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朋友晚安,本來想把這篇長文拖到五一假期,感謝大家的熱盼和一再催更,我決定將它提前寫出來。 本文接近一萬字,但絕對讀有所值,我將借解析指環王的劇情,為您梳理一下歐洲一段不為人知但至關重要的歷史脈絡。請在空閑時間閱讀。
在上一篇文章《《指環王》密碼(上):歐洲文明在懼怕誰?》中,我們解讀了電影《指環王》和同名小說中,托爾金老爺子借凱蘭崔爾女王、魔君索倫和剛鐸帝國各自有何暗喻,本篇中我們進入電影和小說的主要劇情,解析一下這場曠世之戰(魔戒圣戰)的原型是怎樣發生的。 上文我們提到,已成廢墟的剛鐸舊都、“星之堡壘”奧斯吉力亞斯對應真實歷史上的羅馬城。已經淪陷的“升月之塔”米納斯伊希爾(米納斯魔窟)則對應君士坦丁堡,那么《指環王》中濃墨重彩表現剛鐸新都、大戰的發生地米納斯雅諾(米那斯提力斯)又所指為何呢?其實,我看很多朋友留言已經猜出來了,米納斯雅諾對應的就是維也納。今天我們提起維也納,覺得它只是一座歐洲中部的花園城市,是音樂之都。但卻很少有人認識到,這座城市在近代曾經當過數百年的“新羅馬”帝都和保衛基督教文明的最前線。被稱為“基督之盾”或“歐洲之盾”。就像《指環王》小說中“星辰堡壘”、“升月之塔”、“落日之塔”三城并立一樣,在那個時代歐洲人的心中,維也納的地位也與羅馬和君士坦丁堡相仿佛,凝聚著“羅馬帝國”這個現實中的剛鐸最后的希望——它被攻克了,羅馬就滅亡了。是的,如果你去查中國世界史教科書,你得到的答案是在東西羅馬分裂之后,西羅馬帝國已經在476年就滅亡了。但實際上,這個時間點是很后來才被定義——也就是說,西羅馬帝國其實是被后人“說死”的,至少中世紀的人并不覺得羅馬已完。西羅馬被說死的具體時間是在18世紀末,英國有位歷史學者叫愛德華·吉本,出版了他的新書《羅馬帝國衰亡史》。在該書中,吉本為了給書的第一部分有一個結尾,強行找到了一個之前并不太受重視的事件:476年,蠻族又雙叒叕的攻陷了羅馬城,按照之前的一般戲碼,蠻族首領在逼迫羅馬皇帝退位之后,應該自己接受“羅馬皇帝”的頭銜。但此次來羅馬打秋風的蠻王,這老哥叫奧多亞克,是個耿直boy,對忙不迭前來獻上王冠的羅馬教宗高傲的說:“強者自會為自己加冕。”于是這句裝逼的話就被吉本揪了出來大做文章:看見沒有,羅馬法統在當時就斷掉了,帝國亡國了,歐洲進入了中世紀,啊,多么黑暗、多么凄慘……但可惜的是,生活在中世紀的歐洲人,其實并沒有吉本那么高的史學覺悟,他們依然覺得自己生活在羅馬帝國里,只不過皇帝經常換,“新羅馬”也經常遷都而已。事實上,歐洲北方諸蠻族國王中,一共也就出了奧多亞克這么一個給羅馬皇冠居然不要的二愣子。這個道理就跟中國古代成事兒的草頭王做到一定火候一定會要玉璽當皇帝,宣布自己承接前朝法統一樣:白給你的名號,干嘛不要?公元800年,德法兩國的共同先祖查理曼大帝,就正式接受教宗的加冕,成為“羅馬皇帝”。此后這頂羅馬皇冠經由奧托大帝(Otto I)一直在德意志諸邦中傳承,在“巴巴羅薩”腓特烈一世時代,又給“羅馬帝國”加了“神圣”這個前綴,于是形成了我們熟悉的“神圣羅馬帝國”。注意,這個神圣羅馬帝國在當時歐洲人的理念中,其實就是西羅馬帝國的法統繼承人。而它理論上其實是有著全西歐基督教國家法統的,甚至整個中世紀,教皇跟神羅皇帝關系好的時候,還偶爾發個教令啥的,提醒一下基督徒要尊重“羅馬皇帝”。但這種話基本沒什么用,首先英法這樣的小強都不愿聽這個“冒牌皇帝”的調遣,西班牙和北非當時在穆斯林手中,意大利南部受東羅馬帝國管控,北部則是教皇國的勢力范圍。所以“羅馬皇帝”真正說了算的地盤,也就剩下了德意志那點地方。而這片地方正統羅馬其實是沒咋統治過的。所以整個中世紀,德國人的宿敵法國人都在說這個國家“既不神圣,也不羅馬”,到文藝復興時代,大師伏爾泰又多加了一句“更非帝國”,就此湊成了當時法國人“辱德”必談的“素質三連”。整個可憐兮兮的樣子,確實有點像中土世界阿拉貢“王者歸來”之前剛鐸。 而“羅馬帝國”在中世紀這種不倫不類的屬性,在小說《指環王》中也得到了剛鐸帝國的完美繼承。看過電影的人都應該有印象,剛鐸帝國很長時間是被攝政王所代管的,而且這個代管時間長的匪夷所思,從最后一任剛鐸國王被戒靈首領安格瑪巫王騙去單挑失蹤開始,王室就絕嗣了,國家由之前的宮相家族所攝政。而巧合的是,歷史被加冕為“羅馬皇帝”,開創羅馬在中世紀法統的查理曼大帝,就是出身于墨洛溫王朝的宮相家族,直到他父親丕平三世(矮子丕平)時代,才通過賄賂教皇得到了正統確認。嚴格說來,“神圣羅馬帝國皇帝”的頭銜雖然光鮮,但跟“剛鐸攝政王”一樣有點來歷不正。對這一點,不僅對旁邊的法國人看不慣,就連異教徒土耳其人更看不慣。在1453年攻陷君士坦丁堡之后,奧斯曼土耳其蘇丹像所有滅亡羅馬的蠻族國王(除奧多亞克以外)一樣,認為自己是羅馬帝國的繼承者。而為了逼迫歐洲人承認他們這個法統。蘇丹們能想到的最簡單的方法,就是攻克這個“冒牌羅馬”的新都城——哈布斯堡家族長期盤踞的維也納。萬里車書一混同,西羅豈有別疆封,提兵百萬維也納,飲馬多瑙第一功。——土耳其人這個夢想跟幾百年前金朝皇帝完顏亮,是一樣一樣的。所以,攻克維也納,一直是土耳其蘇丹們的首要目標,而最早對此進行嘗試的,是蘇萊曼大帝。我有一個想法,雖然十分確定,但放在當下西方可能會非常不政治正確——蘇萊曼大帝這個人,應該就是托爾金筆下魔君索倫的原型。這不僅僅是因為兩個名字在英文中發音有相似之處( Suleman、Sauron)。更是因為蘇萊曼可能是最接近毀滅西方的穆斯林。他早年的英明神武與晚年的暴虐黑化,確實都有點魔君索倫的影子。1529年,蘇萊曼大帝領兵30萬連克貝爾格萊德和布達佩斯、占領整個匈牙利,并一直打到維也納城下,進行了史上第一次維也納之圍。御駕親征的蘇萊曼大帝得意非凡,豪言要讓整個歐洲都皈依真主。但危難之下,整個基督教世界當時爆發了驚人的團結。教皇頒布教喻,要求信徒集結維也納進行“圣戰”,大量志愿軍以“十字軍”的名義奔赴這座神圣羅馬帝國的帝都參戰。當時哈布斯堡王朝所領導的神圣羅馬帝國在肌體上還是健康的。不僅境內的各諸侯都還聽皇帝招呼,更要命的是,哈布斯堡王朝此時還聯合統治了新興的日不落帝國西班牙。1529年,靠“下半身開疆拓土”的哈布斯堡王朝正迎來它的全盛期——皇帝查理五世建立了第一個“日不落帝國”。以至于從版圖上看從版圖上,這似乎是一次“東西羅馬”的較量。于是第一次維也納之圍中,蘇萊曼大帝的進攻遭到了幾乎來自整個西歐的聯軍的迎頭痛擊。準備不足的蘇萊曼大帝最終鎩羽而歸。他的歐洲擴張計劃至此終于止步。不久,奧斯曼帝國隨著他晚年的日漸昏聵和最終去世陷入了內亂之中,歐洲隨著這位君主的死暫且歇了一口氣。而在《指環王》中,開篇就是對這段歷史的致敬——索倫企圖征服整個中土,遭遇了人類與精靈的聯合抵抗,人類君主伊蘭迪爾父子與精靈至高王吉爾加拉德組成“最后同盟”共同抵抗索倫。 而最終,也是索倫的意外死亡,給了中土世界喘息的機會……“自從聯盟和部落并肩作戰,共同抵抗燃燒軍團的入侵,已經過去了四年。盡管成功地挽救了艾澤拉斯大陸,部落和聯盟之間脆弱的協議,卻早已蕩然無存。如今,震天的戰鼓,再一次響起……”是的,在抵御了蘇萊曼大帝的征伐之后。歐洲人本來以為自己的文明安全了。接下來發生的事情,給歐洲人留下了一個刻在骨子里的敘事模式——聯盟會崩解,而“魔王”會重來。 公元1683年6月,一封急報傳入維也納宮廷。土耳其蘇丹默罕默德四世,糾集了蘇丹親兵、安納托利亞人、北非柏柏爾人、中東阿拉伯人、遠東韃靼人以及其他仆從國軍隊共計25萬之眾和150門各式火炮的大軍,已經在貝爾格萊德完成了集結。正浩浩蕩蕩的向西方挺進,目標還是那個:攻克維也納。此時距離上一場大戰已經過去一百多年的時間。神圣羅馬帝國早已不復當年之勇,皇帝不僅失去了對西班牙的聯統,而且帝國也陷入了空前的內亂當中。1618年到1648年,神圣羅馬帝國境內積蓄已久的宗教矛盾爆發,新教與天主教的混戰開始,周邊各國隨后紛紛選邊站隊,下場掐架,這便是著名的三十年戰爭。在此戰之中,在法國、瑞典等國的輪番進攻下,天主教同盟節節敗退,最終身為天主教同盟領袖哈布斯堡王朝被迫簽訂了《威斯特伐利亞合約》割讓了神羅境內大量領土,尼德蘭、瑞士脫離帝國,并且承認了德意志諸侯們擁有主權地位,帝國境內實行宗教自由。這么一搞,“羅馬皇帝”的威信已經蕩然無存,德意志人口大量減員,說德語的男人當中有接近一半死在了這場戰爭當中。此時的神圣羅馬帝國,可以說已經名存實亡了。禍不單行,帝都維也納在戰后又遭遇了一場大瘟疫,人口僅剩戰前三分之一。這導致在1683年戰前,維也納能調動的守軍不足兩萬人,幾近變為了一座孤立無援的空城。反觀奧斯曼帝國,在蘇萊曼大帝去世后的這一百多年里,也出了點問題。這段時間內,奧斯曼擴張速度一度放緩。“耶里切尼制度”的副作用開始顯現,蘇丹親兵開始尾大不掉,蘇丹對其的掌控力也逐漸變弱,使其逐漸演化成一個龐大利益集團,戰斗力嚴重下降,后期甚至掌握廢立蘇丹的權利。但在這個至暗時刻,自認為是蘇萊曼大帝再世的蘇丹默罕默德四世即位了。默罕默德四世算不上明君,但他確實是勤政的,此人上臺后用鐵腕彈壓了反對者和貪官,曾在五年內殺死了三萬名各級官員,并積極發動對歐洲的外戰以轉移矛盾,土耳其國勢開始重新振興。默罕默德四世,其實無論性格、御下方式還是虛榮心,這家伙都更疑似崇禎皇帝再世。但默罕默德四世深知,自己的功業還未真的能追及蘇萊曼大帝,想要竟全功,就必須拿下大帝當年沒有得償所愿的那座堅城——維也納。默罕默德四世為這場進攻所做的準備,不能說不充分。至少在外交上,他重新修復了與法國的“瀆圣同盟”,挑唆法國跟他打配合。“天主長女”法蘭西在這段歷史上起到的作用,很像《指環王》當中與索倫結盟的白袍巫師薩魯曼。在小說中,薩魯曼在索倫魔軍發動進攻時所打出的策應,一是出兵進攻圣盔谷,二是派遣手下葛力馬,巧言腐化了洛汗國國王希優頓,讓他不得出兵幫助剛鐸王國。而在真實歷史上,法國為了對付哈布斯堡王朝,自16世紀的弗朗索瓦一世起就與蘇萊曼大帝締結了盟約。到了法國國王路易十四時期,為跟默罕默德四世打的配合,這位“太陽王”也是連出兩手。在西線,法國出兵進攻了原屬于神圣羅馬帝國的洛林和低地地區以為策應,留下了德法之間此后纏斗許久的阿爾薩斯-洛林問題。在東方,法國則派出大使,動用外交力量賄賂與其交好的波蘭貴族,讓他們牽制國王楊·索別斯基,不要履行波蘭與哈布斯堡王朝達成的盟約出手干預即將爆發的維也納之戰。 在這些準備做好之后,1683年5月底,默罕默德四世在貝爾格萊德閱兵、誓師,宣布“圣戰”開始。但奇怪的是,萬事俱備之后,蘇丹默罕默德四世卻并不打算親率軍隊發動這場志在必得的總攻。他自己留在貝爾格萊德狩獵,而將指揮大權交給了自己的大維齊爾(宰相)卡拉·穆斯塔法。這個細節證明默罕默德四世終究沒有蘇萊曼大帝的雄圖偉略,卻比他的先祖更“雞賊”。默罕默德四世懼怕自己承擔戰敗的責任,他的如意算盤是,如此次戰爭勝利,那么功勞便是他蘇丹的,若戰事不利,就把鍋甩給大維齊爾,他他承擔戰爭失敗的罪責。于是神似戒靈之首安格瑪巫王的卡拉·穆斯塔法,就肩負著背鍋俠的重任,正式出發了。他的背后,是蘇丹殷切而野心勃勃的目光在注視。跟卡拉·穆斯塔法“對線”的那位神圣羅馬帝國皇帝,是利奧波德一世。這位皇帝長這個樣子,大家感受一下這位“羅馬皇帝”的“君威”:皇上長成這樣不奇怪,因為哈布斯堡王朝是靠聯姻收集領土的,近親繁衍的結果是越到后來,基因劣化、遺傳病等問題就越嚴重。畫師再怎么美顏也救不了。而這位“望之不似仁君”的皇帝陛下,在此次維也納之戰中的作用,對應《指環王》中的攝政王迪耐瑟二世。他們干的有三件事神似:一是在敵人大軍即將瀕臨城下之時,還在飲酒作樂、狩獵野餐,完全一副文恬武嬉的樣子。二是在終于獲知敵人軍隊到來時,不顧群臣堅守待援的反對,在沒摸清土耳其人兵力的情況下,盲目命令自己軍隊沖出維也納去送,結果讓維也納兵力更加空虛。三是在前兩條都無效之后,最終放棄治療,在土耳其人瀕臨城下的前夜帶著自己的家眷和寵臣們逃出維也納,躲往林茨…… 所以《指環王》里迪耐瑟二世的精神崩潰和瞎指揮真的是神還原……總之,利奧波德皇帝這一通騷操作搞下來,維也納的守衛任務,似乎是更沒指望了。但東方不亮西方亮,危難時刻,一些歷史人物的出現和選擇,改變了看似既定的歷史走向。文藝復興至啟蒙時代的教皇往往都是貪腐墮落的代名詞,但這位英諾森十一世教皇,堪稱教皇里的戰斗機。在他上臺后,通過厲行節約、懲治腐敗、改革財稅政策,一舉扭轉了教廷原本入不敷出,靠賣贖罪券等度日的窘境。而在維也納之戰中,英諾森十一世教皇起到了有類甘道夫的作用——他給每個可能出兵援助的天主教君主寫了親筆信,尤其是對于實力強大的波蘭-立陶宛聯邦君主楊·索別斯基,不僅強調了盟約、教義,還許諾以重金回報。在其高超的政治手腕下,楊·索別斯基被感動了,開始了屬于他的華麗表演。揚·索別斯基,波蘭國王及立陶宛大公,此人后來被稱為“拯救基督教世界的英雄”,而讓他獲得這個稱號的,僅僅是當年在維也納城下的一戰。其實,當時的波蘭是一個類似于《指環王》小說中洛汗王國的國家。小說中,在立國的五百年中洛汗王國是一個身處四戰之地、與半獸人的戰爭、長冬、登蘭德人的劫掠等諸多災難的夾縫中艱難求生的國度。而現實中波蘭的處境與其神似。這兩個國家還都以志愿騎兵為其主要作戰力量,小說中洛汗貴族男子平時獲得封地,在戰時要自備戰馬、圓盾、長矛、長劍、頭盔及甲衣以響應國王的征召,而這個制度幾乎是16——18世紀波蘭翼騎兵的翻版。兩支騎兵大軍采用的戰術也是極為類似的,在《指環王》電影里,洛汗騎兵排成密集的騎墻陣列向獸人的長矛方針發起正面沖鋒場景給人留下了深刻印象。但在現實的軍事上,這種騎兵組成密集騎墻正面“硬抗”步兵的情況,其實很少出現。唯一的解釋,似乎只能是托爾金參照了波蘭翼騎兵的戰術中取得了靈感。翼騎兵常常被編成擁有150-200人的中隊,排成膝蓋挨著膝蓋的密集兩列橫隊,出眾的馬術能讓他們可以用如此密集隊形進行沖鋒,長長的騎槍則能保證他們先于對方捅出的長矛將對手刺穿。這樣巨大的沖擊力,配以翼騎兵同樣優異的近戰能力,常常給敵人帶來毀滅性的打擊。如果說真實的歷史上曾經有哪支部隊完美的演繹過《指環王》中洛汗騎兵那正面突擊依然水銀瀉地般暢快戰斗,似乎只有波蘭翼騎兵。而讓翼騎兵名揚青史的那次沖擊,發生于1683年9月12日。 這一天清晨,隨著一顆信號彈劃過清晨的天空,波蘭國王楊·索別斯基縱馬出現在維也納城北的高地上。 從同年7月開始,奧斯曼的25萬大軍已經在維也納城下猛攻了整整兩個月,火炮和工兵挖掘的地道反復的炸開維也納的城墻,而城內的守軍又不斷沖上缺口,與涌上來的土耳其士兵進行殊死搏斗,在無數炮灰的瘋狂沖擊下,守軍防線幾次都崩潰,甚至奧斯曼人已經把新月旗插上了維也納的城頭,但不久后還是被守軍的優勢火力擊退了。兵力居于絕對劣勢的維也納為何能堅守如此之久,后世史學家說法很多,但兩個原因是不可否認的——首先是三十年戰爭的磨練讓歐洲人因禍得福,維也納此時星堡的設計、守軍的戰術、以及火炮的質量和應用,已經略微高出了對面的奧斯曼人。其次,要怪默罕默德四世“溜肩膀”。代替他指揮的大維齊爾卡拉·穆斯塔法因為忌憚守軍的火力、不敢損傷蘇丹親兵精銳,每當炮灰部隊打開缺口后,都不不敢派遣精銳進行沖擊,導致奧斯曼失去了攻占維也納最好的機會。楊·索別斯基看到的景象就是,維也納雖然岌岌可危,但依然挺立,城中心圣斯蒂芬教堂的鐘聲依然在鼓舞著戰士們做最后的奮戰。 波蘭國王嘴角劃過一絲笑意,微微向身旁的侍從揮手,后者吹響號角。在丘陵遮掩的背后,是整整八萬基督教援軍! 對于楊·索別斯基率領的援軍到來,不能說穆斯塔法全無準備。在援軍集結完畢前的9月10日,穆斯塔法還曾召開軍事會議商討對策。但在會上穆斯塔法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自小所受的“耶里切尼教育”讓他嚴重低估了基督教聯軍的兵力和作戰決心。前方是“唾手可得”的維也納城,后面則是“微不足道”敵方援軍。想了想蘇丹給他定下的KPI,穆斯塔法決定分兵,一邊攻城,一邊守陣地,兩不耽誤。他覺得,雖然沿途分兵,但奧斯曼軍隊此時仍有十五萬之眾,收拾前來援助的聯軍綽綽有余了。9月12日,決戰開始。楊·索別斯基首先命令由德意志諸邦組成的步兵從左翼發起進攻,奧斯曼軍隊馬上應戰。而且由于低估了援軍數量,穆斯塔法誤判了左翼是聯軍的主攻方向,為了防止陣地被聯軍突破而被包圍,他將大部分機動兵力調至左翼與聯軍展開血戰。戰至下午6時,奧斯曼軍隊逐漸呈現出師老兵疲之態,陣線開始松動。此時楊·索別斯基突然下令騎兵觸動。在3000名波蘭翼騎兵的帶領下,多達兩萬之眾的聯軍騎兵突然對土耳其人空虛右翼發起了兜擊! 見此情形大驚失色的穆斯塔法,慌忙命令火槍手和長矛兵組成方陣進行抵擋。可是為時已晚。火槍手打出的排槍,如投入怒濤的小石子般轉瞬就被淹沒。列陣的長矛手們感到大地在隨著對面疾馳而來的騎墻一起猛烈的震顫著,發出對他們來說宛如催命的咚咚巨響!
 是役也,奧斯曼土耳其軍1.6萬人被殲滅,五千人被俘。蘇丹親兵精銳不可戰勝的神話也從此被打破。而楊·索別斯基在獲得大勝之后模仿凱撒用拉丁文給教皇寫信報喜說:“Venimus. Vidimus. Deus vicit.”——我來了,我看見了,上帝得勝了。對比指環王,我們會發現托爾金是如此喜歡這場拯救基督教世界的酣暢淋漓的大勝。以至于在他的筆下的“圣盔谷之戰”和“帕蘭諾平原戰役”幾乎都是這場戰役復刻。若說有不同,只是后一場戰役中,托老糅合了一點歷史上西羅馬與西哥特共同抵抗匈奴王阿提拉的沙隆會戰的影子。在沙隆會戰中,西哥特老國王提奧多里克在率領騎兵沖鋒時陣亡,而托老則也讓率領騎兵沖鋒的洛汗老國王希優頓戰死沙場。 歷史上的提奧多里克國王,據說是被身后的戰馬活活踩死的。 多說一句,其實這兩場虛構戰役里,托老還各埋了一個來自莎士比亞名作《麥克白》的梗:“除非樹木移動”和“沒有男人可以殺死我”。 所以,在強調一遍,雖然托爾金聲稱自己的小說不影射任何歷史,但他確實是個“埋梗大師”,作品里時時處處都有對既往歷史與文學的化用和影射。在真實的歷史上1683年的維也納之戰與小說中的“帕蘭諾平原戰役”一樣,是一個轉折點。敗軍之將穆斯塔法在逃回到貝爾格萊德后,很快就被急于退位卸責的默罕默德四世問罪并處決。這種“崇禎行為”讓原本就依靠蘇丹的鐵腕勉強維系奧斯曼帝國更加離心離德。瞅準時機,歐洲各國在教皇英諾森十一世的號召下重新團結起來,發動了“大土耳其戰爭”。這場基督教國家的圍攻讓奧斯曼帝國遭遇了空前的慘敗,土耳其失去了匈牙利、特瓦錫蘭尼亞和第聶伯河以西大量歐洲領土,并從此再沒有在歐洲進行任何擴張。至此,那個昔日讓整個基督教世界戰栗不已、懼怕它統御歐洲的伊斯蘭教“新羅馬”由盛轉衰。它淪為“西亞病夫”的歷程,也由此開始了。 那個在書中被反復烘托強調的歸來王者阿拉貢,究竟是誰?對他其實也是有原型的,而且若關注新聞,你不會陌生。作者又為什么要讓來自夏爾的霍比特人弗羅多成為最終毀滅索倫魔王的英雄?最重要的是,身為英國人的托爾金,為什么又要寫這樣一個故事? 這其中其實也埋藏著很多有趣的歷史梗,我將在下篇當中繼續為大家解讀。敬請期待。準備了好幾天,又寫了整整七千字,不知大家是否還能喜歡。這類偏靜態、偏長篇、偏解讀向的文章,我的一部分核心讀者比較喜歡。但也確實較為冷門,寫起來很累。我也比較矛盾,為了自己的喜好和讀者的期待,不能不寫,但為了本號的長久運營。又不能總寫,要不然號就涼了。我想以后維持在一個周一兩篇左右頻率吧。短文寫國際、國內熱點,增長新粉絲,保證營收。長文讓大家看著過癮,滿足大家期待。找材料讀書、花了兩三天,成文又花了整整一天,確實有點累,就寫到這兒吧。有不好之處,還望指正。本文9000字,感謝讀完,長文不易,喜歡請給個三連,多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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