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冥冥中的機緣總是如此精巧,四年前的今天,在大同云岡石窟贊嘆不已,七年前的今天,在重慶大足石刻一樣接受了心靈的洗禮,兩次膜拜,居然以這樣的方式交匯,讓我放棄哪一個都不舍得,干脆,今天就試試重疊兩篇游記吧。 大同,意為天下大同。其實它還有另一個動聽的名字:云中。每當我讀到“云中誰寄錦書來”,腦海里總是出現一只鴻雁,從云中起飛,帶來親人的問候。這樣的畫面實在太溫暖,以至于我選擇性忘記了,云中,在那個時候,是遼國的西京。 大足,聽起來就很有意思。第一次聽說這個名字時,忍不住撲哧一笑,還問朋友,為什么不干脆叫大腳呢?事實證明,沒有文化實在是可怕。查閱資料發現,大足的足,根本不是腳丫子的意思,人家始建于唐,取大豐大足之意。 細想來,兩個地名還真是各得其所。大同,最終完成了天下大同的使命,不管過程如何,總之終成一家,還留下了五位皇帝在云岡石窟笑對后人。大足,現在成了重慶的一個區,寶頂山上的石刻作為石窟造像最后的豐碑,依舊在豐富和滿足我們的精神。這兩個地方,空間相距1664公里,時間相距650年,在間隔三年的同一天,都接受了我的朝拜。 云岡石窟,開鑿于460-524年,由北魏皇家集全國之力建成。它的創始者是當時著名的高僧曇曜。據史書記載,北魏文成帝出行時曇曜站在路旁,御馬走過去叼著他的衣服,不肯再前行。于是曇曜被拜為帝師,建造了云岡石窟最早的五尊大佛,分別代表北魏的五位皇帝,被稱為曇曜五窟。這便是“馬識善人”的典故。 初讀這個故事時,我總是不憚以最黑暗的心理來揣測當時,也許有人透露了皇帝的出行線路?也許曇曜在衣服上涂了什么來吸引御馬?后來再讀曇曜的生平,看到他在北魏太武帝狂風驟雨的滅佛運動中死里逃生,卻依舊不改初衷,拒絕還俗,堅持穿法衣持法器,片刻不離身,我想,堅持的力量如此珍貴,也許真能超出我們想象,打動世間其他生靈。 寶頂石刻,建設于1174-1252年,它的創建者,也是總設計師,名叫趙智鳳,法名智宗。寶頂山造像的規劃、設計、籌款、監造,全由他一己承擔,成不世之功。據說他五歲時因母親生病,舍身出家,后發愿在寶頂造像,歷時七十余年,最終在未完工的工地上逝世,葬處無人知曉。 整個寶頂山石窟,就像一篇巨幅的連環畫,各種佛經故事逐一展開。因為年代較近,上有山崖遮蔽,許多雕像的顏色依舊鮮艷,第一眼看見時讓人忍不住驚呼。有一排雕像上刻著兩行字:假使熱鐵輪,于我頂上懸,終不以此苦,退失菩提心。這應該是趙智鳳自己內心的寫照吧。我一直奇怪為什么史料堅持稱呼他的全名,而不是法名,查閱資料才發現,雖然他五歲出家,但一直沒能拿到宋王朝頒發的度牒,所以,理論上說,他并不是一個真正的僧人。最多算個臨時工?了解這個背景,我才更加體會了這位智者的決心。 由于年代不同,位置不同,緣由不同,兩個石窟呈現出完全不同的美。云岡是高大上的,繁復的花紋,高大的佛像,雍容而華美。寶頂則是世俗的,簡單的故事,豐富的形象,震撼而直觀。在云岡,我們必須要仰望佛像,因為佛其實是皇帝的化身。在寶頂,我們可以平視造像,其中還有牽牛的老人、私語的伙伴。云岡的佛像,健壯自信,噴發著陽剛之美。寶頂的佛像,削肩安詳,仿佛拈花微笑。 究竟哪一個更出色呢?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許多年前,不同的兩個人,因為相同的信仰,堅守了相同的信念,為我們留下了曠世的珍品。佛也好、塵也好,一切紛紛擾擾落盡之后,穿越歷史的硝煙,透過那一抹微笑,每一個流浪的心靈終究能找到安放的地方。 曾記否,有人說過,此心安處是吾鄉。 今日。安。 附 2016年7月14日 舊感 附 2013年7月14日 舊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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