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道，文道。

朝暉圖書館 2020-07-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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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有文話，茶有茶語。

詩有《詩經》，茶有《茶經》。

大凡美文，亦如佳茗，無不形神俱清、各呈其美。

或如綠茶般清新鮮活，或如紅茶般溫厚醇香，

或如黑茶般智慧深刻，或如白茶般清淡透明，

品之賞之，無不有提神醒腦、長養精神之功效。

茶使人神朗氣清，心境開闊，

有助詩興文思，激發靈感，

故歷代文人不僅知茶、愛茶、享受茶，

還以茶入詩、以詩名茶，

唐代甚至有：

“不飲茶做不了詩人，名詩人不能不寫茶詩”之說。

話茶吟詩、飲茶談經，啜飲潤心、酬和怡情，

自古就是文人雅興。

盧仝所作《七碗茶詩》中云：

“一碗喉吻潤，二碗破孤悶。三碗搜枯腸，唯有文字五千卷。”

白居易“或飲茶一盞，或吟詩一章”“夜茶一兩杓，秋吟三數聲”。

陸游常常“勒回睡思賦新詩”“手碾新茶破睡昏”，

而張可久則“舌底朝朝茶味，眼前處處詩題”。

這些詩文寫的雖是茶，但又何嘗不是詩論與文話？

古人如此，今人亦然。

所謂千古文章寫性情，或豪放，或婉約，或清遠悠揚，或蕩氣回腸，性情不同、風格各異。

茶有千滋百味，洋溢萬種風情，或清淡、或溫婉、或苦澀、或甘甜，但最終歸為一體，茶與文都得能給人以無盡回味……

魯迅就常常邊喝茶邊構思，且寫有《喝茶》一文，認為有好茶喝，會喝好茶，是一種“清福”，不過要享此“清福”，首先須有工夫，其次是練習出來的特別的感覺。魯迅此語說的是喝茶，但其所言的“須有工夫”與“練習出來的特別的感覺”，又何嘗不是說文呢？

汪曾祺在《泡茶館》中回憶西南聯大時泡茶館說：“茶館出人才。”“聯大同學上茶館很少不夾著一本乃至幾本書的。不少人的論文、讀書報告，都是在茶館寫的。”他還說：“如果我現在還算一個寫小說的人，那么我這個小說家是在昆明的茶館里泡出來的。”

王蒙《茶魂與茶韻》中說，茶是誘惑，是靈感的源泉，有了好茶，就找到了真正的文學感覺：“飲一杯濃茶，立即塵念全消，若有所思，悲從中來，味自茶起，此身若隱，進入一個文學的世界。攤開稿紙，拿出鋼筆，唰唰唰，一行字已經落到了紙上。”

熊召政則說：“茶與詩融，飲者可得大愉悅；茶與道合，品者可得大圓通。”“眼前茶香氤氳，心如搖曳紙鳶；窗外雨意靈動，情似飄舉霓裳。”

在他們看來，茶道與文道早已相融為一了。

好文章讀著解渴，實際是說好文章正如清茗一杯，沁人心脾，能啟迪思想、溫潤心靈，能讓讀者醍醐灌頂，豁然開朗。

寫作之于喝茶，就是讓身心充分沉浸在幽幽茶香與文思之中，時間仿佛靜止，而思緒則如茶香般裊裊升騰，無數的意念、意緒宛如片片嫩葉在心空上下漂浮、翻卷舒展，然后一行行文字落在紙上，那文字也仿佛有著茶一般淡淡的清香……

茶道如文道，講究規矩、力推品質，一言一語，字斟句酌，字里行間無不體現著作者的用情用心。

文道如茶道，不能急功近利，需在茶香氤氳里、潛移默化中釋放自己沁人的清香。

一種名茶的出現，需要品種、光照、水分、呵護，還有采摘、制作、泡制等綜合因素共同起作用。即便是一杯茶，喝入口中也是先苦后甜。

而一篇精品文章的形成，同樣需要十年寒窗苦，香自苦寒來，它與寫作者的才識學力、思維格局等綜合素質密切相關，唯有思想精深、藝術精湛、制作精良，方可稱為文章精品。

真正的茶藝師靠的不是顏值，茶泡得好不好，靠的不是動作漂不漂亮，不是單純的技術，而是修行和修煉，你讀過的書、走過的路、見過的人、經歷的事都會體現在沖泡的茶中。

寫文章也一樣，不是只看文字漂不漂亮、技巧高不高明，更重要的是看有沒有豐富的意蘊和深刻的內涵，你想過的事、領悟的理，你所經歷的一切也都會凝聚于筆下、體現在字句中。

茶藝茶道，文法文道，可謂“方便有多門，歸元無二路”，所有的道都可以歸結為一句話：道法自然。

言之有物則實，言之無物則空。

茶要趁熱喝，身才能溫暖；

文要用心寫，情才能深摯。

茶要趁熱喝，才能原汁原味，溫潤肺腑；

文要趁熱寫，才能趁熱打鐵、一氣呵成。

飲茶人和寫作人都離不開兩種姿勢：拿起與放下。

只是杯與筆的不同而已，而最美的文與至味的茶，

無不是行到山窮水盡處，正是坐看云起時。

文有三用，即實用、適用和受用。

茶亦有此三用。

首先是實用，所謂“柴米油鹽醬醋茶”，茶雖叨陪末座，但前六者合一，不過只是食文化，而唯獨茶被稱之為茶文化。

其次是適用。茶不在貴，適合就好。人體質有寒熱之別，茶有涼溫之分，什么人喝什么茶也就大有講究。有人喝茶睡不著，有人不喝睡不著。詩人憶明珠就視茶為安神良品：“臨上床必重沏一杯濃茶，放在床頭柜子上，喝上幾口才能睡得安適。”

而受用，則指茶之精神，所謂“琴棋書畫詩酒茶”，所謂“茶里乾坤大，壺中日月長”，這時的喝茶就不叫喝，而叫品。這一品，就品出了藝術，品出了審美，品出了境界，品出了文化。

在品茶人看來，茶性與人性相通，茶品與人品相合，茶語泡出的是茶人心跡。

而在文人看來，文如其人，人如其文，文談詩話又何嘗不是文人的心曲呢？

王蒙說：

“茶是魂，是韻，是趣味，是機智，

也是微笑與漂移，舞蹈與飛升。”

說到底，茶與文所蘊含的

無不是茶人與文人的人生情懷、

生命體驗和情感表達。

有時心想，一個人最美的時光，

莫過于有一方屬于自己的空間，

做書房亦做茶室，

不需很大，也不用奢華，

一書桌，一茶席，一束插花，兩把木椅。

沏一杯清茶，展一紙素箋，

借茶煙升華，助淡遠之思，

讓茶心淡淡，文心悠悠，

在茶香與書香的彌漫中追憶似水流年，

聆聽內心的聲音。

這是你和我，最好的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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