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覽扶桑 從日常開始,帶你重新發現一個深度日本 千利休(1522年-1591年4月21日)是日本戰國、安土桃山時代著名的茶道宗師,有茶圣之稱。天正十九年(1591年),利休突然觸豐田秀吉逆鱗,被命令在堺市蟄居,后來他被秀吉召回京都,并命其剖腹自殺,享年70歲。 利休的七位著名弟子的合稱“利休七哲”,后來又加上織田長益(有樂齋)、千道安、荒木村重(道薰),有并稱“十哲”的說法,另外還有除去千道安改列前田利長、有馬豐氏或金森長近的說法。 到江戶時代初期,茶道人口主要以大名、富商等為中心,而在江戶時代中期,隨著商人階級經濟的勃興,茶道人口飛躍增長,而接納這些以商人階級為中心的茶道參加者的,是原本出身于商人階層三千家系統的流派。所謂三千家,是茶道流派,分表千家、里千家、武者小路千家,總稱“三千家”,是千利休的后妻帶來的孩子,后來成了千利休女婿千少庵的茶道家系,以千少庵之子,千利休的外孫子千宗旦為始祖。千宗旦的次子宗守建立武者小路千家,三子宗左創立表千家,四子宗室建立里千家。千宗旦還有四位高徒號稱“宗旦四天王”,為山田宗遍(1627―1708年)、杉木普齋(1628―1706年)、藤村庸軒(1613―1699年)、久須見疎安(1636―1728年)。 里千家今日庵 藤村庸軒的女婿久須美疎安把從岳父那里聽來的有關茶道的逸聞趣事編成了兩卷本的書《茶話指月集》,在1701年出版。書中講了一段非常有意思的故事。 話說當時叫做“堺”這個地方的一名茶師,有一個叫做“云山肩沖(肩部有棱角的茶葉罐)”的特殊形狀的茶葉罐,十分珍貴。有一天,利休受他的招待到他這里吃茶,使的就是這個茶葉罐,但是在給利休上茶時,利休對這個茶葉罐似乎不屑一顧。利休吃茶歸去后,這個茶葉罐的主人嘆息道:在當今世界,利休一點兒都不感興趣的茶葉罐,留著它還有什么意思呢? 他當場就把這個茶葉罐摔在火爐的支架上,摔了個粉碎。 肩沖茶葉罐 這時他身邊有一個他的朋友,是他茶道的知音,他把這個茶葉罐的碎片收集在一起拾起來拿了回去,認認真真地粘在一起,恢復了原來的形態,然后他招待利休吃茶,還使用這個茶葉罐。 在飲茶期間,利休認出了這個茶葉罐就是上次那個,雖然經過了修繕,但是他說:
這位茶師把這個茶葉罐還給原主,告訴了他利休的話,并說:要好好珍藏呀。 這以后,丹后的太守用重金買到了這個茶葉罐,覺得這個茶葉罐在修理時接和等并不是太好,就去找當時的茶道權威、茶道大家小堀遠舟去咨詢重新修理的問題,而小堀遠舟不愧為賢明的茶道評論家,他說:
在日本的茶道中,有時會追求一種殘破的美,茶道中使用的茶碗,有時故意做的歪歪斜斜。 在織田信長稱霸的時代,千利休已經是著名的茶師,而織田信長在天正十年(1582年)“本能寺之變”死去以后,千利休得到了新的霸者豐臣秀吉的寵信,成了天下第一茶人,他所領導的茶道也發生革命性的變化。他不僅僅采用中國茶具和當時日本國產茶具,而且自己也積極地設計茶具,參與并學習樂燒茶具的制作。在千利休的審美視線中,茶具最高的美不一定是中國精致的青瓷和造型規整的天目茶碗等,他認為:那些看起來粗糙,形狀不對稱,有時甚至是歪歪扭扭的茶具中有時更包含茶道美學的精髓。他使茶道沖破了狹窄的達官顯貴的小圈子,在武士階層中不斷擴展。 中國造型的天目茶碗 這種茶具的革新,也帶來了茶道造型美學的革新。以往的茶道強調“冷、凍、寂、枯”,用中國造型完美的天目碗和青瓷等塑造茶道洗練而精致的世界,而一休的茶器改革,則由于茶器使用范圍的擴展,給茶道注入了很多新鮮的美學要素,如志野燒的柔和、備前燒的豪放、瀨戶燒的粗狂等等,特別是在造型上,打破了中國瓷器對稱性的完美,如瀨戶黑器口故意做得歪歪斜斜;伊賀燒有一種大膽的、雄渾的、破格的野性之美,表面粗糲,有的還有很多裂紋,殘缺、非對稱、歪斜等成了茶道中的“抽象之美”,志野燒的器物表面上也會因為特殊的燒制和施釉法出現無數大小不一的坑洼,如同蜂窩一般,更具有“先鋒”之美,甚至有的人認為:貴重的中國瓷器,完完整整反倒不美,只有破碎了之后再被粘起來才算是美的,他們甚至喜歡陶瓷器的裂縫,有時在窯變時出現的裂紋,被視作一種難得的美,從器身一直到器底的放射線裂紋叫做“鳥足”,備受珍視;被蟲子咬過的古陶瓷器,被叫做“蟲食”,不可多得;掛釉不均,胎土漏出來也被視為一種奇景,叫做“釉禿”,在京都甚至有一家著名的古董拍賣公司的名字就叫“古裂會”,這也和中世紀日本陶器的傳統美學緊緊相連。 日本的志野燒茶碗 這種美意識與禪宗傳到日本后對日本文化的影響也有一定的關系。 禪宗審美意識傳到日本后,和日本傳統中與此相似的審美觀融合,對日本鐮倉時代以后的思想、文化及藝術產生了極大的影響,而日本的茶道師們,基本上都是禪僧,在這種審美意識的指導下,他們創出了日本茶道中最基本的觀念——“侘寂”。 謂“侘”、“寂”,就是在貧乏、簡陋、不足中發現充足的美學。在古漢語中原為“佗傺”二字,出自《楚辭·屈原·離騷》:“懷信侘傺,忽乎吾將行兮”;“忳郁邑余侘傺兮,吾獨窮困乎此時也”。王逸注曰:“侘傺,失志貌?!币簿褪切稳菔Щ曷淦堑臉幼?。 日本人對這種殘破的美的追求,也來源于日本非常遠久的日本意識,我們來看繩紋時代的日本的土器,和完整、均勻、對稱的美學理念相對,有許多繩文土器是奔放、詭譎、反對稱的,它的流線出人意料伸向不同的方向,它的形狀歪歪扭扭,千姿百態。日本的連歌和俳句,也不像中國的唐詩是一個嚴整的矩形,而是一條意義鏈,這是主題的無限后退和延擱引起的意義的無限遞進,始終存在著補充、邊緣、殘缺、延擱、空間。 繩文時代土器 在日本人看來,殘缺,是一種未完成,未完成,是一種等待著具有無限可能性升華的態勢,而這種升華將是無止境的。 這也使我想起日本俳人山口誓子的一首俳句:
張石專欄丨櫻聲梅影 張石 資深媒體人 著有《川端康成與東方古典》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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