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5年金秋時分,一場盛大的典禮正在北京舉行。 彼時,新中國已成立六年,一切都逐漸走上了正軌,曾經在無數戰場上浴血奮戰的人民軍隊也開啟了現代化的建設。 中南海內,一片喜慶與歡騰,原來,百萬官兵所期盼的大授銜典禮,即將開始。 ![]() 然而,這場熱鬧歡騰的大授銜背后,卻有著一個不為人知的悲傷故事。 授銜前,毛澤東曾發問:“擬授將軍以上的同志里邊,有多少黃埔生?” 彭德懷拿出名單,挨個核對。不料,他所說的一個名字,卻觸動了毛澤東內心最深處的角落。 聽到那個名字后,毛澤東點起一支煙,沉默良久,不一會兒便淚流滿面,會議也不得不暫時中止。 毛澤東為何流淚?那個能讓主席流淚的人到底是誰?他與毛澤東又有怎樣的故事? 一、血戰殉國:永遠的二十九歲這個令毛澤東流淚的人,名叫段德昌。 人如其名,或許就是段德昌最好的寫照。無論是名字中的“德”與“昌”,還是字號中的“裕”與“厚”,似乎都預示著他為黨與人民辛勤奉獻的一生。 段德昌是我國著名的工農紅軍指揮家與軍事家,但令人遺憾的是,他的生命,卻永遠停在了二十九歲。 當年,從黃埔軍校畢業之后,段德昌被分派到了國民革命軍第二軍,擔任營長一職。不久,他又調任了第六軍第五團黨代表與總政治部宣傳科科長。 段德昌隨著北伐軍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家鄉湖南,這一次,他帶著必勝的使命與信念,在士兵之中,開始宣傳革命。 同年十月,武昌戰役爆發,段德昌結識了彭德懷,并與他進行了一次促膝長談。正是這次談話,改變了彭德懷的一生。 彼時,彭德懷是段德昌的手下,是第一團第一師的營長。 段德昌看出了彭德懷的過人之處,于是,經常指導他閱讀進步刊物,將自己所受到的洗禮與教育原封不動地傳遞給下一個人,在一次談話中,他詢問彭德懷,是否加入了國民黨。 令他沒有想到的是,彭德懷堅決搖頭,指出,自己不打算加入國民黨。 ![]() 原來,彭德懷目睹了國民黨內部的腐敗,因而看穿了他們虛偽的本質,決定不與其同流合污。 段德昌還根據自己的親身經歷,向彭德懷講述了國民黨高層的骯臟與邪惡。正如彭德懷多年后所回憶的那樣:這是他與段德昌數次談話中最長的,也是最有意義的一次談話。 正因有了段德昌,中共在第一團的政治影響才得以擴大,革命順利推進,改變不斷發生。 大革命失敗后,段德昌回鄉執行秘密工作,還趁此機會介紹彭德懷加入了中國共產黨。 一年后,在毛澤東的提議下,武昌農講所開課,他與段德昌也有了再次相見的機會。 這一次,段德昌還帶上了彭德懷,三人這一次極具意義的會面,在歷史上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看見段德昌,毛澤東十分高興,他們立刻熱絡地聊起天來,從段德昌與彭德懷的相識,到古往今來的著名軍事戰爭,可謂是無話不說,無所不談。 ![]() 毛澤東笑著評價段德昌,說他是個實在是個人才。他還調侃二人,說:“你們兩個現在都比我強噢,手中都握有不少槍桿子。革命需要筆桿子,但革命成功更需要掌握槍桿子!” 當年八月,這些“槍桿子”就在南昌起義中發揮了重要的作用。段德昌參與其間,受周恩來指示,深入鄂西農村,在荊江兩岸點燃革命火種,洪湖根據地就此開辟。 不久后,周逸群與賀龍也到達了鄂西,在洪湖根據地的基礎上,開辟“湘鄂西根據地”。 段德昌還擔任了洪湖游擊隊的隊長,帶領著隊員們打贏了一場又一場的戰斗,幫助紅軍在如此艱難的條件下順利生存。 軍中常稱贊段德昌有“無段不勝”的美名,由于擅長火攻,段德昌還得了個有意思的諢名:“火龍將軍”。 ![]() 更有意思的是,他與毛澤東似乎有著某種心有靈犀的默契。 毛澤東在井岡山提出了十六字訣的游擊戰術,段德昌也在不斷的戰斗中,總結出了有異曲同工之妙的十六字:敵來我飛,敵去我歸,人多則跑,人少則搞。 多年后,段德昌的這段經歷,還被改編為了電影《洪湖赤衛隊》。他成為了電影中隊長的原型,開創了史無前例的水上游擊戰。 ![]() 正當一顆將星冉冉升起的時候,命運卻開起了玩笑。 1931年,毛澤東當選為中華蘇維埃共和國臨時中央政府主席。在他的舉薦下,段德昌成為了中央執行委員會委員。 可好景不長,短短幾個月后,王明等人便開始大肆推行“左”傾路線。其中,來到中共湘鄂西中央分局擔任書記的人名叫夏曦,他正是王明的忠實擁護者。 夏曦一來,便給了段德昌一個下馬威,他錯誤地認為,游擊戰已經過時。 段德昌據理力爭,心直口快地公開反對夏曦的決定,因而被其記恨。 后來,段德昌繼續對夏曦的錯誤行為進行了堅決的反對。而對于自己的處境,段德昌也有清醒的認識。 ![]() 他說:“我估計他很快就會對我下手。” 盡管如此,他依然沒有表現出半分怯懦,始終抱著必死的決心,大聲反對著夏曦的每一個錯誤決定。 事實證明,正因夏曦做出的錯誤預判,使得洪湖蘇區最終淪陷。 對此,段德昌厲聲質問:“你把蘇區三萬紅軍搞得還剩下多少人?把蘇區丟光了,連黨也不相信了,你是革命的功臣還是革命的罪人?” 歲月匆匆,但段德昌一腔熱血,卻始終不曾改變,即便是殺身之禍,也不能動搖他分毫。 最終,根據夏曦的命令,段德昌被以“改派組”罪名逮捕,于1933年5月1日被槍殺于湖北巴東金果坪江家村松樹坡。 傳奇猝然落幕,段德昌的生命,永遠定格在了二十九歲。 然而,當歷史的車輪滾動,我們會驚訝地發現,段德昌與毛澤東之間的緣分,或許還應該向前追溯。他的人生,遠比我們所想象的,要曲折與豐富得多。 當偉人尚未成為偉人時,究竟是何模樣? ![]() (段德昌墓) 二、輾轉追尋:從黃埔軍校到中央政治講習班命運無常,總愛在人生的關鍵處,開一個天大的玩笑。 正如段德昌犧牲于二十九歲時那樣,曾經從南縣只身來到長沙的他,也曾承受過命運的惡意。那年的他還并未成為戰場上的“常勝將軍”,國共合作的特殊時期,讓他的身份也幾經輾轉,歷經波折。 彼時,段德昌來到長沙后不久,家中便傳來了父親病故的消息。頂梁柱的轟然倒塌,讓追逐理想與革命的心愿蒙上了一層黯淡的灰色。 家中失去了經濟來源,段德昌別無選擇,只能輟學回鄉。 在長沙的這些日子徹底成為了他短暫的美夢,正當他準備踏上返鄉路途的時候,毛澤東再一次出現,為段德昌的生命帶來了轉機。 毛澤東在寄給段德昌的信中,建議他前往長沙文化出版社的“寧鄉分社”工作,做推銷助理。這樣一來,經濟收入與革命理想便能兩全。 段德昌在寧鄉書社里,不僅可以自己讀書,學到更多更新的知識,還能借由書籍,傳播革命的火種。 ![]() (文化書社故址) 毛澤東的這一句話,還促成了段德昌與謝覺哉的相遇。 當時,謝覺哉是一名普通的老師,他和段德昌意氣相投,常常在一起讀書習字。 在他的指導下,段德昌接觸到了越來越多有關馬克思主義的知識,還在寧鄉成立了一個研究與傳播馬克思主義的“青年學會”。 段德昌與謝覺哉的情誼也令人動容,多年后,當年邁的謝覺哉見到段德昌已長大成人的兒子段傳新時,不由得眼眶發紅,感慨萬千。 他握住段傳新的手,哽咽道:“你父親最會打仗了,是我們靠著吃飯的人。” ![]() (謝覺哉) 終于,1925年,段德昌加入了中國共產黨,毛澤東對此十分欣喜,在中共湘區委員會的推薦下,段德昌決定前往黃埔軍校學習。 恰逢此時,國共合作拉開序幕,毛澤東也因故來到廣州,兩人又一次相遇了。 他鄉遇故知,寥寥數語,便能想象出這欣喜若狂的場景。 兩人熱烈地擁抱在一起,在寓所中講述著這些年自己的見聞。段德昌告訴毛澤東,自己加入了“中國青年軍人聯合會”,并成為了其中的骨干。 ![]() (青軍會合影) 盡管國共合作正在推行,但當時的黃埔軍校里正彌漫著“戴季陶主義”的迷霧。 一批國民黨右派打著孫中山的旗號拉幫結派,成立“孫文主義學會”,歪曲孫中山的思想,并利用其打壓左派與共產黨人。 而段德昌所在的“青軍會”,便是同這股反動勢力斗爭的重要的力量。 他言辭犀利,一如當年般勇敢無畏,用最深刻的筆觸拆穿了右派的陰謀。毛澤東聽了之后,很是欣慰。 盡管他們分別已久,平日無暇相見,卻依然堅守著各自的崗位,為革命貢獻力量。 ![]() (戴季陶) 然而,和過去在南縣時一樣,段德昌的正義之舉,也為他自己惹來了麻煩。 1926年3月,中山艦事件爆發,蔣介石趁機打壓共產黨與國民黨左派,大肆抓捕共產黨人,國共統一戰線受到了極大的破壞。 面對這荒誕的一切,段德昌坐不住了,他立刻聯合諸多同學,一起給蔣介石寫了一封公開信。 在公開信中,段德昌毫不留情地揭開了蔣介石虛偽的面紗,怒斥他正在背叛革命,向軍閥發展。他還一再強調,只要蔣介石背叛革命,背叛人民,那么他們將絕不手軟地將他打倒。 一顆石激起千層浪,蔣介石勃然大怒,開除了段德昌。 可是,對于這種“處罰”,段德昌渾不在意,因為無論重來多少次,他都會發出這封信,都會為維護統一戰線發聲。 毛澤東看在眼里,喜在心頭,他為自己的朋友而感到驕傲,也堅信他定能成就一番偉業。 ![]() (中山艦) 于是,就在段德昌離開黃埔后不久,毛澤東再次雪中送炭,為他指明了另一條光明坦途。 他建議段德昌,可以先到李富春所主辦的中央政治講習班學習,了解更多有關無產階級政權的專業知識。 段德昌欣然接受了這個提議,在周恩來的推薦與毛澤東的介紹下,只身前往講習所學習。 在講習所中,段德昌最愛探討的便是農民問題,而這正是毛澤東所教授的課程。他們二人的又一次相遇已是必然。 在革命的號角聲中,段德昌完成了有關無產階級問題的一系列學習。1926年6月,他從講習班正式畢業,踏上了北伐的戰場。 而倘若我們再向前看,便能找到段德昌與毛澤東相遇相知的起點。毛澤東的淚水,不僅因愛將而流,更為故友而傷。 ![]() (李富春) 三、識于微時:南縣少年意氣濃實際上,毛澤東第一次見到段德昌是在一個春天。 那是一個晴朗的五月,夏日尚未來臨,萬物卻已在瘋狂生長。除了草木之外,革命的火星也悄悄點燃。 這是1921年,彼時四處奔走的青年們還不會知道,此刻撒下的種子將在百年后結出怎樣的碩果。 這是中國共產黨的誕生元年,也是毛澤東以湖南省督學身份,奔波四方的一年。 他從長沙出發,幾經輾轉,途徑岳陽、君山、湘陰等地,這一次的終點名叫南縣。在那里,毛澤東有一位特殊的“筆友”,對即將到來的相遇渾然不覺。 ![]() 南縣雖小,也算得上五臟俱全,縣中勸學所的嚴所長正耐心地向毛澤東匯報情況。 他提到,今年年初的時候,南縣的一所高小里曾鬧出過一件大事。 校長貪污食堂財物,克扣學生伙食,有一位學生發起全校抗議活動,最后雖然受到了處分,卻也換下了這個黑心校長。 嚴所長說,那個領頭的學生,名叫段德昌,是那所學校里有名的“領袖”。 聽到這個名字,毛澤東眼前一亮:這位段德昌,就是他的“筆友”。 原來,幾月前,毛澤東曾收到過段德昌的一封信,信中詳細反映了南縣高小中的違規情況。他沒有想到,這個少年人如此有勇有謀,當即便想著見他一面。 當嚴所長趕到段德昌家中的時候,他正在照顧病重的父親。聽到那位省督學要見自己的消息,段德昌一臉茫然,沒時間做任何準備,穿著一身最樸素的藍色布衫就去了。 兩人都不曾想到,這一見,就奠定了他們一生的情誼。 ![]() 毛澤東和段德昌的談話十分順利,明明是遙遠的“筆友”,卻有著一見如故的感覺。 他們從段德昌的身世家庭聊到南縣的國民教育,又從新民學會的建設說到當今青年的未來,這是一次令人興奮的徹夜長談。 “生逢知己,不覺疲倦。” 油燈之下,毛澤東拿出了最新出版的《新青年》,段德昌立刻如饑似渴地閱讀起來。看見燈下眼神明亮的清秀少年,毛澤東感慨良多,仿佛看見了過去的自己。 燈光昏暗,但前途光明一片,他誠懇地告訴段德昌,自己曾經也是這般模樣。只要有任何新知識,都恨不得能吞進肚子里去,好比人吃飯,牛吃草,沒有半點剩下。 聽見這樣生動的比喻,段德昌先是一愣,繼而兩人對視,捧腹大笑。 ![]() 在毛澤東看來,盡管段德昌年齡不大,但已算得上成熟穩重,既有膽識,又有思想。因此,結識這樣一位朋友,對他而言也是極為難得的事情。 經過一夜的長談,兩人已兄弟相稱。聽見毛澤東的肺腑之言,無怪乎段德昌感慨:與毛澤東相識,是一件太幸運的事。 在往后的一周時間里,段德昌帶著毛澤東踏遍了南縣的每一寸土地,深入民間,切實的考察國民教育情況。他們同吃同住,對于中國的未來有著說不完的話題。少年意氣濃,正是他們二人最好的寫照。 相遇只是一瞬,分別總在不知不覺中到來,但他們都知道,這小小的南縣,不過是相交的起點。前路漫漫,光亮可尋,他們定會重逢。 ![]() 臨行前,毛澤東語重心長地叮囑段德昌,民眾覺醒要依賴教育,他希望段德昌不忘初心,繼續投身于國民教育的事業里。 一聲“潤之兄”,有著段德昌鄭重的承諾。雙手相握,是少年人最珍貴的情誼。 而就在毛澤東離開后不久,段德昌便收到了“筆友”的又一封來信,他采納了毛澤東的建議,高小畢業后離開南縣,前往長沙讀中學,參與革命活動。 新世界的地圖在眼前緩緩展開,少年背起行囊,踏上無垠的旅途。 四、尾聲:大授銜上的眼淚滄海桑田,星移斗轉,時間來到1955年,大授勛典禮前夕。 他們誰也不會想到,這最后的一次重逢,竟已是天人永隔。又或許,早在投身革命的那一刻,他們便已有了這樣的覺悟。只不過,當現實赤裸裸的出現眼前,依舊令人難以接受。 當“段德昌”三個字再次被彭德懷提及,毛澤東思緒萬千,又一次回想起了與故友相識的點滴。 仿佛一閉眼,就能再次回想起1921年春日,他們在南縣秉燭夜談時的場景。 據說,毛澤東沉默良久,悲傷不已,反復念叨著“段德昌”三個字,彭德懷默默停止了報告,悄悄退了出去——或許,作為被段德昌兩次介紹入黨的人,他最能懂得毛澤東此時的傷感。 ![]() 好在革命已然成功,烈士鮮血,不曾白流。 段德昌的名字,從未被黨與人民所遺忘。 而在官方編纂的百科全書中,段德昌的名字正式被列入了三十三位重要的我軍軍事家行列。 歷史洪流,悠悠前行,最終定格在一張革命烈士證書上。 那是1951年,又一個春天如約而至,萬物復蘇,等待生長。 毛澤東凝望著那份蓋著共和國印章的燙金證書,“壹”的編號格外醒目。他思慮良久,似有千言萬語,最終落于筆端——中華人民共和國第一號烈士,段德昌。 參考文獻: 1、劉炳峰.毛澤東心中的一件痛事[J].黨史縱橫,2018,(第1期). 2、鄭遠志著. 共和國第一號烈士段德昌傳[M]. 武漢:長江文藝出版社, 1998.11. 3、王永均著. 黃埔軍校名將傳[M]. 沈陽:遼寧人民出版社, 2017.01 4、史海,陳雄主編. 共和國三十六位軍事家 下[M]. 北京:長征出版社, 2004.04. 5、歐陽青.1955年大授銜典禮紀實[J].軍事史林,2012,(第8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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