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打開鳳凰新聞,查看更多高清圖片 七夕結束,鵲橋可以拆除,但愛情不會過時,走起。 唐玄宗和楊貴妃的愛情故事,沒有想象中那么好。 “帝與貴妃,每至七月七日夜在華清宮游宴。時宮女輩陳瓜花酒饌列于庭中,求恩于牽牛、織女星也……嬪妃各以九孔針、五色線,向月穿之,過者為得巧之候。動清商之曲,宴樂達旦……” 五代/宋 佚名 乞巧圖 大都會博物館藏 王仁裕是五代人,生在大亂斗時代,他滿懷向往地搜集著開元天寶的吉光片羽。 可終究隔了太遠,他的記錄總是真偽參半。比如沒有人翻著《舊唐書》告訴他,玄宗在位40多年從未曾在7月去過華清宮。 不過他關于七夕當天玄宗與貴妃游宴、宮人乞巧的描寫想來跟實際情況也不會相差太遠。只是太過常規,遠不能滿足世人吃瓜的天性。 白居易就很懂人們想看什么,所以他說“七月七日長生殿,夜半無人私語時。” 既然是夜半無人,時人自然無法聞見。但戀人在一個特殊的夜晚許下山盟海誓,這本來就是那個時代最經典的約會模式。通過讓普通人與玄宗和貴妃共享一種過節方式,從而增加共情,這是白居易高明的地方。 作為白居易最看好的年輕人,李商隱深得前輩真傳,只是字里行間的諷刺直白了不少。他說“此日六軍同駐馬,當時七夕笑牽牛。” 熱戀的人兒相擁仰看銀河,笑牛郎織女聚少離多,雖是仙人又有什么好羨的?這是李商隱的想象。 然而當時笑得多得意,馬嵬坡前六軍駐馬時哭得就有多撕心裂肺。天上鵲橋搭了又散,人間又怎會只有相逢無別離? 緊跟著上面的詩題,李商隱又寫了兩句:“如何四紀為天子,不及盧家有莫愁。” 李商隱說玄宗作了40年的天子,反倒不及尋常夫婦可以長廂廝守。說這句話時他還很年輕。 39歲那年的七夕,李商隱是一個人過的。兩年前,武寧軍節度使盧弘正給了他一份在幕府內撰寫文書的工作,潦倒半生的李商隱離開長安來到徐州任職。 南宋 佚名 柳閣風帆 故宮博物院藏 不想盧弘正不久即病逝,李商隱只得再次另謀出路,他打算先回京城和妻子團聚。 恐是仙家好別離,故教迢遞作佳期。 由來碧落銀河畔,可要金風玉露時。 難道是因為神仙愛好分別,才故意將相會的時期安排的那么遠?每年都要等到秋風漸起,玉露初零的時節,才在銀河畔架起一座鵲橋。 經過了十多年的黨派傾軋、顛沛流離,此時的李商隱對人世間的分別已經深有體會。 次年回到長安,得知妻子已于去年深秋去世,床前只留下那把妻子生前常常彈奏的錦瑟。 為了生計,他硬著頭皮去求令狐绹。這個昔日的同學一直怨恨李商隱做了對頭的女婿,但這一次卻沒有拒絕他。令狐绹深知李商隱作文不講師法、不避時諱。那干脆就去做個教學生遵師法、避時諱的太學博士吧。 鸞扇斜分鳳幄開,星橋橫過鵲飛回。 爭將世上無期別,換得年年一度來。 李商隱的太學博士終究沒有做久。又是一年七夕,他不知是流落在四川梓州、京城還是鄭州老家,一個人對著夜空發呆,竟有些羨慕。 當初刺玄宗刺得有多輕狂,現在就有多落寞。 異時異地,只有秦觀唱出了玄宗和李商隱的落寞,寫下這首膾炙人口的千古絕唱。 纖云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度。 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忍顧鵲橋歸路。 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南宋 梁楷(傳) 秋蘆飛鶩 克利夫蘭美術館藏 不同于他大多數的“情詩”,這首《鵲橋仙》沒有描寫諸如“香囊暗解,羅帶輕分”這樣二人芳心暗許的場景。 它也沒有贈予的對象可考。早歲秦觀常在詞中寫入對方的名字,比如“玉佩丁東別后”的婁東玉,“天外一勾殘月帶三星”的陶心兒。有時即使沒有潛藏的名字,我們也可根據時間線索做出判斷。 但在這首詞里,以上這些統統找不到。他好像沒有加入一絲自己的影子,只是自說自話著牛郎織女的故事,卻道出了心中綿綿無盡的悲傷。 蔡州、京城、杭州、處州、郴州、橫州、雷州。這是秦觀宦海沉浮的路線,對他打擊最大的是貶謫郴州的那次。 之前朝中掌權者好歹加個“與黨人蘇軾交好”、“增損先皇實錄”的明目。這一次使者抓不到把柄,竟以“寫佛書”歸罪。世道淪喪到了喪心病狂的地步。 天上勝卻人間無數的不是人間無數次的相逢。牛郎織女知道一年后定會重逢,但是秦觀不曉得,人間一旦分別,是否就后會無期。人間不值得,一年一見猶不可得。 南宋 李永 喜鵲野兔 克利夫蘭美術館藏 結句的“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不知安慰了多少古往今來的戀人,唯一安慰不了的,只有秦觀自己。 1100年,52 歲的秦觀死在從雷州放回的路上,“索水欲飲,水至,笑視之而卒。”他終歸沒有等來下一次相逢。 七夕過后數日,晚風中已帶著些許涼意。傍晚的城外人煙稀少,只有碼頭旁停靠著兩艘孤零零的游船。 南宋 佚名 早秋夜泊 克利夫蘭美術館藏 左邊的紅色游船裝飾華美,窗戶處藍色的簾幕卷起,露出寬闊的艙內空間和一個婦人的模樣。雖然線條的顏色有些脫落,依稀還是能看出她懷抱著琵琶之類的樂器。而船頂還有一個泥金著色的樂鼓。 右側的游船雖不如前者華麗,卻更加大氣,尤其是船頭的裝飾似乎透露出船客不同尋常的身份。一名紅衫男子正在船內臨窗展卷,同行的仆人則坐在船尾打著瞌睡。 船夫還不見身影,向后延展的高大城墻隔絕了城內夜間的繁華。傳入人耳的只有緩緩涌動的江水聲,紅船內的琴聲,以及仆人幾不可聞的呼嚕聲。 他們是身世凄慘的歌妓與輕薄的紈绔子弟?重利輕別離的商人婦與仕途多舛的一州司馬?才藝卓絕的大家閨秀與志在功名的讀書郎? 畫家沒有留下故事的后續,豐富的細節卻誘導我們發揮想象:畫中人或許會有一段刻骨銘心的戀情,或許至少會有一番交談。 當然更大的可能是兩人就這樣彈琴讀書,做著自己的事,靜看江天遼闊,月色撩人。那也很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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