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茹志鵑的《百合花》

杏壇歸客 2021-09-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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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巖，某中學高級教師，愛讀書，偶爾寫些文字。

永植于心頭的百合

——讀茹志鵑的《百合花》

文/馬巖

小百合花呀，長在南方。

小百合花呀，開在田野上。

啊，陣陣輕風送花香，

朵朵潔白勝雪霜。

小百合花呀，

藏在我心里，

小百合花呀，

開在我身旁。

請你莫要離開我，

我愛你的潔白芬芳。

這是在上世紀八十年代流行的一首經典老歌，由鄭緒嵐演唱，我至今還耳熟能詳。上世紀八十年代末，我還在上高中，語文課本里就選有當代女作家茹志鵑的《百合花》這部短篇小說，也忘了是在哪冊課本上了，當時也沒有多深的理解，便匆匆離開了我的高中時代，而那樸素的淡雅的百合花卻已植于心頭。后來的語文教材里，《百合花》便沒了蹤影。而今我執教新的統編語文教材，《百合花》赫然出現在教材里，重讀《百合花》，又有了深深的感悟和理解，重讀《百合花》，它那靜靜散發的芬芳依然如初。

《百合花》是茹志鵑的成名作，發表于1958年3月號的《延河》上，它一出現就引起了文壇的廣泛關注，茅盾先生認為“這是我最近讀過的幾十個短篇中最使我滿意，也最使我感動的一篇”。

作家以女性特有的視覺再現了解放戰爭年代的人和事，以細膩的筆觸描寫了兩個主要人物——新媳婦和小通訊員，展現出別具一格的人性美。他們純潔的心靈猶如盛開的百合花，綻放在原野，散發著芬芳。《百合花》應屬于紅色經典，是戰爭小說。但我們沒有看到刀光劍影血肉橫飛的場面，也沒有曲折離奇的情節，她把激烈的戰爭放在幕后，選取的都是一些讓人溫暖感動的瞬間。它以戰爭年代的中秋佳節為背景，描寫了一位部隊普通的小通訊員與“我”和一位農村新媳婦之間的情感交流和純潔交往。正如作者所說“戰爭使人不能有長談的機會，但是戰爭卻能使人深交。有時僅幾十分鐘，幾分鐘，甚至只來得及瞥一眼，便一閃而過，然而人與人之間，就在這個一剎那里，便能肝膽相照，生死與共”。《百合花》是她“在匝匝憂慮之中，緬懷追念時得來的產物”。

小說中，“我”，是文工團女戰士，入伍較早，年齡應該年長一些；小通訊員，十九歲，入伍一年，靦腆質樸，不善言辭，特別怯于與異性的交流；農村新媳婦，淳樸善良，美麗溫柔，剛剛結婚三天。

小說的情節是這樣的，因為部隊晚上總攻，戰時的需要，文工團員分別被派往前沿戰斗連，“我”因為是一位女同志，被派往前沿包扎所，護送任務派給一位見到女性就臉紅的小通訊員，他的靦腆和害羞讓我產生了強烈的好奇和好感。包扎所因為條件所限，需要借鄉親一些棉絮和被子。“我”和小通訊員分頭去借。這時候，新媳婦出場了，也許是小通訊員不怎么會說話，也由于新媳婦內心不舍得，起初她沒有借給小通訊員被子。直到“我”出面去做工作，新媳婦才同意借被子了。這位本性善良的新媳婦總感覺對小通訊員有些歉意，心存內疚，她執意尋找機會彌補。后來，小通訊員在救人時犧牲了，新媳婦毫不猶豫地把那條心愛的棗紅底色上灑滿百合花的被子獻給這位年輕的戰士，蓋上了這位平常的拖毛竹的青年人的臉。

初讀小說，最先給人的感覺是溫馨的，氣氛是輕快的歡樂的，你看，“早上下過一陣小雨，現在雖放了晴，路上還滑得很，兩邊地里的秋莊稼，卻給雨水沖洗得青翠水綠，珠爍晶瑩，空氣里也帶有一股清鮮濕潤的香味”，多么美好的畫面，多么生機勃勃的景象，這是小通訊員送“我”去包扎所路上的所見的景象。雖是戰爭在即，戰士們沒有絲毫的緊張和慌亂，一切都在為總攻有序地準備著。一路上，小通訊員的話語的描寫倒不多，對小通訊員的行為舉止倒是著墨很多。小通訊員始終和身為女同志的“我”保持幾丈遠的距離，令“我”既生氣還好奇。歇息的時候，“我”上前主動搭話，他“立刻張皇”，不知所措，局促不安。作者1943年參加新四軍，經歷過炮火的洗禮，熟悉戰爭中的群眾和戰士。她以女性特有的細膩選擇刻劃人物的細節。如寫通訊員：“他穿了一身洗淡了的黃軍裝，綁腿直打到膝蓋上，肩上的步槍筒里，稀疏地插了幾根樹枝，這要說是偽裝，倒不如算作裝飾點綴。”后來“看見他背的槍筒里不知在什么時候又多了一枝野菊花，跟那些樹枝在一起，在他耳邊抖抖地顫動著。”槍筒里的樹枝和野菊花，當然不是閑筆，而是小通訊員熱愛生活的表現，是對美好生活的向往。“我”問他“你還沒娶媳婦吧！”“……”“他飛紅了臉，更加忸怩起來，兩只手不停地數摸著腰皮帶上的扣眼。半響他才低下了頭，憨憨地笑了一下，搖了搖頭。”這是一個青澀、單純、稚氣、淳樸、靦腆的通訊員。雖只淡淡幾筆，卻是活靈活現，栩栩如生，欲走近欲清晰。誰又能想到，這樣一個靦腆、羞澀的小戰士，在群眾危難之際，單薄的身軀竟能迸發了強大的力量和無窮的勇氣，用自己的生命換回全體擔架員的安全。這突入而來的悲傷剎那間讓人跌入情感的深谷,讓人垂淚，讓人哽咽，讓人透不過氣來。

新媳婦也同樣淳樸善良，她才剛過門三天，唯一的嫁妝就是一條棗紅底色上灑滿白色百合花的被子。白色百合花象征著純潔感情。這被子或許是新媳婦做姑娘時起早貪黑點燈熬油為自己新婚縫的，想必她把對新婚美好生活的向往一針針地縫進被子里，才不情愿把新被子借出，才耍小性子拒絕了小通訊員。可一旦理解了戰爭的意義，便毫不猶豫地獻出了自己的白百合花被子。并且故意氣小通訊員而把被子朝“我”送，小通訊員掛破衣服卻因斗氣而不讓新媳婦縫補。這場景也同樣讓人感覺溫馨并忍不住想笑。總攻打響后，傷員增多了，來包扎所幫忙的包括新媳婦在內的婦女寧愿著去燒鍋或打下手，也不愿意去解開男傷員的衣服清理身上的血污，她們很難為情，放不開手。當新媳婦看到傷員是那個向她借被子的小戰士時，禁不住短促地“啊”了一聲，聽說他是為了救其他同志而自己撲向手榴彈時，又短促地“啊”了一聲，前一聲應該是極度驚訝，后一聲應該是極度敬佩，是新媳婦感情自然而然地流露。她輕移燈盞，解開小通訊員的衣服，莊嚴而虔誠地擦拭著小通訊員的身體，先前的羞澀扭捏已不再有，有的是眼里珠爍晶瑩的淚水。小戰士已沒了生命體征，她還在縫補著小戰士衣肩上的破洞，將自己的唯一的嫁妝——那條棗紅底色上灑滿白色百合花的被子蓋在小戰士的身上。這飽含真誠和淚水的動作讓我們看到了一個中國農村婦女的質樸與善良。

這象征著純潔與感情的花蓋上了這位平常的拖毛竹的青年人的臉，也深深地根植于我們的心頭。

2021年中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