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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木石沉音  劉姥姥，一個積年的老寡婦，無所依靠，跟著女兒女婿過活，女兒一家四口，夫妻倆并一雙子女，因遠離京城地界荒僻，女婿又憊懶，因此家境十分貧寒，也是混一日算一日。 遠在京城的榮國府自不必說，鐘鳴鼎食的簪纓人家，世代受皇恩澤被，還有一位在宮里當娘娘的大小姐，何等榮耀？ 然而，就是這樣兩個云泥之別的人家，卻發生了扯不斷的聯系。隨著聯系的逐步深入，兩家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且不論賈府如何，單說劉姥姥一家，兩三年的光景便依靠賈家的救濟過上了富足的小康生活。 曹公送她四個字'芥荳之微'，誰說不是呢？窮苦的人家千千萬，安守貧困或許是最容易的選擇，但是年逾古稀的劉姥姥卻想去'碰一碰'，偏偏是這一碰，便碰出了許多的好處來。  窮而不裝劉姥姥的女兒家并不富裕，實在一點的說就是貧窮。女婿狗兒家老輩的還有些積蓄，到了狗兒這一輩只知吃喝享樂，把家業也都敗壞盡了。劉姥姥本有兩畝薄田生活，因女兒有兩個孩子需要照看，又要務農做活，才將劉姥姥接來一處住著，有個照應。 打小的莊戶人家是知足的，老婆孩子熱炕頭，丑妻近地家中寶，千百年來的農民便是如此知足的生活著。而狗兒卻是'小姐身子丫鬟命'，從小吃喝慣了，如今窮了下來，仍改不了舊時的毛病，有了錢就顧頭不顧尾，沒了錢又瞎生氣。 家里有個這樣的男人便苦了女人和孩子，除了跟著吃苦，免不了還要跟著受些閑氣。劉姥姥是上了年歲的，見不得女兒受這等閑氣，但又不方便和女婿正面沖突。于是，她想了一條'空手套白狼'的路來，既然是空手，便沒有任何損失的，成了是好的，不成也不用懊惱。
 劉姥姥講得都是實情，狗兒姓王，祖上曾做過小小的京官，曾經與王夫人的父親相識，因貪王家的勢力，因同姓王，便連了宗認作侄兒。只是后來，狗兒家業蕭條便同王家少有聯系。 劉姥姥并不避諱家中的窘境，窮便是窮，窮的是生活卻不是辦法，如若能得到富親戚的周濟而解決目前的貧困，不是一件樂事嗎？在她看來，這是再好不過一個辦法了。 狗兒愛錢卻更愛面子，在他看來，事情雖好，卻不是他能做的，但是又沒有放過這個絕好的機會，于是他給出了自己的建議，讓劉姥姥去尋王夫人的陪房周瑞家的，進而去見王夫人去討這個施舍。 劉姥姥深知女婿的嘴臉，只知吃喝，遇事就慫了，而女兒是年輕的媳婦更不能拋頭露面的求人。這個任務便只能由自己來完成，年老了，顏面雖然重要，但一家人的生存更重要。
貧窮向來不是固有的，能正視，且積極改變，而不一味的死要面子活受罪，所謂'窮而不裝'。劉姥姥正是因為邁出了這積極的第一步，才有了后面的逆襲人生。  窮而有智《菜根譚》說：貧家凈掃地，貧女凈梳頭，景色雖不艷麗，氣度自是風雅。士君子一當窮愁寥落，奈何輒自廢馳哉！ 劉姥姥不是有才的君子，她甚至不認識字，但是她的智慧是長期的窮苦生活磨煉出來的，更實用，也更有效，因此，她從不自暴自棄，她始終相信生活有希望。 一家人商定了這件事，第二天天未明，劉姥姥便梳洗干凈，帶著五六歲的孫子板兒進城了，為什么要帶著板兒呢？趕路這件事，帶著孩子其實是個累贅，可是劉姥姥自有打算，板兒年紀小，招人憐，這一老一小是絕佳的'打秋風'組合。 待周瑞家的問她是路過還是特來的，劉姥姥便說：'原是特來瞧瞧嫂子你，二則也請姑太太的安。若可以領我見一見更好，若不能，便借重嫂子轉致意罷了。' 她知道對周瑞家的要恭維，自古'閻王好見，小鬼難纏'的事不在少數，周瑞家的喜怒關系到她是否能見到王夫人，因此，她把來意著重放在看望周瑞家的上，雖然一聽就不真，但是聽著卻十分受用。 況周瑞家的原得過狗兒的助力，自然要做個順水人情，二來也顯示自己在賈府的體面地位。因此劉姥姥得以順利見到了王熙鳳這位管家奶奶。  見到了鳳姐就算是找到了正主，此刻光恭維是不解決問題的，即使她也不想在一個年輕后輩面前丟了老臉，但是貧窮畢竟是事實，也顧不上什么臉面不臉面的了。
鳳姐對她的來意已心知肚明，只是不肯立時定奪，便叫周瑞家的先傳了飯讓祖孫兩個去東屋吃，得空又問了周瑞家的王夫人的意思，才有了主意。 待吃過飯再見面，鳳姐先是道了一番大家族的難處，引得劉姥姥心里先涼了一截，只道沒有指望了。而鳳姐話鋒一轉，又把給丫頭做衣裳的二十兩銀子給了她，還自己另給了一吊錢坐車用。真真的讓劉姥姥喜的又渾身發癢起來。 賈府中探春等姑娘們的月例銀子是二兩，一年是二十四兩，寶玉在學里一年的費用是八兩，而劉姥姥在二進大觀園時聽到一頓螃蟹宴要花二十兩銀子，嘆道，足夠我們莊戶人家過一年了。由此可見，二十兩銀子確實不是個小數目。 此次'打秋風'獲得了圓滿成功，一家人一年的花銷便有了著落，這是意外之喜，也真真的應了劉姥姥的那句話：他們發一點好，拔一根寒毛比咱們的腰還粗。 窮則思變，變需有智，則無不通達。  窮而有義自古以來尊崇：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雖然有時或許能力不足，但是心意總是要有的。劉姥姥得了賈府二十兩銀子無以為報，秋后便將地里新收的糧食果蔬裝了袋子送來，是為報恩。 沒有了初次進府的拘謹與忍恥，更是絕口不再提及求取施舍之事，因為二十兩銀子的恩情足以讓她感念終生，怎么還能再得寸進尺呢？那不是莊家人的做派。 誰承想此番進賈府卻得了賈母的喜歡，留她多住了幾日，這幾日間將大觀園逛了個遍，賈府精致的吃食也盡數享用了一番。 鳳姐慣會察言觀色，她見賈母如此高興，免不了更新出許多節目來助興。劉姥姥因來自村野，自是不知道其中的規矩的，鳳姐吩咐什么便做什么，被鳳姐戲耍的團團轉，直逗得眾人捧腹大笑，賈母更是笑得眼淚都流出來了。 劉姥姥卻并不因此惱怒，反而積極配合著，任眾人取笑。 她是誠心實意來感謝賈家的，而用自己的粗鄙能博眾人一笑不也是一種報答嗎？  因此在她臨走之前對鳳姐曾言：'難得老太太和姑奶奶并那些小姐們，連各房里的姑娘們，都這樣憐貧惜老的照看我。我這一回去后沒別的報答，惟有請些高香天天給你們念佛，保佑你們長命百歲的，就算我的心了。' 此時她還并不知道此次賈府會給她更多的恩惠，而足以讓她過上富足的生活。 單單王夫人就給了一百兩銀子，這些足以讓她置地買田，其余的衣裳吃食等也都是上等的，是平常莊戶人家花錢也買不到的稀罕物。 古語云：受人賞識者替人分憂，受人恩惠者解人危難。 恐怕連王熙鳳也沒料到，在她的女兒巧姐危難之時伸出援手的居然是劉姥姥，這個受過她一吊錢恩惠的鄉野村婦。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賈府大廈將傾，死的死，亡的亡，年幼的巧姐身負賈府小姐的身份亦不能保全，昔日滿口仁義道德的公府大爺們此刻哪還念半點骨肉親情，臨了還要在巧姐身上榨出銀錢來，可憐一個富貴人家的小姐，就這樣被'狠舅奸兄'賣進了煙花巷。 權勢在手時的鳳姐曾同饅頭庵的老尼凈虛了過一樁公案，收了三千兩銀子的賄賂便將一對有情人拆散，致使雙雙命喪黃泉。鳳姐雖明知此事不妥，但是辦事之初仍揚言：你是素日知道我的，從來不信什么是陰司地獄報應的，憑是什么事，我說要行就行。  善與惡的報應或許不在一時，但是終有輪回。巧姐的不幸終因母親當日偶發的善念而解脫。劉姥姥不顧年邁，跋山涉水，苦苦找尋巧姐，并變賣家產為巧姐贖了身。其后來的命運眾說不一，有的說嫁給了劉姥姥的孫子板兒，有的說是嫁給了莊里的大戶周家，無論如何吧，由一個錦衣玉食的公府千金淪落為喂豬種地的農婦，是命運的捉弄，但是也是巧姐的幸運，起碼她沒有隨賈府一起覆滅，粗茶淡飯也好，小富即安也罷，她有了完整的屬于自己的生活。 知恩圖報的劉姥姥在鼎盛時期的賈府不過是博人開懷的'母蝗蟲'，但在即將衰亡之際，面對金錢與良善，她是輕財重義的'真俠士'。  結語劉姥姥位居社會底層，安貧樂道固然可取，但懂得積極改變現狀更為可貴，或許方式容易被人詬病，但是她有著最樸素的是非觀：滴水之恩，涌泉相報，并且她做到了。貪婪與低賤從來不是窮人的代名詞，仁慈與高尚也不會成為富人的標簽，物質貧窮的劉姥姥卻心中有道義，這不也是某種意義上的富有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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