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分,《大宋宮詞》的評分一降再降。 顯然,已無翻身可能。 其實飄一直認可,李少紅是有一套自己審美風格的導演。 早年的《大明宮詞》《橘子紅了》可以說是以縹緲、詩性卻又壓抑的畫風獨樹一幟。 去年放出的劉濤和周渝民兩位主演的角色大片,還獲得了不少夸贊。 想延續(xù)《大明宮詞》的輝煌很難說,但,也不至于太爛吧? 結(jié)果,成品,大家也看到了。 男主,一個滿口渣言渣語,為了“真愛”就要拋妻棄子的渣男。 女主劉娥,宋史上殺伐決斷、善弄權(quán)術(shù),一生跌宕又抓馬的太后。 被魔改成了賢惠溫良的村婦。 最近一集,還主動把別的妃子送上皇上的龍床。 人設離奇,劇情低智,剪輯混亂不說。 連臺詞水平也讓人覺得,叫《XX宮詞》,完全是在云端碰瓷—— 也難怪,唯一敢吹的,就只有服道化了。 但飄就奇了怪了,怎么近些年所有宋朝戲的討論點,總逃不過一個服道化。 服道化很美我知道。 但你們扎堆拍的一系列宋朝電視劇,真的不好看你們造嗎? “審美”誤區(qū) 搞清楚現(xiàn)在宋朝戲為什么不好看前,我們不妨先說說宋劇為什么會在近幾年興起。 最直接的解釋大概是: 輪到了。 但向前再推敲一步,應該是: 隨著綜合國力的強盛,民族自信的抬頭,觀眾自然會注意到“華夏民族歷數(shù)千載之演進”的趙宋文化。 再加上宋朝所追求的素、簡、雅的文氣之美,也挺符合這幾年觀眾所追求的“高級審美”。 所以,除了宋劇,一些像《知否》一樣的朝代架空劇也喜歡把背景放在宋朝。 哪怕《鶴唳華亭》劇中也是架空,但整體美學風格完全就是宋式。 可美學風格是宋朝,就會讓劇好看嗎? 不一定。 這幾年最符合我們對宋人生活想象的,《知否》。 無論是大戶府邸還是街頭瓦巷,無論是馬球草場還是私塾課堂,以及所有的衣裝器物,劇組都盡可能還原了宋代古樸平正、清淡雅致的風格形制。 拿最基本的家具來說。 所有的家具,都是根據(jù)宋畫1:1定制而成的。 《蕉陰擊球圖頁》里的交椅—— 《四景山水圖 夏景》里的松年椅—— 《韓熙載夜宴圖》里的臥榻—— 宋代家具造型的典雅內(nèi)斂,不僅符合史實,還養(yǎng)眼至極。 但容飄說一句,再好看的服道化,也只是錦上添的那朵花而已。 女主盛明蘭,一開始無論家庭環(huán)境,還是社會地位,都處于“弱勢”。 卻能把一副不佳的人生牌面,打得清醒又漂亮。 《知否》最大的看點,就是這一路發(fā)生在這大小不一、形制各異的庭院里,女孩們的閨房閑愁,妯娌間的人情往來。 那些看似流水賬般的家長里短,一地雞毛,藏著的,其實是一個小女子不愿低頭的生存哲學。 這樣的世俗故事,放在宋朝人文風情畫一般的布景里。 氣質(zhì)相合,才會相得益彰。 里面精致的服道化,不過是讓影視劇更完美呈現(xiàn)的一部分罷了。 若當真拿它當一部劇的主菜時,反倒舍本求末。 可偏偏,這就是如今的許多影視制作者,甚至觀眾的審美誤區(qū)—— 服化道好了,就說明我們用心了,就是精品了。 但,飄卻覺得,如今一些宋朝戲在服化道的所謂“用心”上,對精致好看的考慮,其實遠大于還原。 過去拍的宋朝劇,是怎么個還原法? 央視版《水滸傳》。 上來先還原了《清明上河圖》—— 短短兩分鐘,出現(xiàn)的宋朝職業(yè)就有抬轎、船運、商販、雜耍、唱曲、賣茶、吹糖人、按摩、拔火罐、染布…… 汴梁勝景,管窺全貌。 這些還原,是粗曠破舊的。 但也正因為這份粗曠,才讓它更貼近于梁山好漢的世界。 再比如張紀中版《射雕英雄傳》。 里面的花瓶食盆,都是盡量依照文物制作。 有網(wǎng)友做過這部劇劇照和文物的對比: 小到風車衣飾瓷碗,窗格酒旗上的紋線,大到樓船建筑設計都和宋代留傳下來的圖文一致—— ![]() ![]() ![]() 布景的用心精良,絕不遜于如今的劇作吧。 怎么不見以前的觀眾,對著服道化瘋狂夸贊呢? 因為,曾經(jīng)的服道化,并不是為了吸引目光而存在的。 往往在觀眾還未注意到時,它們已經(jīng)自然融入劇中,為劇作氣質(zhì)著色。 ![]() 反之,當服道化,成為一部劇最打眼的部分時,已經(jīng)是某種危險預示。 你既已執(zhí)著做影視劇里的“花瓶”。 自然,也就不能怪觀眾不抱其它期待了。 不懂“審丑” 審美,許多劇走偏了。 更糟的是,如今的國劇制作者,更是不會或者不愿去“審丑”的。 飄這里說的“丑”,并非字面意思。 而是指美好圓滿的對立面,那些幽微人性的暗面,慘厲悲劇的真實。 而宋朝,正是這種“美”和“丑”的并存所在。 或者說是金粉骷髏。 對內(nèi),那是一個遍觀整個封建社會,百姓生活水平和精神文明最富足,也最自由的時代。 商業(yè)蓬勃發(fā)展,貿(mào)易盛況空前,民族文化更是被近代大史學家陳寅恪認為,經(jīng)數(shù)千年之演變,造極于“天水一朝”。 但對外,卻是一個漢室王朝無比屈辱的時代,靖康恥猶未雪,崖山難終覆滅。 重文輕武的國策讓中原政權(quán)第一次屈服于周邊異族,戰(zhàn)敗,賠款,上貢,最終被滅。 美和丑,興盛和羸弱,就這么長期并存在宋朝。 也因此,始終抱有憂患意識的宋朝,底色從來都是悲涼的。 哪怕西湖歌舞多么熏人欲醉,詩人也只會做出“直把杭州作汴州”的嘲諷。 哪怕杏花煙雨江南再美,宋人們依舊會想著還沒收回的燕云十六州。 悲涼的朝代氣質(zhì),也衍生出了悲壯的故事。 別的不說,只我們曾經(jīng)拍過的就有《楊家將》《水滸傳》《濟公》《白蛇傳》《三俠五義》…… 楊家將,威震三關(guān),滿門忠烈,家亡國破; 梁山好漢,揭竿而起,劫富濟貧,終被招安; 甚至于連現(xiàn)代寫的以宋朝做背景的故事,也多以悲劇結(jié)尾。 《射雕英雄傳》里郭靖黃蓉為國為民,最終戰(zhàn)死襄陽;《天龍八部》里喬峰忠義兩難,最終跳崖自殺。 宋朝給我們留下的印象是什么,是繁華燒盡錦繡灰,是身處天堂,勢墜地獄,是岌岌可危的末日狂歡。 而被這個時代裹挾的小人物們,他們的故事注定也有著一樣的痛苦。 他們愛而不得,他們身不由己,他們理想破滅,他們衣帶漸寬終不悔,他們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 審“丑”,審的是在矛盾掙扎里無法做出抉擇,無法輕談對錯的,不完美的人。 反觀最近的宋朝戲呢? 大制作卻令人失望的《清平樂》。 原著《孤城閉》,其實也是符合宋朝氣質(zhì)的故事—— 梁懷吉和福康公主的愛情,營營人性和封建禮制對峙所造成的悲劇。 全劇讓飄記憶最深的片段: 徽柔公主在知道文臣要處死懷吉時,拿著已成骷髏的提線木偶,質(zhì)問司馬光: “你是不是覺得,愛恨嗔癡都是有罪,人就該活得像個傀儡?” 這是公主最絕望的發(fā)聲,更是對封建禮教壓抑人性,最深的控訴。 公主,明君,享天下供奉,活在華美的城里。 卻也要屈服于言官祖訓,遭受著天下約束。 誰能從心而活? 歷來好看的宋朝戲,視角,都不是廟堂的。 你想拍,可以。 拍出“丑”來。 但魔改后的《清平樂》,雖保留了這層無奈。 卻最終落在了,對一代帝王,封建禮制踐行者的頌曲華章上。 《清平樂》的高開低走,在于—— 你以為終于有人愿意去平視,帝王背后,那個血肉豐滿的“人”。 最終發(fā)現(xiàn),他們還是在仰望一個圣人。 如今的影視創(chuàng)作者,不懂“審丑”的圣人式拍法,欣賞不來人性之美,也拍不出壓抑悲涼下的人物弧光。 只是眼見觀眾喜歡上了宋朝劇,就想當然地給其套上過去的故事模式。 再說《大宋宮詞》。 里面的主角劉娥,其實在《清平樂》里也出現(xiàn)過。 不過《清平樂》里的她已經(jīng)老去了。 作為太后,她不讓宋仁宗和生母李氏相見,控制了其二十多年。(貍貓換太子的主角) 當仁宗登基,她明知自己大勢已去,大限將至。 卻依然想不顧禮制,要穿著帝王袞服祭祖。 只這一個故事,就可見在那樣一個男尊女卑的朝代,這位雖強勢,但依舊還是女性的太后背后,有著太多人性欲望可挖。 但《大宋宮詞》呢? 只不過借了她的殼子,裝一個大女主的套路式爽感故事。 干癟寡淡,毫無質(zhì)感。 拍不出真實,拍不出悲劇,更拍不出欲望的國劇。 又怎么能拍好人性土壤如此復雜幽深的宋朝呢? 歷史劇的拍法 我們?yōu)槭裁磁臍v史??? 真的是為了讓觀眾學習歷史嗎? 不是的。 所謂歷史劇,不過是古人的套子今人的故事,借古喻今罷了。 但,每個朝代都有自己獨有的氣質(zhì)。 怎么讓故事和朝代融洽合理,才是影視工作者應該考慮的事。 所以你發(fā)現(xiàn)沒有,回看我國優(yōu)秀且成功的歷史劇,故事內(nèi)容大多都是和朝代氣質(zhì)相輔相成的。 秦漢時期,是中原大地第一次實現(xiàn)大一統(tǒng)的時期。 觀眾想看的,是國與國之間縱橫捭闔,變法改革,是赳赳老秦勵精圖治,最終合并六國的宏圖大業(yè)。 所以,權(quán)謀正劇《大秦帝國》系列便成為了反映這個時期最經(jīng)典的劇作。 三國時期,是中國從分裂走向再次統(tǒng)一的過程?!度龂萘x》里“用陰謀陽謀,明說暗奪的謀”的故事自是不用說。 唯一不同又出彩的《大軍師司馬懿之軍師聯(lián)盟》,雖然轉(zhuǎn)換了視角,但內(nèi)核依舊是屬于三國的計謀權(quán)算。 隋唐是中國歷史上最強盛的時期。 哪怕安史之亂后也有“路有凍死骨”“國破山河在”“洛陽宮殿燒焚盡”的凄涼,但全盛時期的四夷賓服、萬邦來朝實在太過耀眼。 所以就算《長安十二時辰》講的是長安城里的陰謀隱患,觀眾津津樂道的,還是那句“熙攘繁盛,光耀萬年,再也沒有比長安城更偉大的城市了”。 就算,《妖貓傳》的主角是白居易,網(wǎng)友印象最深的還是那個僅出場幾分鐘,就足以窺見半個盛唐的李白。 到了明朝,封建統(tǒng)治制度已經(jīng)膠柱鼓瑟,難以撼動,所以利弊權(quán)衡,篡黨奪權(quán)便成了明朝戲的主題。 拍得最好的,應該是豆瓣評分9.7的《大明王朝1566》,有網(wǎng)友評價說,看完此劇,感覺《權(quán)利的游戲》只配叫《權(quán)利的斗毆》。 至于清朝,首先留下的野史戲說就數(shù)不勝數(shù),再加上最接近現(xiàn)代,舊日做派和新式想法的碰撞,給了創(chuàng)作者更廣闊,也更自由的空間。 所以才成為了最好操作,也是最多產(chǎn)出的朝代。 而今,輪到了宋朝,也許創(chuàng)作者更該去思考: 如何在作品中呈現(xiàn)大宋風雅,去重現(xiàn)那個中國歷史上最具人文精神,最有教養(yǎng),最有思想的朝代,去窺探極盡豪奢,卻只能曲居一隅的時代洪流下,宋人的肆意和悲涼。 而不是本末倒置,把服道化變成了唯一主題。 更不是新瓶裝舊酒,在不同的時代,講著同樣的故事—— 爽就完事。 宋代,乃至任何朝代,好故事取之不絕。 而找到這些故事,將它放在合適的朝代,用合適的風格呈現(xiàn)給觀眾。 才是影視工作者該做的事情。 若是依舊還是盲目追逐服道化的“還原”,再精良的制作,也只是“中觀不中看”。 最多只能當做跨時空走秀的玩意。 而所謂的宋劇時代,還遠不會到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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