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雯是《紅樓夢》中的重要人物之一,她美麗活潑,深得寶玉喜歡,在小說中演繹了很多動人而難忘的故事。今天,聊聊她的吃喝簡史。 1、楓露茶被攆,豆腐皮包子沉默無語 晴雯在小說第八回正式出場。她首先跟寶玉表功,說自己對待他寫的“絳云軒”三個字無比重視,親自爬高上梯地給貼在了門斗上,然后撒嬌說“這會子還凍的手僵冷呢”。寶玉一聽,頓時又高興又心疼,忙著握住了她的手,幫她焐熱。接著,他又問晴雯,
晴雯說,哎呀快別提了,我一看到包子送來,就知道你這是給我的。不過呢,我那時候剛吃完早飯,就放在那里想等會兒再吃。沒想到李嬤嬤來了看到,直接就拿回家給她孫子吃去了。 心愛的女子沒吃到自己特意留下的豆腐皮包子,寶玉有點不高興,但也沒說什么。這時,另一個丫鬟茜雪端上茶來,他想起了早晨喝得楓露茶,便問怎么沒上來?茜雪告訴他,這楓露茶也被李嬤嬤喝了…… 寶玉當即大怒,將手中茶杯摔到了地上,將怒氣全都發在了茜雪頭上,大罵說,他是你那門子的奶奶?你們怎么這么孝敬他?然后嚷著非要攆李嬤嬤出去不可。 寶玉發火,不僅因為楓露茶,也有豆腐皮包子,兩樣加在一起,才讓寶玉如此怒氣沖沖。 這一鬧驚動了賈母,她派人來問怎么回事?襲人趕忙過來息事寧人,說是自己不小心失手砸了茶杯,總算暫時安撫下去。然而,幾回之后,我們卻從李嬤嬤口中知道,茜雪不僅當場無辜挨罵,事后還被攆了出去——真是冤枉啊。 我們知道,茜雪的楓露茶前面,還有個晴雯的豆腐皮包子。但結局是茜雪被牽連,晴雯卻毫發無損,依舊在怡紅院吃香喝辣,過著悠然自在的生活。 2、一碗湯中的森嚴等級,為何是晴雯來維護? 58回,因為老太妃之喪,賈府戲班解散,正旦芳官被分配到怡紅院當丫鬟。 這天晚飯,廚房送來一碗火腿鮮筍湯。當時,襲人、晴雯和麝月都在場服侍,寶玉覺得湯太燙,襲人忙過來吹湯。一邊吹一邊看到芳官也在旁邊,便招呼芳官過來說,你也來學著吹湯服侍。 芳官聽話吹湯,這時守在門外、正在處心積慮獻殷勤的芳官干娘何婆子跑了進來說“他不老成,仔細打了碗,讓我吹罷。” 一語未了,晴雯立刻沖出來喊道:“出去!你讓他砸了碗,也輪不到你吹。”斥責完何婆子,晴雯接著又罵小丫頭,“瞎了心的,他不知道,你們也不說給他!” 小丫頭們很委屈,一邊推搡著何婆子一邊辯解說,我們都說了,她不信啊! 原來豪門之家規矩森嚴,丫頭婆子也分為三六九等,什么地方、什么活兒是誰能到能做的,什么地方什么活兒是不能到不能做的,都有著嚴格規定。何婆子這類差不多最低等的奴才,根本就輪不到她們近身服侍主人。 雖然在主人面前,晴雯是奴才。但在賈府眾多奴才中,晴雯又是有體面的大丫頭,處于金字塔的上層,所以自帶優越感。當時襲人、麝月也都在場,襲人的次序在晴雯之前,麝月比晴雯更加會吵架拌嘴,但人家都沒說話,晴雯最先站出來維護吹湯的權利,看來她真的是最在意這個。 上一場楓露茶風波中,晴雯也在場。寶玉跟茜雪發火,也有晴雯豆腐皮包子的一份,但她卻一句話沒說,也沒勸勸寶玉。這一次,卻是迫不及待地責這個罵那個,為什么呢? 當時發火的是寶玉,李嬤嬤是寶玉的奶媽,勞苦功高,襲人也輕易不敢得罪,晴雯于是緘默不語;這一次,面對小丫頭們、何婆子,她有著絕對權威,有什么好顧忌的呢? 誰說晴雯心直口快,情商低?人家情商挺高的。 3、司棋的雞蛋羹與晴雯的面筋炒蘆蒿 61回,迎春房中的大丫頭司棋要吃雞蛋羹,打發小丫頭蓮花來小廚房要。不料,柳嫂子卻說了一大堆難處,說什么也不肯做這個雞蛋羹。蓮花很生氣,當即反駁說:
面對蓮花的指責,柳嫂子顧左右而言他,繼續說自己的難處,抱怨大家不理解她,并說寶釵和探春是多么的大方體諒,要個“枸杞炒豆芽”都特意送來五百錢…… 如此看來,蓮花說的沒錯,真有這么一回事——晴雯也曾打發小丫頭來小廚房要這要那。只不過柳嫂子正在謀劃將女兒柳五兒送進怡紅院當丫鬟,對怡紅院的大小丫頭們奉承巴結唯恐不力,人家要什么給什么,完全不用多廢話,晴雯當然不必如司棋一般打上門來。 其實這二人不過是半斤八兩,后來作者安排她們同時被攆出大觀園,也是一種有意無意地呼應吧? 4、陋室訣別,最后一碗粗劣紅茶 抄檢大觀園后,晴雯被王夫人攆出賈府,住在唯一的親人表哥多渾蟲、表嫂燈姑娘家。寶玉心中放不下晴雯,偷偷求一個婆子帶他來看望。 寶玉“掀起草簾”進來,一眼看到晴雯睡在蘆席土炕上——這與怡紅院的條件天差地別,不覺嘆息流淚。看到寶玉來了,晴雯又驚喜又悲痛,哽咽半晌,才說道,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接著,晴雯便對寶玉說,
寶玉拿了一個有著“油膻之氣”的碗,倒出茶來,發現是“絳紅的,也太不成茶。”嘗了一口,“并無清香,且無茶味。只有一味苦澀,略有茶意而已。”這是茶嗎?這能叫茶嗎?寶玉很疑惑。 然而晴雯卻是迫不及待,說你趕緊給我吧,這就是茶了,哪里比得上我們在怡紅院里的茶?隨即接過來一飲而盡,竟是如飲甘露一般。 見此情景,寶玉又感傷又嘆息,想到昔日在怡紅院中,多少好茶,晴雯都時常不如意,時常挑剔嫌棄。現在,竟然連這樣粗劣糟糕的茶都毫不計較,真是造化弄人,境遇比人強。這是寶玉的嘆息,也是我們的嘆息。 這也是寶玉和晴雯的最后一面,不知道是不是晴雯生命中最后一碗茶?當夜,晴雯死去,結束了她短暫的一生。 晴雯出場時,寶玉特意給她留下了豆腐皮包子,隨后我們看到她在吹湯現場的驕傲跋扈,跟小廚房要菜的漫不經心……她在吃喝上挑肥揀瘦,在吃喝上等級森嚴,簡直就是一個養尊處優的白富美啊! 然而一旦離開賈府,她棲身在簡陋屋中,卻將一碗粗劣紅茶喝得甘甜暢快,完全就是一個窮丫頭的模樣。 這是一個紅樓丫鬟的吃喝簡史,也是一個偽白富美的浮沉史,是美麗少女晴雯的短暫一生。霽月難逢,彩云易散,人間多少愛恨恩怨,都如煙花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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