的帝并不是顓頊,顓頊所在年代要比鯀早得多,這里的帝是顓頊的繼任者,顓頊部落的巫文化有其不同之處,該族群會稱呼已逝首領為帝,這是顓頊“絕天地通”的結果,后來的商族繼承了這個傳統。 為了弄清關系,我們需要重新梳理一下當時的幾大族群的勢力范圍。堯舜集團控制著山西高原和河北一帶,鯀禹集團控制著北方和青藏高原一帶,高陽氏控制著中原地區、渭河平原和長江流域,少昊后裔控制著山東、江蘇一帶,其中高陽氏是當時的霸主。 我們繼續說那件大事,距今4000年左右,青藏高原地區發生了一場大地震,這次地震造成了極大的破壞,喇家遺址就是在那次地震里被埋葬的古城,這次地震還破壞了黃河的河道,導致河水肆流,形成了堰塞湖,所以鯀禹治水都是疏通河道,并不存在什么堵與疏的分歧,大禹治水既不在河南,也不是長江、淮河,而是在青藏高原和黃土高原,就是黃河上游地區,積石山也確實就是大禹治水的起始端,鯀禹治水并不是受了誰的命令,而是因為那里就是他們自己的領土和家園,所以鯀死之后必然是禹接任。 處于黃河中上游的夏族想要解決水患,不僅要疏通,還得泄洪,而上游堰塞湖的泄洪必然會造成渭河與黃河中下游的洪災,而且是巨大洪災,鯀被迫選擇了泄洪,也就是《山海經》的說的“洪水滔天”。受災最重的當然就是下游的高陽氏部落,這就是高陽氏為什么派兵誅殺鯀的原因,所以這是一場因抗洪而引發的戰爭。而禹能治水成功其時就是建立在鯀泄洪的基礎上的,這本應該是鯀禹治水,而儒家為了樹立禹的形象,讓鯀背鍋了。 鯀禹部落和高陽氏沖突導致的結果是兩敗俱傷,真正受益的是堯舜部落,地處山西高原的堯舜族群受黃河泛濫影響最小,所以他們趁高陽氏受災之機入侵中原,這就是《史記》所載的舜流四兇、舉八愷、八元的原因,簡單地說,就是作為高陽氏后裔的八愷和八元屬于投降派,而四兇是抵抗派,總之,一場自然災害,讓堯舜部落實現了對華北平原、山東丘陵和山西高原的統一。 但地處江漢平原的反對勢力依然存在,他們就是《史記》所載的三苗集團,三苗其時是一個比較復雜的群體,他們屬于炎帝、蚩尤部落的后裔,代表的是后石家河文化,也就是說,在江漢平原,炎帝和蚩尤所代表的是屈家嶺文化,顓頊部落到來之后,發展為石家河文化,但主體人群依舊是炎帝后裔,高陽氏后期,又發展為后石家嶺文化。 三苗集團原本從屬于高陽氏,因為地處長江,并未受到黃河洪水的影響,所以有一定的實力來對抗堯舜部落。堯舜部落對三苗集團發動了戰爭,但并未取得決定性勝利,與此同時,處理完黃河水患的禹部落開始蓄勢待發。 禹的崛起 禹族群想要入主中原需要先統一西部,必須先解決渭河流域的有扈氏,而有扈氏其時就是高陽氏在陜西的勢力,史書上記載的夏后啟攻有扈是不對的,真正攻有扈的其時是禹,關于這件事,先秦的早期文獻有詳細的記載,其戰爭發生地是“甘”。 統一了西北,接下來就是山西,堯舜部落的陶寺文化首當其沖被攻滅了,滅陶寺的很可能就是石峁,禹部落在山西建立了新的城池,這就是夏墟。禹族群入主中原后舜族群落敗,一部分南遷進入湘地,其中一支建立了有痹(鼻)國(湖南道縣北),鼻國的先祖就是舜的弟弟——象,舜葬九嶷山并非虛言,至少是其后裔在此祭奠先祖。 在禹之前,夏族已經進入奴隸社會幾百年了,并不施行內婚制,而是外婚制,所以禹傳位給其子是理所當然的,但中原地區屬于禹部落的殖民地,并不一定會在此建都,這類情況可以參考同樣發源于西部的周與秦的統治方式,為了便于統治,禹的王城大概率在西北地區,那里才是當時的政治中心,也可能在山西,但落敗之后有可能東遷,而現在的二里頭和二里崗大概率都是商族的遺跡。 禹族群入主中原后也開始了對三苗的戰爭,關于這件事,先秦文獻有詳細的記載。 《墨子·非攻下》有:“昔者三苗大亂,天命殛之,日妖宵出,雨血三朝.龍生于廟,犬哭于市,夏有冰,地圻及泉,五谷變化,民乃大振,高陽乃命玄宮,禹親把天之瑞令以征有苗,四電誘祗。有神人面鳥身,若瑾以待,鐿矢有苗之祥,苗師大亂,后乃遂幾。” 墨子比較喜歡講鬼故事,其描述也許并不符合史實,但戰爭確實是發生了,而且很慘烈,說是禹親自發動的,總之戰勝三苗的是禹部族。但發動戰爭的那個禹并不一定就是治水的禹,因為關于這件事,《山海經》里有不一樣的記載。 《山海經·海外南經》有:“三苗國在赤水東,其為人相隨。一曰三毛國。” 《山海經·大荒北經》有:“有毛民之國,依姓,食黍,使四鳥。禹生均國,均國生役采,役采生修鞈,修鞈殺綽人。帝念之,潛為之國,是此毛民。” 在古代,“毛”與“苗”同音,毛民之國應該就是三苗,前一句是三苗遷徙前,后一句是三苗遷徙北方的原因,這里明確寫了三苗的遷徙史,但主導這件事的并不是禹,而是禹的后裔,叫修鞈,是“修鞈殺綽人”。 三苗的一支被遷走,這就是史書記載的遷三苗于三危,三危在西北地區,具體位置待考,而能做成這件事的顯然不可能是舜,舜在西部沒有勢力,只能是禹,因為三危是夏族的老家,那么這支三苗顯然是被奴役的。 還有一部分三苗被迫南遷,關于三苗和苗人的關系,我們留在以后論述。三苗之后,禹部落進一步統一了黃河流域和長江中下游地區,會稽山的大禹陵應該是真的,但這個禹并不一定就是治水的禹,即便是治水的禹,為其衣冠冢的可能性更大。總之,禹這個稱謂應該存在共享現象,第一個禹就是治水的那個禹,而這個禹的后裔同樣被稱之為禹,或者說后人把禹后裔的事跡也歸到了禹的身上。 總之,在距今4300年至4000年這個時間段內的主要勢力高陽氏、鯀禹和堯舜都與黃帝有關,這相當于黃帝族群戰勝炎帝族群之后,黃帝族群內部又分裂出不同派系并相互攻伐爭奪中原地區的統治權。一個族群是否強大其時不取決于她的征服能力,而是取決于她的繁衍能力,繁衍能力是農耕族群的優勢,而黃帝并不屬于農耕族群,關于黃帝后裔的演變,我們可以從鮮卑人的變遷史上看見一絲影子。 夏朝滅亡后,禹后裔四散,但留存兩支,一支就是東南地區的越人,一支在西北地區,也就是后來的褒國,據說還有一支回到了草原,這種可能性是有的,《史記》講匈奴人是夏的后裔,史料太少,這個說法無法探究,但同樣來自北方的匈奴人必然是和夏族存在血緣交流的。 因為夏的重心不在中原,所以商代夏并沒有繼承多少夏的文化,當時控制中原的禹族群可能都不稱自己為夏,稱崇的可能性更大,這就是中原崇國的最早來源,而稱之為夏的很可能是后來的周族。所以在商代的資料中應該找不到“夏”和“禹”,與之對應的應該是“崇”和“蟲”,“禹”字應該是“蟲”字衍化而來,可能是商族對夏首領的貶稱。 商族是自帶文化的,包括文字,所以在中原地區尋找商代之前的文字應該是徒勞的,而真正繼承夏文化的其時是周族。周族源于西部,卻不是黃帝的后裔,關于這個問題,我們會在以后的文章中論述。今天的華夏民族的血統的主要來源是周族,所以黃帝血統應該不屬于華夏民族的主體血統。 以上就是對史前史的簡單梳理,其中盡量避開儒家文獻的干擾,屬于結合傳說、歷史和考古的推理,這里只是講了一個輪廓,因為篇幅有限,具體細則我們會在以后的文章中進行補充。順便說一句,長江流域的早期文化對華夏文明的貢獻非常大,并不弱于黃河流域,炎帝、蚩尤、少昊、顓頊、三苗等部落都與長江流域文化存在著密切關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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