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晶瑩美刊】（2019第二期紙刊選稿）|| 草木葳蕤 || 李志超（授權：獨家原創首發）

牛曉玉 2020-1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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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迎聆聽*

總編 | 晶瑩 | 編輯 | 碧云

草木葳蕤

作者：李志超

李草木老人在年輕的時候是一名制茶高手，他曾在縣里舉辦的“茶王賽”中力挫群雄，奪得“茶王”桂冠，鄉親們稱他為“茶仙”。

早在人民公社時期，生產隊曾把一小部分田地按人口分給各家各戶，稱為“自留地”，讓社員們自己耕種。自留地一般都是水田，可李草木卻不要水田，只要山坡上的梯田。他不種糧食，卻種茶樹。雖然這里自古以來就是茶鄉，可是，在那個饑餓的年代里，白米都沒得吃，還能吃“黑米”？別人都笑他犯傻。

大人小孩都是饑腸咕嚕的，面黃肌瘦，可李草木卻在嘖嘖地品茶。有人問，李草木你不餓嗎？還喝茶？他說，不餓，有茶喝我就不餓了！問話的人聽了直搖頭。

這時候李草木遇見了從省城下放到公社衛生院的“右派分子”楊醫生，楊醫生出生于中醫世家，據說他的曾祖父當過光緒朝御醫，他本人也是從上海醫科大學畢業的。楊醫生最大的嗜好就是品茶，也非常講究茶道，因此他成了李草木的知音。李草木經常請他來家里泡茶聊天。為了報答李草木給他的禮遇，他就教李草木望聞問切。他說，技多不壓身，學點醫術可以為人民服務。他除了教李草木看病外，還經常帶他到田間地頭識別中草藥。

“四人幫”垮臺后楊醫生得到平反，返回省城。后來改革開放，縣政府帶領全縣人民大念茶經，發展開發性農業。李草木有了用武之地，他做出來的茶葉是全鄉最好的，許多外地茶商慕名而來，搶著買他的茶葉，他家成了最早的“萬元戶”。

他平時不怎么愛說話，可是如果有人來向他取經，他會變得很興奮，口若懸河滔滔不絕地把自己的制茶經驗和盤托出，儼然一個演講大師。知道他愿講，會講，鄉政府就邀請他為茶農開設講座，傳授技術。

他兒子考上了名牌大學，畢業后分配在省城工作，就在城里結婚生子。兒子很少回家，只在逢年過節時才帶著妻子和女兒回家看望老兩口。

幾年前，老伴死了，兒子要帶他進城，他不干。他說，我是草木，在村野才能活命，城里高樓大廈不接地氣，我活不了。他老了，再也不能種茶制茶了，就坐在家里泡茶品茶，過起神仙般悠閑的日子。

有人知道他曾經跟楊醫生學過醫，就來找他看病。他治好了許多疑難雜癥，眾口相傳，他一下子就成了名醫?？伤床牟皇斟X，連草藥都是免費贈送。他說，草藥是從山上采來的，不用花錢，兒子每個月都給我匯款，我要那么多錢干什么！

雖然不收錢，但他并不拒絕別人給他送茶葉。閩南人有個觀念，好茶是大家的，要與別人分享。不管有沒有讓他看過病，誰家制出了好茶，都拿來進貢給他。李草木每天早晨起床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洗茶具，燒開水，等著鄰居上門來喝茶。有人來讓他治病，他總是先跟人家泡茶聊天，不急著看病。他說，中醫講究的是靜心，不管是醫生還是病人，心浮氣躁是查不出病因的。

縣中醫院有個張醫生，著手編寫《閩南民間秘方》和《閩南中草藥》兩本書，他登門拜訪李草木，想從他身上挖掘資源。李草木說，我知道許多偏方、秘方，可惜我識字不多，寫不了書。中醫很了不起，山間草木都可入藥，可以治好很多疑難雜癥，是西醫無法代替的。我在用藥方面也積累了一些經驗，我不能把他帶到棺材里去，能借你的筆寫出來，也是給自己積陰德。

采完秋茶，茶農們都在街道旁邊擺一張桌子，桌上放著茶具，燒開一壺泉水，等著顧客前來品茶、買茶。李草木也把家里裝在幾只陶罐里的茶葉掏出來，重新加工。茶葉裝入布袋，一過秤，有四十多斤。他請一位鄰居幫忙，把他扛到大街上。他守著茶葉，等著客人前來買茶。

一輛私家車開到他身邊停下，從車上走下來一位西裝革履的中年男子，笑嘻嘻地對他說，李老先生，好久沒見到您老人家了，也很久沒喝過您的茶了，很想念您，沒想到今天這么幸運，能碰到您親自來賣茶！

李草木說，不是我制的茶葉，是別人送給我我沒喝完收藏起來的，是雜錯茶。你想要的話，價錢隨你意。

客人抓起一把茶葉，放到鼻子前聞聞。他對李草木說，我知道您賣茶也是很有講究的，對人品不好或不識茶的人，您都不愿意賣給他。價錢由客人自己定，也是您老一貫的風格。我是您的老顧客了，這袋茶葉以十萬元成交，怎么樣？但我今天只帶來五萬元，另一半錢等我回去以后才給您轉賬。

李草木從懷里掏出一張淡紅色的紙，說，你把錢轉到上面寫的這個賬戶?？腿私舆^來瞄了一眼，原來是村教育發展促進會發的捐款倡議書。

兩天后，兒子兒媳婦從省城趕回來了，是李草木打電話叫他們回家的。第二天午飯后，老人坐在大廳的一把交椅上，似乎在閉目養神。然而，他再也沒能醒過來了。

李草木享年86歲。按照他的遺囑，喪事從簡。送殯的人很多，幾乎是全村人傾巢出動。共收到“帛金”三萬多元，支出三千多元，剩下的兩萬多元全部捐給促進會。連同他生前的捐款，芳名錄上記著，他的捐款總額是二十五萬元。

蓋棺定論，人們都說李草木是個難得的好人。

作者簡介

李志超：筆名曲夢，福建省安溪縣湖頭鎮人，中國詩歌學會會員，福建省作家協會會員?，F供職于福建省安溪縣慈山學校，2017年8月由福建省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廳、福建省教育廳授予“福建省優秀教師”稱號。作品散見于《晶瑩美刊》《散文選刊》《散文百家》《寫作》《參花》《詩歌報》《九天文學》《北上廣文學》《暮雪詩刊》《深圳詩歌》《華南詩刊》《泉州晚報》等報刊雜志，多次在全國各級文學大賽中獲獎，多篇作品被收入國內各種選集。著有作品集《夢幻鐵觀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