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望月聽雪 中國文化千年傳承,博大精深,尤喜詩詞,除此之外便是散文了,隨性而起,游走筆端,寓情于景,詠物壯志,行文如涓涓流水,叮咚有聲,如娓娓而談,情真意切。列子對尹生說的一段話:“心凝形釋,骨肉都融,不覺形之所倚,足之所履,隨風東西,猶木葉干殼。意不知風乘我耶?我乘風乎?”這便是散文的精髓心神了,如流水般肆意奔放,又如春風般沁人心脾,風物人景猶如潑墨山水畫一般如臨其境,“水墨畫疏窗,孤影淡瀟湘。”“碧瓦丹棱轉盼成,一亭聊復寄閑情。人如水墨畫中立,山向蕪盡處山橫。”“云入枕邊堂署玉,月窮天外日鎔金。樓臺仿佛水墨畫,煙霧空蒙巖壑岑。”“飛透紙窗斜取勢,吹回谿面舞因風。身游水墨畫圖中。”道不盡的風花雪月,歌不盡的楓葉荻花,看不盡的秋色琉璃…… 如此這般的因緣際會,又得了一卷散文來琢磨,“喬葉筆下的一花一葉,一個身影一個夢,即便是信手采擷的一縷風,都充滿了對生活的無限熱愛和深深思索。” ——在千島湖,做一棵樹 “來到了千島湖之后,一種念頭便油然而生:想在這里,做一棵樹。或者,就做一棵山上的樹吧。千島湖的山不高大,不雄奇,不陡峭,卻也不庸常。之所以不庸常,大概全都倚仗了這些樹吧。一棵一棵的樹,一坡一坡的樹,一山一山的樹,這些樹,讓這些山像油畫一樣,是活潑的油畫,是正在生長的油畫,是不停變幻的油畫,是誰的一雙大手在沒日沒夜地、癡迷地創作這一幅又一幅油畫。”
“這些油畫,一眼望過去全都是綠,一大團一大團的綠。有的綠是淺淺的,如十一二歲的少女,是竹林吧?有的綠是深深的,如老成持重的長者,是松柏吧?有的綠很明媚,如剛談戀愛的姑娘,是銀杏吧?有的綠很清新,如剛剛畢業的學子,是水杉吧?一道云纏纏綿綿地繞過來,讓這些個汁液豐沛的綠又變得羞澀起來,神秘起來,內斂起來。” 淳安縣漠川段富文溪邊,矗立著一座亭子,頂子琉璃紅瓦,四柱包金纏銀。亭楣寫有“思溫亭”字樣,柱子上四句話組成一首詩:玉川浮出碧山頭,煙樹重重翠欲流,閑把云和彈一曲,渾疑此地即瀛洲。這是宋代鄉試解元方思溫贊美家鄉河的詩篇。青山逶迤,河水流淌,靜靜地訴說著一方山水田園。 明明是以湖為主的風景,卻獨獨愛上這一地的綠樹,綠意盎然里是生命帶來的喜悅,無論是蒼松翠柏,還是銀杏水杉,湖光山色、青山綠水間,不知不覺,便看盡了萬千風塵歲月,賞夠了悠悠流水輕舟,一徑從容地向那地老天荒的根株坐去。 “就在這樣的島上做一棵樹吧。低處也好,可以葉葉安恬。高處也好,可以月照疏枝。傍花也好,可以蜂蝶拂香。臨路也好,可以聽聞市聲。”“和我的伙伴們一起迎著山風,浴著晨露,輕搖曼舞,聊天生長。”憧憬著依山傍水的逍遙日子,歲月靜好,安之若素。“江上小堂巢翡翠,苑邊高冢臥麒麟。細推物理須行樂,何用浮名絆此身。”看淡浮名,歸隱田園之心,一任清風送白云,且把浮名拋卻,換了淺斟低唱,“看月不妨人去盡,對花只恨酒來遲”。 “'瀟灑桐廬郡,春山半是茶,輕雷何好事,驚起雨前芽。’這是范仲淹為我寫下的詩句。還有唐代的詩僧靈一也曾緩緩吟出:'野泉煙火白云間,坐飲香茶愛此山。巖下維舟不忍去,清溪流水暮潺潺。’千年之后,他們的詩句依然在我的白毫里活著,我的氣息也依然在他們的詩句里活著。” “或者,干脆隨便做一棵什么樹吧,隨便做一棵什么樹都好:在芹川村做一棵樹皮斑駁的榔榆,在筆架尖做一棵幼枝紫綠的蘭果,在桐子塢做一棵芬芳四溢的香樟……當然,也是隨便長在什么地方都好。哪怕是'芳草西郊外,疏籬野老家。’只要是在千島湖,就好。”
“樹往往比人活得久,活得靜,活得深,活得美。尤其是在'天下第一秀水’的淳安,在千島湖這樣好山好水的地方。貪婪的我,就想做一棵樹,不動,不走,就在這一個地方,一生一世。” 原諒我大段的摘錄原文,沒有什么比原文更能體會筆者美而堅韌、清新雋永的文風,以及對生命和人生的意義進行的深沉的思辨和探索。字里行間透著春風化雨般的情懷,樸素安詳,血肉豐滿,詩意盎然。 看山看水看人間至真的情懷,自古而今,多少俊秀人物,寓此情于詩間。白居易,“尊前誘得猩猩血,幕上偷安燕燕窠。我有一言君記取,世間自取苦人多。”“名利場,是非窩,人生如戲,戲如人生,你方唱罷我登場。天地不仁,歲月無情,笑傲江湖的豪情,轉眼只剩一襟晚照;昨日的盛世繁花,如今零落了滿地枯草。何必自苦?”白居易接納了莊子的觀念,要采取甘居中游的處世之道,與世浮沉,以全身遠害。陳摶,“十年蹤跡走紅塵,回首青山入夢頻。攜取舊書歸舊隱,野花啼鳥一般春。”“紅塵游遍,志在青山。古往今來,多少人向往高官厚祿、豪車大宅。客套逢迎中,要說多少言不由衷的話,用盡多少心機,算盡多少機關?這樣虛華的生活,怎如農家青菜豆腐的香甜愜意?又怎如'閑來無事不從容,睡覺東窗日已紅?’” 方惟深,“四邊喬木盡兒孫,曾見吳宮幾度春。若使當時成大廈,也應隨例作灰塵。”“功名利祿、酒色財氣,雖然常常被人唾之于口,卻趨之若鶩,滾滾紅塵幾人能免?欲而有求,求之不得,進退兩難,于是生出千般感慨和萬般羨慕。也許只有古樹野花無言地看待人世,縱然遭到砍伐、采摘,畢竟還真切地擁有了清風白云。” 納蘭性德,“山色江聲共寂寥,十三陵樹晚蕭蕭。中原事業如江左,芳草何須怨六朝。”“是非成敗轉頭空,王霸帝業終是虛,惟有江水日夜東流,青山隱隱,碧樹蕭蕭,芳草萋萋。”連身在帝王家的納蘭容若,亦看破紅塵,原本怒馬鮮衣、意氣風發的肆意一生,依然有著如斯慨嘆,“青眼高歌俱未老,向樽前、拭盡英雄淚。君不見,月如水。共君此夜須沉醉,且由他、蛾眉謠諑,古今同忌。” 閑暇午后,一壺茶、一闕歌、一捧書,如一眼清泉般流入心田,默默生根發芽,“非淡泊無以明志,非寧靜無以致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