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信滅趙，諸將入賀，乘便問及計謀。經韓信從頭敘明，才知前時所遣的三路人馬，都寓玄機。靳歙一路，是叫他連夜出發，繞到趙營后面，暗暗伏著，等到趙兵空壁出戰，便乘虛劫營，拔去趙幟，改豎漢幟。傅寬、張蒼兩路，是叫他向晨出發，埋伏趙營附近，等到陳余回軍，分頭截殺，仍讓陳余退還汦上，教張耳守候，把他送終。陳余果然中計，徒落得身首兩分。就是趙王歇被眾擁出，一聞營塞失陷當即回馬，巧值靳歙殺出，擊走趙兵，趙王歇走得少慢，且被勒歙趕著，活捉了來，也致畢命。這都是韓信預先布置，好似設著天羅地網把趙君臣二十萬人，一古腦兒罩住，無從擺脫，待至功成事就，由韓信表白出來，眾將方如夢初醒，無不佩服。說破疑團，使人醒目。只是背水列陣，乃是兵法所忌，韓信違法行兵，反得大捷，尚令諸將生疑。要想問個明白，當下齊聲問信道：“兵法有言，右背山林，前左山澤，今將軍背水為陣，竟得勝趙，究是何因？”韓信答道：“這也何嘗不是兵法？諸君雖閱兵書，未得奧旨，所以生疑。兵法中曾有二語云：陷之死地而后生，置之亡地而后存，便是此意。試想我軍新舊夾雜，良稂難分，韓信又非善能拊憮，叫他奮身殺敵，怎望有成？惟置諸死地，使他人自為戰，然后勇氣百倍，無人可當，這又如兵法所言，驅市人為戰，不能不用此術哩。”諸將聽了，皆下拜道：“將軍妙算，非他人可及，末將等謹受教了。”韓信又說：“趙歇、陳余雖皆擒斬，但尚有一謀士李左車，不知去向，此人不除，尚為后患，諸君能為我活擒到來，當有重賞。”諸將受命而出，四處尋捉李左車竟無音響。
韓信又明懸賞格，謂能生擒李左車，立賞千金。
過了數日，果然有人捉住李左車解到轅門，韓信驗明屬實，即出千金為賞，一面召入李左車。諸將在側，總道是將他立斬，誰知李左車進來，韓信忽下座相迎，親為解縛，延令李左車東向坐著，自己西向陪坐，仿佛弟子見老師，格外敬禮。且柔聲婉問道：“仆欲北向攻燕，東向伐齊，如何可收全功？”李左車皺眉道：“亡國大夫，不足圖存，請將軍另擇高明！左車何敢參議？”韓信又道：“仆聞百里奚居虞，無救虞亡，及到了秦國，佐成霸業，這并非為虞計拙，為秦計巧，乃是用與不用，聽與不聽，因致先后不同。若使成安君陳余聽用君計，恐仆亦束手成擒了。今仆虛心求教，幸勿推辭。”李左車方才說道：“將軍涉西河，虜魏王，擒夏說，東下井陘，僅閱半日，得破趙兵二十萬眾，誅成安君，兼斃趙王，名聞海內，威震天下，農夫莫不輟耕釋耒，爭望將軍顏色，這是將軍的長處一時無兩了。但迭經戰陣，師勞卒疲，不堪再用，今將軍若引往攻燕，燕人憑城固守，將軍欲戰不得，欲攻不克，情急勢拙，日久糧盡，燕既不服，齊又稱強，二國相持，劉項勝負，終難決定，這反變做將軍的短處，豈不可惜！古來良將用兵，須要用長擊短，切不可用短擊長。”韓信聽言至此忍耐不住，連忙接問道：“君言甚是，今日究用何策？”李左車道：“為將軍計，莫若安兵息甲，鎮撫趙民，百里以內，如有牛酒來獻，盡可宰饗將士，鼓勵軍心。暗中先遣一辯士，帶著尺書，曉示燕王，詳陳利害，燕懼將軍聲威，不敢不從。待燕已聽命，便好東向擊齊！齊成孤立，不亡何待！雖有智士，也無能為謀了。這就是“先聲后實”的兵法，請將軍采擇。”韓信鼓掌稱善，當即厚待李左車留居幕中。特派一個說客，持書赴燕。燕王臧荼，當然畏威乞降，復書報信。韓信得燕王降書，更遣人報知漢王，且請加封張耳，使他王趙。漢王聞燕趙皆平，當然心喜，因即依了韓信議，封張耳為趙王，另命韓信引兵擊齊。回復使者已出發，又接得隨何書報，已將九江王英布說妥，指日來降。這真是喜氣重重，無求不遂了。
先是隨何到了九江，九江王英布，但使太宰招待，留居客館。一連三日，未許進見，隨何因語太宰道：“仆奉漢王使命來說大王，大王托故不見，迄今已閱三日。仆料大王意思，無非楚強漢弱，尚待躊躇，但亦何妨與仆相見，仆所言如果合意，大王便可聽從，倘若不合就可將仆等二十人，梟首市曹，轉獻楚王，豈不較快！愿足下轉達鄙意。”太宰于是報告英布，英布始召隨何入見，命坐左側。隨何便開口道：“漢王使者隨何到此，敬問大王起居，且囑隨何轉請大王，為甚么與楚獨親？”英布道：“寡人嘗為楚屬，北向臣事，自不得不相親了。”隨何又道：“大王與楚王，俱列為諸侯，今乃北向事楚，想是視楚為強，可以托國；但楚嘗伐齊，項王身先士卒，親負版筑，大王理應親率部眾，為楚先驅，奈何只撥四千人，往會楚軍，難道北面稱臣，有這般敷衍塞責嗎？且漢王入彭城時，項王尚在齊地，一時不及赴援，大王距居較近應早統兵出救，渡淮力爭，不聞一卒踰淮，坐視成敗，難道托身他人，好這般袖手旁觀嗎？大王名為事楚，并無實際，將來項王動怒，定要歸罪大王，前來聲討，不知大王將如何對待呢？”英布聽了，沈吟不答，隨何復申說道：“大王視楚為強，必且視漢為弱，其實楚兵雖強，天下已皆嫉視，不愿臣服。試想項王背盟約，弒義帝，何等不道！今漢王仗義討逆，招集諸侯，固守成皋滎陽轉運蜀粟，深溝高壘，與楚相持，楚兵千里深入，進退兩難，勢且坐困，強必轉弱，何一可恃？就使楚得勝漢，諸侯必將團結一氣，并力御楚，眾怒難犯，怎得不敗？照此看來，楚實遠不及漢哩。今大王不肯聯漢，反向外強中干，危亡在邇的楚國稱臣托庇，豈非自誤！目前九江軍馬雖未必果能滅楚，但使大王背楚與漢，項王必前來攻擊，大王能將項王絆住數月，漢王便可穩取天下，那時隨何與大王，提劍歸漢，漢王自然裂土分封，仍將九江歸諸大王，大王方得高枕無憂，否則大王與受惡名，必遭眾矢，恐楚尚未亡，九江先已搖動，不但項王記念前嫌，要來與大王尋釁呢！”一層逼進一層。英布被他說動，不由的起身離座，與隨何附耳道：“寡人當遵從來命，只是近日且勿聲張，少待數日，然后宣示便了。”隨何乃辭歸客館。
隨何守候了好幾天，仍無動靜，探問館員，才知楚使到來，促英布發兵攻漢，英布尚未決議，因此遲延。他就想出一法，專候楚使行止。一日，楚使入見，坐催英布下動員令，隨何亦昂然趨入，走至楚使上首，坐定與楚使道：“九江王已經歸漢，汝系楚使，怎得來此征兵？”英布還想瞞住，一經隨何道破，當然失色。楚使見有變故，也即驚起，向外走出。隨何急語英布道：“事機已露休使楚使逃歸，不如殺死了他，速即助漢攻楚，免得再誤！”英布一想，好似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索性依了隨何，立命左右追拘楚使，一刀兩段。于是宣告大眾，自即日起，與楚脫離關系，聯絡漢王，興師伐楚。
（本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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