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讀:2020年至今的新冠疫情,不僅按下了數字化技術的快進鍵,還同時按下了知識經濟時代的快進鍵。那何謂知識?我們如何理解知識?我們又如何擁有知識?組織在這個時代需要做什么擁有可持續的能力?陳春花教授在北大國家發展研究院和CHO100共同舉辦的公開課上發表了有關「知識革命和組織學習」的主題演講,分享了她的研究觀點。 今天,我們來到了一個全新的社會階段,用德魯克的話稱之為“知識社會”。 在知識社會中,核心資源在改變。曾經,農業社會,土地是最重要的資源;工業社會,勞動力、資本是主要的資源;信息時代,數據成為重要的資源。社會再往前發展,我們進入知識社會后,知識將成為最核心的資源。 01、你認識“知識”嗎? 我要問一個問題:你認識“知識”嗎? 知識這個概念非常古老,可以追溯到古希臘時期。我在2019年的時候為了印證關于知識的研究,決定重走一次古希臘,去看看人類先賢在知識和哲學源起的時候想了什么,他們是在什么樣的場景下去思考的。我最后寫了《土耳其藍·希臘藍》一書,在這本書中,我不斷尋求在知識和人類起源之初,知識到底起了什么樣的作用。 我發現先賢們在人類初慧之時,已經在討論如何理解知識。在討論知識的過程中,會問4個問題:
其實,幾千年來人類苦苦追尋的就是這些問題的答案。人類幾千年來的一個核心資產,就是知識。正是因為幾千年來不斷的追問,才使得我們一步一步走到今天,亦擁有了走向未來的能力。 蘇格拉底問泰阿泰德:“知識是什么?” 泰阿泰德想了想給了個回答:“我想,說某人知道某事就是覺察到他知道的事情,因此,就我現在的理解來說,知識無非就是感覺。” 我很喜歡泰阿泰德這個關于知識的定義。如果知識無非就是一個感覺,那這個感覺是什么? 給我們啟迪的思想家哲學家們,給了我們不同的答案: 柏拉圖說,這是一種思想狀態——“得到證成的真的信念”,能夠不斷去證明、去思考、去印證。普魯塔格拉說這是一種對象—— “人是萬物的尺度”,在此之前,人屈從于對自然、對神、對未知的敬畏,而在擁有了知識之后,人開始自我覺醒,人開始去衡量萬物。 野中郁次郎說這是一種認知和行動的過程——“知識是被人們確認的一種信念”;以及這是一種獲取信息的條件——組織中知識的兩個維度:顯性和隱性。 彼得·德魯克說這是一種影響未來行為的潛在能力——“知識是一種能夠改變某些人活事物的信息,這既包括了使信息成為行動的基礎方式,又包括了通過對信息的運用使某個個體(或機構)能力進行改變或進行更為有效的行為方式。” 我們會發現,知識是一個集合定義,它會集合整個認知過程的改變,由直覺(初級)知識、智慧(高級)知識和形式化知識組成知識集合稱為人類知識的全集。所以如果沿著知識的定義去看,我們就會發現人類成長的歷史其實就是一段知識支撐的歷史。 知識是一個廣泛而抽象的概念,正因為它的廣泛而抽象,才有了人類的多樣性,才有了每個人獨特的魅力和個性特征,這是知識本身的魅力。這種魅力是我們在日常生活中能隨時隨處感受到的,但是我本人是做管理研究的,所以我會特別關注德魯克對于知識的概念理解, 所以我在所有的定義中,選定德魯克的方向:知識是一種增強實體有效行動能力的合理信念。也正因為這樣的理解,我做了一件事情,成立了一個知識實驗室。因為我確信知識的力量,我確信理論的力量,這是由我對知識定義的理解決定的。 02、你擁有“知識”嗎? 當我們認知了知識后,我接著問:你擁有“知識”嗎? 知識本身的力量是什么?我們怎么樣才叫真正的擁有知識?我用整個知識形成的過程來回答這個問題。 首先,我們從三個詞看起,分別是:數據、信息、知識。
數據是未加工的數字和客觀事實。我們所能見到的所有客觀事實,都可以轉化為數據,我們用數據描述的一切其實都是一個客觀的事實。所以當我們討論數據作為最重要的核心資產的時候,我們一定要理解數據本身所呈現的客觀性、真實性和現實性。
信息是屬于處理過的數據。那數據和信息這兩者之間最大的區別是:數據是不能用來做決策的,但是信息可以,因為數據只是一個客觀的現實描述,而信息是經過處理的。
知識是鑒別過的信息。也就是說對于信息本身的處理,其實是由每個人判斷的標準、工具和方法來決定的,而這個判斷的標準原則、工具和方法,我們就稱之為叫做知識。 所以,知識是一個非常有意思的概念,它是一個人的判斷,影響一個人的價值取舍。為什么我們同在一個教室里,我們最終得到知識的結果不一樣?因為每個人內化的程度不同。只有有了內化這個過程,才可以真正理解知識和信息之間的差異。在信息大面積過載的今天,如果僅僅擁有信息而沒有擁有知識,一定會焦慮。所以我們要能夠保持定力,能夠用知識來區分鑒別信息。 上圖叫做“知識流動鏈”,從圖中我們可以看到我們由從客觀事實拿到數據,經過加工獲得信息,再把信息轉化為個人認知,然后用行動/反射以及舉一反三、創造價值的過程,形成最后的智慧。當這個流動的過程完成,知識就被沉淀下來。 所有當有人問“我讀書多會不會變得有智慧?”時,我會回答“一定會的”。因為多讀書是一個非常豐富的輸入行為,當輸入后能夠內化轉化,最后沉淀為知識時,你形成智慧的可能性就會變得更高。而如果你讀書少輸入得少,那形成智慧的可能性必然就會少。 王陽明說“真知即所以為行,不行不足謂之知。”在《論語集注考證》中也有這么一句話:“圣賢先覺之人,知而能之,知行合一,后覺所以效之。” 知識為什么是有價值的有智慧的?正是因為它得內化為一個人自己的思想和行動,它得真正的能解決問題,真正能夠有一種信念去面對實質問題的行動,真正能夠解決問題,所以我特別強調“知行合一”,這就是知識的特征。 如果我們學了非常多,但沒有解決問題,亦沒有創造更大的價值,那你沒有擁有知識。擁有知識的人,一定是可以解決問題和創造價值的。 03、知識是行動、是創造、是價值本身 知識,它不僅僅是個一個名詞,它其實也是一個動詞,是一個行動,是一個創造,是價值本身。 我從事教育,也特別熱愛教育,所以無論我做什么,我有一個身份一直沒變,就是當老師。我覺得教育很重要的一個概念,就是幫助人變得聰慧。人為什么可以通過教育變得聰慧?是因為它形成了智力發展的過程。 懷特海在《教育的目的》這本書中,給我們講述了一個智力發展的觀點,需要在三個階段(浪漫階段、精準階段、綜合運用階段)不停循環。
直觀獲得對世界的認識而不加以分析,也就是我們講的數據的部分。
側重對知識的分析從而獲得精準的闡述,這是我們講的信息的部分。
在前兩個階段基礎上對知識進行分類整理,然后回歸一開始的浪漫階段重新認識對象,這里其實就是知識和智慧的部分。 我們往往會發現,很多小孩從進入幼兒園開始,就直接進入精準階段,關于這點我是不太同意的。因為小的時候我們應該在浪漫階段,廣泛的接觸、廣泛的認知、廣泛的理解,而不是太快去精準。然而到了大學,應該要進入精準的階段,但是很多大學生反而都在胡思亂想,開始浪漫。到了研究生、博士階段,就應該綜合運用解決問題,要拿出獨特見解,給出自己的意見,但是仿佛也做不到,不綜合不解決,還是回歸浪漫。所以我們就會發現我們的智力水平一直很難有大的進步,哪怕我們已經活過了幾十年。 數字化時代最大的賦能,是讓我們所有人可以充分的、高效的、低成本的擁有信息,這是以往各個時代都沒有的。 可是,當我們可以廣泛地獲取信息的時候,為什么我們又非常難受?我總結了五個原因:一是進入不確定的時代,無法甄別知識;二是信息迭代速度太快;三是認知盈余和選擇障礙本身;四是時間稀缺;五是對知識驗證的要求越來越高。 因此,我們常常充滿“深深的焦慮和黯然的孤獨”。這時候我們要問自己4個問題: 1. 是分別心,還是辨別力? 如果我們具備擁有知識的能力,其實我們是去辨別,而不是去做分別。如果你說特別不喜歡誰,在我看來你的知識水平不夠高,因為你在分別,如果你用辨別的概念的時候,每一個人你都不會用喜歡或不喜歡來評價,而是欣賞,你總會發現它的優點,這就是知識本身的魅力。 2. 是自我設限還是認知不足? 大部分情況下,我們焦慮的原因都是因為自我設限,而不是認知不足。 3. 是世界變化太快,還是自己不曾改變? 我相信這個問題每個人自己可以得到答案。 4. 是慣性使然,還是無法應對? 這個問題亦應該自己追問出答案。 04、知識不是道,而是器 我是做組織研究的,所以我特別關注組織發展。所以對于我來說,怎么讓組織擁有知識是非常重要的。組織擁有知識為什么這么重要?因為在今天,我們會發現知識本身不再是道,而是器。 這是德魯克在《支持社會》這本書里講的最重要的一個觀點,我本人也非常認同。他說:無論在西方還是東方,知識一直被視為“道”,但幾乎一夜之間,它就變為“器”的存在,從而成為一種資源,一種實用利器。 德魯克用這個觀點回顧了過去100年的管理學發展的歷史,發現過去100年管理學的發展是知識在起作用: 第一個階段,知識運用于生產工具生產流程和產品創新,從而產生了“工業革命”。 第二個階段,知識以其被賦予的新含義,開始被應用于工作之中,引發了“生產力革命”。 第三個階段,知識被應用于知識自身,稱之為“管理革命”。 沿此邏輯,我認為今天我們來到了第四個階段,知識正在迅速成為首要的生產要素,使資本、勞動力居于次要位置,我稱之為“知識革命”。 前三個階段中,知識淘汰的是工具、流程,優化的是工作過程,而在第四個階段,知識淘汰的不再是工具,淘汰的是沒有知識的人。正因如此,我們會發現知識是今天唯一有意義的資源,因為它可以創造,因為它已經成為獲取社會和經濟效益的一種手段,因為它正在被應用于系統化的創新。 那你是否是一家知識驅動的公司? 我們看今天的谷歌,它為什么會擁有萬億美元的市值?原因在于他能夠真正從知識創造價值去延展,讓人類擁有一種更大的可能性。當我們看零售公司,美國所有的零售公司都會被投資者和媒體問一個問題:“貴公司在亞馬遜的挑戰下有什么對策?”而亞馬遜不再是一個零售公司,而是一個技術知識驅動的公司。我們再看阿里或者騰訊,我們也會明顯感覺它似乎在觸達和賦能各個行業,它其實最重要的是用知識創造做驅動。 只有企業成為一個“知識”驅動的組織,自上而下構建組織的“知識”DNA,構建數字化驅動為導向的組織結構,他才能夠真正的持續優化,創造可持續的價值。也只有開創知識鏈和數字流協同的開放的合作伙伴系統,才能夠真正擁有面向未來的能力,這種能力直接影響企業內在的成長性。 我一直好奇愛德華·戴明的質量管理為什么是在日本被普遍應用,并產生全球影響,而沒有在美國的企業被普遍應用產生全球影響。我就去看戴明的研究,戴明講了一個讓我特別受啟發的觀點,在日本的質量管理中,不是一套方法論,其實是一個知識系統。當一個企業擁有知識系統的時候,它就可以確保它的發展過程是可遵循、可訓練、可延展的。他把這個知識系統確定了四個彼此互相影響的元件:對系統的欣賞、理解變動相關的知識、知識的理論、人類心理的知識。 05、創新的核心關鍵——組織學習 所以在知識的生產力日益成為經濟與社會成功,以及整體經濟表現的決定性因素時,我們要做的事情到底是什么?我們要做:組織學習。 組織學習為什么重要?是因為要想使知識更具生產力,最重要的動作就是要求有系統、有組織地運用現有知識去創新知識。數字化時代一個非常大的創新特點,就是基于現有事物的重組。如果大多數的創新是現有事物的重組,也就是說你能夠用已有的知識去創造新的知識。想要做到這一點,核心關鍵就是“組織學習”。 因為組織學習可以完成三件事情: 1. 能持續獲取知識,在組織內傳遞知識、并不斷創造新知識 2. 能持續增強組織自身的能力 3. 能持續改善績效 我特別喜歡彼得·M·圣吉對組織學習的描述,他說:在其中大家得以不斷的突破自己的能力上限,創造真心向往的結果,培養全新前瞻而開闊的思考方式,全力實現共同的抱負,以及不斷一起學習如何共同學習。 每個人的個人學習是我很在意的,但是我更希望能有一種共同的學習。我們如果要做組織學習,我們要做好三個“唯有”: 第一, 唯有融會貫通。 英國一個著名的小說家,他寫的小說總是獲獎且暢銷,人家就問他為什么會成功,他只講了一句話叫:唯有融會貫通。我認為組織學習也是一樣的,我們必須把自己的組織放在環境中,跟我們的顧客在一起,理解面對的真實問題,形成自己的方法論。同時我們要知道我們是無知的,所以我們才需要開放合作和學習。 第二, 唯有終身學習。 我把一個人的學習能力和組織的學習能力分為三個階段:基本學習能力、過程學習能力和綜合運用能力。基本學習能力就是基礎的部分,過程學習能力就是你創造新知識的部分,綜合運營能力就是你驗證的部分。把這三個都做到的時候,我們才能真正的懂得學習。 第三, 唯有突破自我極限。 人在自我認知當中有三個障礙,一個就是自我,擺不好對別人、對外界的關系;一個就是太過在意理解的事實,但是你看到的事實和真正的事實之間是有差距的;一個就是經驗,當經驗不變而事物改變時,經驗就會成為絆腳石。這是我希望大家去突破的部分。 知識社會,最經不起浪費的就是知識的潛力。培根說過一句話叫“知識就是力量”,在數字化的時代,我把這句話給改了,我改為“知識就是命運”。我還有一句話跟各位最后分享:學習者掌握未來。謝謝各位。【整理摘編:時英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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