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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呂軼芳
趙樹理于1906年9月24日出生在山西省晉城市沁水縣的一個貧苦農民家庭，早年曾在河南筆鋪當過學徒，還走村串戶賣過中草藥。在農村中長大的他不僅了解農民，也熱愛和深通農民的藝術。青年時代曾外出流浪求學，一度接觸到新文學，受到極大影響。在農村趙樹理就是一個才華橫溢的高知分子般的存在，即便后來到了北京，王文井等人也被他的風趣幽默又多才多藝的形象所吸引。在山西省立長治第四師范學校就讀過的趙樹理也有著西式文化的浸潤，只是在寫作方式上借用的比較少而已，因為他將自己的讀者范圍限定在農村中識字的人。現在看來似乎他的志愿很小眾，實際上恰恰相反，在中國的1940年代的農業時代，農民才是社會的中流砥柱。趙樹理的理想是宏大的，但是與當時處于圈子文化的精英文學圈的思想是背道而馳的，而這些都鑄就了趙樹理的不平凡。因為有底層生活的基礎，趙樹理似乎從開始創作以來就是一個成熟的作家，他的創作思路與政治的主流導向不謀而合。評論家周揚說“趙樹理，他是一個新人，但是一個在創作、趙樹理生活、思想各方面都有準備的作者，一位在成名之前就相當成熟了的作家，一位具有新穎獨創的大眾風格的人民藝術家。”
趙樹理是一名有時代責任感的作家，作為一名五四后崛起的時代青年，他要為時代謳歌，是為人民書寫。在趙樹理生活的的那個年代，上億農民便是社會的主流，所以他用自己的筆觸去書寫農民，書寫農村的生活狀況便是一名時代作家。就像他自己說的那樣他要成為一名文攤作家，而非文壇作家。在這樣的理想信念之下，趙樹理從30年代開始了賣字為生的生活，在抗戰前的幾年間發表了《金字》《盤龍峪》等小說。而真正讓他走上文學新秀道路的是，他于1943年發表的短篇小說《小二黑結婚》。這部作品讓他的文學才華徹底在文壇綻放，不光引起了文學界的震蕩，而且吸引了當時黨和中央的領導人的高度贊揚。時任中國文聯主席的周揚稱贊道：“《小二黑結婚》是反映農村斗爭的最杰出的作品，也是解放區文藝的代表之作。”時任中央領導的彭德懷竟然親筆題詞：像這種從群眾調查研究中寫出來的通俗故事還不多見。后世的研究者中國茅盾研究會理事歐家斤盛贊這部小說是千百年來的中國文壇發生徹底變化的報春花。 關于《小二黑結婚》的藝術成就學界都從不同角度給與了深入的研究和高度的評價，本文就不在這里贅述了。那么站在21世紀20年代的角度看待這部經典之作，他的魅力還依然存在嗎？它是否已經過時了呢？我認為答案是否定的。 首先它依然是鄉村小說寫作的經典范本。鄉土小說作為小說寫作的一個重要題材，依然是作家書寫的主流對象，只是寫作的主題從四十年代以《小二黑結婚》為代表的反映農村斗爭為主題的書寫，發展變化到目前反映農村脫貧攻堅、全面小康為主題的刻畫而已。那么《小二黑結婚》對于當今反映全面小康主題的鄉土小說有哪些借鑒之處呢？ 一是浸潤式的書寫方式。《小二黑結婚》的成功在于他對農村的浸潤式的書寫，他筆下的晉南農村只用寥寥數筆便可勾畫出一個農村的全貌，小說中人物的語言神態都是農民的地地道道的風格，故事也是基于真實的生活，沒有半點演義乃至想象的成分在里邊。《小二黑結婚》是基于1943年趙樹理和王春一塊調到北方局黨校政策研究室工作，在左權縣聽到一個真實的故事，民兵隊長岳冬至和智英祥搞戀愛，被混進村政權的壞人害死了。經過藝術概括，他寫成了這部著名的短篇小說《小二黑結婚》。所以看了《小二黑結婚》的人都說有一股濃濃的鄉土氣息迎面撲來，甚至有人會說“土得掉渣”。但是這個評價是到位的，先不討論寫作的藝術，至少他的書寫是讓讀者信服的，認為他就是在寫農村，讓人看了不脫跳、不走神、不出戲。這便是一部好小說成功的基礎。所以在今天我們首先要學習《小二黑結婚》這部小說的浸潤式寫作模式，讓自己深處農村那個大環境里面，寫出來的東西才能神似。切不可道聽途說，閉門造車，急功近利，短短數月大筆一揮文章變成，導致寫出的鄉村題材“土味”不足，“城市風”太濃，這樣的小說根基都是塌方的，更別提質量和水平了。 二是鮮活的典型人物的塑造。小二黑結婚膾炙人口的原因主要在于刻畫了眾多活靈活現的人物形象，正所謂人物立住了，作品便成功了一半。除了主人公憨厚勇敢的小二黑、機靈俏皮的“小芹”成為了大眾耳熟能詳的人物形象。有一個人物已經矗立于文學悲劇女性之林，那就是那個老來俏的三仙姑。一說到三仙姑大家便會想到那個把頭發梳的光亮，一把年紀了還穿著繡花鞋，滿是皺紋的臉上撲著厚厚的粉，頭上還擦著一朵花的老妖精形象，而且對她覬覦小鮮肉小二黑，拆散自己女兒美好姻緣的行徑恨的咬牙切齒。但是趙樹理并沒有把三仙姑這個人物做簡單的表面化的書寫，而是將她放在歷史的大洪流中，有了繼續悲劇女性的意味，與張愛玲筆下的“曹七巧”有著異曲同工之效。后世的研究者經常把她們二人做比較研究，感覺“三仙姑”一出來，“曹七巧”也就不那么面目可憎了。反觀我們現在的許多作品，句子都讀的很優美，故事也講的很動人、很離奇，但是讀完小說給人的整體感覺是混沌的、茫然的，因為沒有一個能夠記得住的人物，小說里的人物都只是一個模糊的影子，每個人的面孔都那么的相似，所以便成為了被忘卻的對象。 三是生動形象的語言描寫。如果說故事和人物是一部小說的“神態”，那么語言便是這部作品的“靈魂”，我們需要通過人物的語言對話來推動情節的發展并且展現人物的性格。《小二黑結婚》的語言塑造是非常成功的，每個人物在出場前都達到了一個“未見其人，先聞其聲”的效果。諸如有一段小芹和金旺的對話：金旺來了，嘻皮笑臉向小芹說：“這會可算是個空子吧？”小芹板起臉來說：“金旺哥！咱們以后說話規矩些！你也是娶媳婦大漢了！”金旺撇撇嘴說：“咦！裝什么假正經？小二黑一來管保你就軟了！有便宜大家討開點，沒事；要正經除非自己鍋底沒有黑。”短短幾句話就將小芹的機靈果敢和金旺的潑皮無賴形象表現得淋漓盡致。以及給三仙姑叫“前世姻緣”，二諸葛叫“命相不對”，這是多么口語化的表達，平易風趣又富于生活氣息，但仔細品讀就會發現，這句話在承載通俗性的同時也具有藝術性，而且極具晉南的方言特色。這也是《小二黑結婚》所呈現出來的獨特的語言魅力和語言之美，雖然單獨看一句話似乎平平無奇，但是組合排列起來卻賦予了人物和故事極致的美感。而這也暴露出我們現當代一些小說的短板，雖然部分句子和組詞讀起來很唯美，但是卻缺乏人物所獨有的味道。我們要學習趙樹理在小說創作中的選詞技巧以及方言功底，增強文章的“臺詞功力”。 四是寫作角度要出新意。同樣是寫農村題材，為什么趙樹理的《小二黑結婚》短短兩萬字便可以轟動一時，那時因為趙樹理在40年代的中國農村選了一個全新的主題和全新的人物階層。新的主題即自由戀愛，新的人物即解放區新農民，他的作品在包辦婚姻為主的封建意識殘存濃厚的廣大農村投入了一顆新鮮的炮彈，受到了解放區新農村的熱烈歡迎，所以《小二黑結婚》一炮打響了。趙樹理的作品和張愛玲作品同時受到了讀者的追捧，他們筆下的婚戀題材，在“自由戀愛”方面，與五四新文化運動所提倡的'自由戀愛'，有著一種驚人的重復。趙樹理在文本中彰顯的政治意識形態以及對五四'出走'主題的回應，和張愛玲對金錢的異化、自由戀愛的泛濫以及都市的孤獨的盡情展現，分別在鄉土和都市兩個維度對婚戀題材進行了改造，而很明顯在那個農業經濟時代趙樹理的受眾更多。
趙樹理的小說《小二黑結婚》是解放區文學的經典名作，它曾兩次搬上電影銀幕，獲得很大反響。由《小二黑結婚》改編的第一部電影于1950年在香港上映，但當時由于歷史政治原因，港版《小二黑結婚》并沒有進入大陸觀眾的視野，至今仍不能獲取電影資料。而由北京電影制片廠制作，干學偉和石一夫共同編劇導演的電影《小二黑結婚》于1964年在大陸上映，這次電影的改編更加成功。 當然除此之外，我認為《小二黑結婚》引人入勝也不開趙樹理本人的浪漫情懷，彼時的趙樹理只有37歲，與第二任妻子關連中真是伉儷情深的時候。雖然為人民寫作是他的終極理想，但是不代表他的作品里就沒有自己的情懷在里面。《小二黑結婚》最終的大團圓結局，也有趙樹理自己對于自由戀愛、美好婚姻的向往在里邊，真情與理想交織融合，便形成一部經久不衰的絕世佳作。 那么為什么到了21世紀我們會說趙樹理的寫作有些過時呢？那是因為時代在發展，農村產生了日新月異的變化，鄉村都面臨城鎮化的問題，昔日農村的書寫與現當代的農村相比有著幾許陌生的氣息。而且趙樹理的小說大多以中短篇小說著稱，篇幅短小精干，適合廣大的農村人閱讀、傳誦。如果我們與同期乃至當代的中短篇小說相比，他的作品依然是佼佼者，但是如果和具有史詩性質的長篇巨制來比擬，必然會顯得單薄一些。當然，趙樹理作為“山藥蛋派”的創始人，必然會被后世的研究者增加上許多更加希冀的光輝，而他的作品也會情不自禁地被拔高一些高度。但是當我們以更加理性地角度去品評趙樹理的作品，我們會發現趙樹理作為“山藥蛋派”的創始人確實有其過人之處，在他創作最為旺盛的四十年代，他幾乎以每年創作一部膾炙人口的中短篇佳作的勢頭在進行創作。而他這些創作不僅僅是達到了“政治上起作用”，而且還有很大的市場，那個市場就是廣大的農民群眾。而趙樹理也成為了四十年代的少有的幾位依靠稿費就能衣食無憂的著名作家，美國作家貝爾登曾預言趙樹理在美國早就成了富翁了，可見趙樹理作品的暢銷程度非同一般。 確實趙樹理的小說是“土”的，但是正因為這濃郁的鄉土的氣息才讓他的文章愈加香醇濃烈。我們讀鄉村的小說，無謂乎就是要了解農村的人物和農村的文化，所以讀趙樹理的小說是再好不過的了。同時對于今天的鄉土研究來說，他的小說具有很大的史料價值。對于后世學者了解中國四十年代的鄉村，有著非常重要的參考價值。   作者介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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