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激蕩四百年修訂版（90）朝堂博弈（附音頻）

沉映香 2022-0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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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說到庾亮因為北伐失敗郁郁而終，在他死后，司馬衍以何充為中書令，又以庾亮的另一個弟弟庾翼為都督江、荊、司、雍、梁、益六州諸軍事、安西將軍、荊州刺史、假節，代替庾亮鎮守武昌。

由此可見，盡管庾氏兄弟將東晉弄得一塌糊涂，司馬衍還是選擇信任他們。對于幾個舅舅，司馬衍真是沒話說。

這一年，庾翼只有三十五歲，朝野都懷疑他太年輕，不能繼承他兄長的事業。

庾翼似乎知道外界的質疑，恪盡職守，夙夜在公，軍政都很嚴明，數年之間，官府和私人資用充實，終于得到了朝野的認可。

史書記載，司馬衍聰慧異于常人，但繼位時年紀太小，由王導和庾亮輔政。王導和庾亮死后，他才得以親政，還頗有作為。

公元341年夏，司馬衍下詔以土斷方式將自江北遷來的世族編入戶籍，解決了北方僑民不納賦稅的難題，南北一視同仁。

然而，此時的東晉朝廷最大的問題還是世家大族爭權，尤其是庾氏和王氏，把持著朝野大權，彼此暗斗不休。

公元342年正月，豫州刺史庾懌送酒犒餉江州刺史王允之。王允之懷疑酒中有毒，用酒喂狗，狗當場斃命，便將此事秘奏給了司馬衍。

司馬衍大怒道：“大舅已亂天下，小舅還想這么干嗎？”準備嚴查庾懌。二月，庾懌飲鴆自殺，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庾翼坐鎮武昌后，常有妖異之事發生，便想移鎮樂鄉。征虜長史王述給庾冰寫信道：“樂鄉與武昌有千里之遙，數萬士眾一旦移徙，需要修筑城郭，公私煩擾。武昌處在江東和西陲的中點，又有長江之便。如果移鎮樂鄉，遠處西陲邊遠之地，一旦長江沿岸有戰事發生，就來不及相救。駐守地方的重要將領，本來就應當居住在要害之地，豈能為了禳避妖異，罔故國家長遠之計呢？”

朝野都認為王述言之有理，庾翼這才打消遷徙的念頭。從這件事可以看出，此時的庾氏雖然位高權重，但王氏還是有著巨大影響力。

隨著司馬衍年齡的逐漸增長，東晉朝廷有了一點步入正軌的跡象。然而，司馬衍竟莫名其妙的中道崩殂了，好像老天故意和司馬氏作對。

公元342年五月，司馬衍突然患病。六月初五，病情加重。此時，司馬衍的兩個兒子司馬丕和司馬奕年紀尚幼，都在襁褓之中。

庾冰擔心皇帝換代后，自己與皇帝的關系愈加疏遠，經常勸說司馬衍國家外有強敵，應當冊立年長的君主，并請求讓司馬衍的同母弟瑯琊王司馬岳為皇位繼承人，出于大局考慮，司馬衍勉強同意了。

中書令何充反對道：“皇位父子相傳，是先王舊制，改變舊制很少有不導致禍亂的。周武王不把天子之位傳給圣賢的兄弟周公，并不是因為不愛他，如果讓瑯琊王繼位，那兩個小皇子怎么辦？”

庾冰不聽，在他的堅持下，司馬衍下詔以司馬岳為皇位繼承人。

六月初七，庾冰、何充以及武陵王司馬晞、會稽王司馬昱、尚書令諸葛恢同時接受顧命輔政。六月初八，司馬衍駕崩，年僅二十一歲。

從這時起，司馬氏陷入了一個怪圈，連續幾位皇帝沒有活過二十五。

六月初九，司馬岳即帝位，是為晉康帝，時年二十歲。關于司馬岳，由于在位時間不長，史書上記載不多，只知道他酷愛書法。

東晉時期，書法成為士大夫的標配，尤其是王氏家族，幾乎個個都是書法家。受此影響，司馬衍和司馬岳也是書法高手。

想當年，司馬懿是首屈一指的陰謀家，到了司馬衍和司馬岳這一代，卻只能在筆墨間自娛，造化弄人，于此為甚。

六月十四，司馬衍的長子司馬丕被封為瑯琊王，次子司馬奕為東海王。居喪期間，司馬岳把朝政全部委托給庾冰和何充。

七月初一，司馬衍入葬興平陵，司馬岳徒步送葬，直至閶闔門。

喪事結束后，司馬岳駕臨前殿，庾冰、何充侍坐于旁。這時，司馬岳說了一句特謙卑的話：“朕能繼承大業，靠的是你們二人之力。”

何充不卑不亢道：“陛下能龍飛寶座，是庾冰之力。如果像臣所說的那樣，那么陛下就不能目睹這升平之世了。”司馬岳面有慚色。

何充此言等于將自己和庾冰的矛盾公開化，說完后，他自請外出。

七月初四，司馬岳以何充為驃騎將軍、都督徐州、揚州之晉陵諸軍事、領徐州刺史，鎮守京口，以避讓庾氏家族。

從這簡單的對話，我們基本上可以窺見東晉的格局，皇帝根基不穩，又更迭頻繁，基本上等于傀儡，說話都得小心翼翼。

十二月二十九，司馬岳立妃子褚氏為皇后。褚氏名為褚蒜子，天生麗質，家教良好，見識開闊，是東晉后期的重要人物。

褚蒜子的父親是褚裒，也是世家出身，祖父褚?（音同必）官至安東將軍，父親褚洽官至武昌太守。褚裒少年知名，是當世名士。

為了牽制庾氏，司馬岳征召褚裒為侍中、尚書。褚裒不愿趟這個渾水，苦苦乞求外出，最終被任為建威將軍、江州刺史，鎮守半洲。

褚裒的謙退，讓庾氏得以繼續控制朝政，庾冰在內，庾翼在外，和當年的王導、王敦如出一轍，唯一的不同是庾翼尚無篡位之心。

庾翼為人慷慨，喜好功名，和瑯琊內史桓溫交好。

桓溫，即桓彝之子，娶司馬紹嫡長女南康公主為妻，為人豪爽而有風范和氣概。

當年，桓彝被江播出賣而被殺，桓溫年僅十五歲，僥幸逃得一死，他枕戈泣血，誓報父仇。

三年后，江播去世，他的兒子江彪等兄弟三人為父守喪，擔心桓溫前來尋仇，預先在喪廬內備好兵器，以防不測。

矢志報仇的桓溫假扮吊客，混入喪廬，手刃江彪，并追殺他的兩個弟弟，終報父仇，由此名揚天下，狠人出道，走上梟雄之路。

由于桓彝是在東晉朝廷最艱難時壯烈殉國，桓溫得以受到司馬氏的厚待，成為駙馬爺后，也讓他的仕途變得更加平坦。

算起來，桓溫是司馬岳的姐夫，也得叫庾翼一聲小舅。

庾翼對桓溫非常賞識，二人相約共平天下，還曾向司馬衍進言道：“桓溫有英雄之才，希望陛下不要以常人的禮節對待他，按尋常的女婿豢養。應當委派給他周宣王時方叔、邵虎那樣的重任，他必能建立不世之功。”可以稱得上是桓溫的第一個伯樂。

和西晉一樣，東晉的局勢稍微安靜了幾年，對于名士的崇拜再度成為潮流，名士當道，清談成風。

當時，杜乂、殷浩都以才名冠絕當代，唯獨庾翼輕視他們，不屑道：“這種人應當束之高閣，等天下太平再慢慢商議他們的職務。”

杜乂是京兆杜陵人，杜預之孫，司馬衍的岳父，既是外戚，又是世家，還是朝野公認的大帥哥，加之性情溫和純良，人見人愛。

王羲之看到杜乂后，曾評價道：“膚若凝脂，眼如點漆，此神仙人也。”桓彝將他與衛玠并列，評價為“衛玠神清，杜乂形清。”

殷浩在前面已經介紹過，有人將他和桓溫并列。庾亮死后，殷浩多次拒絕征辟，隱居墓地近十年，時人把他和管仲、諸葛亮相提并論。

江夏相謝尚、長山令王濛曾經一同前往探視殷浩，回來后相顧痛心疾首道：“殷浩不出，當如蒼生何？”

庾翼曾請殷浩出任司馬，司馬岳下詔以他為侍中、安西軍司，殷浩“罔顧百姓死活”，全都不從命，繼續隱居。

雖然庾翼本人和庾亮一樣志大才疏，但我認可他對于杜乂和殷浩的評價，像他們那樣的名士，不過是盛世時的花瓶。

殷浩等人超然物外，庾翼則胸懷大志，以攻滅胡虜、收取蜀地為己任，派使者與慕容皝、張駿相約，想要收復失地。

對于庾翼的雄心壯志，朝議大多認為不切實際，只有庾冰、桓溫、譙王司馬無忌等少數幾人贊成。

公元343年七月，后趙汝南太守戴開受不了石虎的窮兵黷武，率領數千人向庾翼投降。

從戴開口中得知，后趙的情況竟然如此糟糕。既然如此，為何不趁機滅亡后趙呢？庾翼很興奮，將想法告訴了司馬岳。

七月初八，司馬岳下詔讓朝廷討論經略中原的事宜。

庾翼想以舉國之力北伐，表薦桓宣為都督司、雍、梁三州、荊州四郡諸軍事、梁州刺史，前赴丹水；桓溫為前鋒小督、假節，率士眾進入臨淮；同時出動自己統領的六州奴仆及車、牛、驢、馬。

其實，司馬岳和朝廷大臣不想招惹石虎，庾翼決定先斬后奏，先上奏說移鎮安陸，率領四萬士兵抵達夏口后，又上表請求鎮守襄陽。司馬岳拗不過他的進取之志，只好下詔加授他都督征討諸軍事。

在此之前，車騎將軍、揚州刺吏庾冰也多次請求外出任職。如今，庾翼北伐，庾冰終于可以得償所愿。

十月初二，司馬岳又以庾冰都督荊、江、寧、益、梁、交、廣七州及豫州四郡諸軍事，領江州刺史、假節，鎮守武昌，作為庾翼的后援，征召徐州刺史何充為都督揚州、豫州、徐州之瑯琊諸軍事，領揚州刺史，錄尚書事，輔佐朝政，以桓溫為都督青州、徐州、兗州諸軍事及徐州刺史，褚裒為衛將軍，領中書令。

公元344年四月，張駿響應東晉朝廷的號召，派將領張瓘在三交城擊敗了后趙將領王擢。

得知張駿首戰告捷，庾翼很興奮，催促桓宣進攻丹水，卻被后趙將領李羆所擊敗，庾翼很生氣，將桓宣貶為建威將軍。

桓宣鎮守襄陽多年，又是軍中宿將，戰敗加上貶職，深以為恥，慚憤成疾。八月初七，桓宣病逝。

桓宣既死，庾翼讓長子庾方之出任義城太守，統領桓宣的部眾，又讓司馬應誕出任襄陽太守，參軍司馬勛為梁州刺史，戍守西城。

出師不利，到底還要不要繼續呢？庾翼陷入糾結之中。不過，他并沒有糾結太久，因為司馬岳以自己之一死阻止了北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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