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確立佛教在中國文化中的正統,首先是要剝離佛教與儒家的依附關系,確立佛教獨立的宗教地位,太虛在回答日本僧人僧荻原虛佛儒關系如何的問題時,用一句詩進行了回答:“明月清風過太空。” 明月清風,典出《南史謝譓傳》“入吾室者,唯有清風;對吾飲者,惟當明月。”意謂只與清風明月為伴,不隨便結交朋友,太空者,即天空之意,也就是說新形勢下,佛教不再愿意與儒家依附為一體,具體就體現在對當時佛教界,仍然廣泛存在的將佛教依附儒家進行宣教的觀念,以及佛儒貫通的做法的批評。 太虛認為在中國古代由于儒家居于文化正統,佛教受到壓制,導致古代的僧侶和信奉佛教的士大夫,不得不有所顧忌,往往依附儒家學說來保護自身信仰,同時適應儒家化的社會文化進行宣教。 如今儒家正統地位已然喪失,來自儒家文化勢力的壓力已然消失,佛教可以不必再有所顧忌,已經可以依據佛教自身的教理進行論說,建立純粹的佛教,依據純粹的佛教教理去踐行佛教的理想。太虛進一步認為,不僅依附儒家進行論說在社會形勢上沒有必要,甚至有可能給佛教的發展帶來極為負面的影響。 也就是如果繼續依附著儒家的學說來宣揚自身教義,那么不及在信仰上會導致染上邪說妄見,也無法與其他文化勢力開展論爭,從而導致還未信仰佛教的人,因學理難通而放棄信仰,已經信仰佛教的,又不能理清佛教與儒教之關系,成為糊涂信仰。太虛對當時佛教界部分人士,貫通佛儒的觀念也持批評態度。 太虛批評了“以孔同佛”這種觀點,認為如果牽強附會的、將儒家與佛教視為同等的學說,必然導致儒家失去他們擅長的安頓人倫秩序的特色,佛教的境界也會受到局限,太虛并舉佛儒兩家在宇宙觀、人生觀上的不同與學理水平差距,來說明他的觀點。 太虛認為不應該追求“以孔同佛”這種佛儒貫通的觀點,而應該堅持佛教的特色,并統攝儒家。太虛不僅不滿意佛教徒去依附儒家,也反對儒家轉過來依附佛教,援引佛教教理附會儒家學說。 他認為援引佛教學說,去附會儒家只會導致儒家變得不純粹,佛教的真義也被掩蓋,更進一步,佛教不僅不應該被儒家學說的范疇限制,反而應該反過來統攝古今東西學術。 太虛更呵斥陽儒陰釋的人士,認為復興中國文化宏濟蒼生,就不應該再有陽儒陰釋的行徑,應該直接接受佛教的教理,以達成重建中國倫理道德之宏愿。 總而言之,太虛要確立佛教在中國文化中的正統地位,就必然要將佛教地位提高到儒家之上,而如果倡導佛儒貫通,豈不意味著佛教與儒家平等,如果甚至將佛教教理依附儒家,那么豈不證明佛教教理尚不及儒家,如此又何談以佛教為中國文化之正統呢? 因此要確立佛教的正統地位,就必須改變前近代以佛教依附儒家,以及佛儒通貫的局面,凸顯出佛教獨特的宗教特征,如此才能進一步凸顯佛教在引導人心上的優勝。 剝離佛教與儒家以后,第二步就要說明,佛教在學理水平和社會功能上比儒家優勝,為了達到這樣的處理目的,太虛提出了自己的五乘觀念,將儒家定位為人乘之學,認為儒家是關注人世,關注人倫的學說,否定儒家具有形而上的本體論追求。 而佛教教義則通貫五乘,體用兼備,佛教教義可以統攝儒家,儒家卻不能統攝佛教,因此太虛主張佛化儒家,以佛教教義為體,以儒家為用。但是太虛的這一觀點與宋代以后體用兼備,本體論色彩濃厚的理學,以及心學的儒家學理發生矛盾。 為此,太虛直接將理學、心學中的本體論歸于禪宗,認為乃是理學竊取禪宗本體論附會傳統儒家的結果,太虛還從宇宙觀、人生觀兩個方面進行了說明。 太虛對五乘學說的重構,五乘理論是前近代時期中國佛教徒,為了應對儒家對佛教出世蔑棄人倫的批評,從佛教教義體系中提出五乘學說,用以說明佛教有益世間契合倫理。 前現代時期的五乘論,固然也有佛教教義凌駕于儒家之上的意味,但是主要仍然是消極的回應儒家對佛教的攻擊,力圖證明佛教并非無益世間蔑棄人倫的。太虛繼承并發展了前現代中國佛教界提出的這一理論,并加以發展。 太虛繼承了前現代中國佛教的五乘劃分,認為佛陀根據受教者的天賦與機緣,將佛教教義分為五個層次,即:人乘,也就是我們現實所處于的人類社會,太虛認為人乘中最為偉大者就是圣人,圣人則是儒家的人格期許。 天乘,天乘也就是超越人間的世界形態,比如道教的神仙界,兩者雖然層次不同,但是都處于假相的世界中未能超脫,因此仍然被太虛視為是世間的。 剩余以上三層則是出世的,也就是超脫生死,窺破假相的層次,包括聲聞,也就是通過聆聽佛法的教誨超脫者,緣覺,因緣際會獨立超脫者,這兩個層次雖然獲得超脫,然而不能有情眾生,故而還不能達到高境界,即佛或者說菩薩乘,這一次層次不僅自身窺破無明,還發慈悲心,普通眾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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